“眼圈兒紅紅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脫口齊問,二人對視一眼,臉色就都凝重起來。

她倆不約而同的都想起老夫人看著雲小芽的眼睛——也是紅紅的。

“難道——”大夫人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然而就在下一瞬,這個念頭就又被她推翻,不,這不可能,年齡對不上……

-

二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就坐在暖炕上直發愣,許久才發現屋子裏居然沒人,她皺了皺眉,揚聲叫道,“茉莉。”

茉莉是她從娘家帶進來的陪嫁丫鬟,最得她的信任,她去聽鶴堂伺候老夫人後,便將院子裏的事務全交給茉莉打理,但她回來這麽久,卻還沒看到她。

這讓二夫人有些奇怪。

隨著她的話音,就聽急匆匆一陣腳步聲,繼而簾子一挑,進來的卻是小丫鬟茶花,慌張張叫道,“二夫人?”

二夫人皺了皺眉,“怎麽是你?茉莉呢?”

“回二夫人,茉莉姐姐去繡坊了,”茶花忙道。

“繡坊?”二夫人疑惑,她想起三房那張狐媚子臉,心裏就有火氣衝上來,沒好氣的問,“繡坊有三夫人在,她去做什麽?”

茶花看出二夫人臉色不對,就有些畏縮,“奴婢……奴婢也不清楚,隻聽茉莉姐姐說,二爺得了塊上好的白狐狸皮,讓繡坊的人給二夫人做大氅,她去繡坊瞧瞧做好了沒有?”

“白狐狸皮?給我做大氅?”二夫人一愣,她心頭先是一喜,繼而生疑,自從成親以來,丈夫對她一直都淡淡的,什麽時候,竟起了給她做大氅這溫柔體貼的心思?

正疑惑,外麵門上銀鈴一響,茉莉進來了,向二夫人屈膝行禮,“奴婢給二夫人請安。”

她想是走的太急,臉紅撲撲的泛著紅暈,發絲亦是亂的,二夫人便問,“你去繡坊了?”

茉莉一怔的樣子,隨即就笑著回,“是呢,二爺前兒帶回來的白狐狸皮,說是要過年了,給夫人您做件大氅穿,奴婢心裏惦記,便去瞧了瞧進度。”

二夫人想想丈夫這突然的溫情體貼,臉便微微一紅,心裏也便歡喜起來,道,“那二爺呢?”

“回夫人話,二爺出去了,道是莊子上這兩天送了年物來,要清點。”茉莉道。

二夫人幾天不回院子,難道回來,又見不到丈夫,心下難免不快,“這府裏也就他一個姓秦的麽?那兩位爺是爺,偏咱們家這位是個跑腿的。”

茉莉就笑,“夫人別惱,這做事的總比不做事的強,您瞧外麵那些人現在要來咱們府上找人說話兒,可不都是找咱們家爺嗎?”

二夫人就也笑了,“這倒也是,就憑那兩房,想撐起秦家這大家大業的,隻怕說了都被人笑話,若不是……”

若不是她丈夫是從妾的肚子裏爬出來的,這秦家哪兒還有另還有三房那個狐媚子說話的份兒。

想到這裏,二夫人的臉色又微微一沉,她覺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兒,都太

詭異了。

先是老夫人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秦家大權盡入三房之手;再是那什麽金甲神人示警,鬧哄哄的一場下來,府內形勢就不對了;再後來,便是今日老夫人竟莫名其妙的對大夫人的外甥女兒上起了心,難道,這喻示著老夫人對大房的態度?

二夫人頓時就一驚,三房跋扈囂張,大房看似溫和,其實也是頗陰險,不管是大房還是三房當家,都沒有她二房的好果子吃。

而且說起來,若是三房當家,二房的日子還好過些,最起碼田莊祖業上的那些事兒,都是由她二房來把持,若這當家人換了大房,那麽……

這樣一想,二夫人突然猶豫了。

看著二夫人的臉色,茉莉邊將一杯茶送到二夫人的手上,邊小心翼翼問,“二夫人怎麽今天回來了?老夫人那邊兒……”

二夫人將熱茶捂在手裏,便歎了口氣,茉莉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便也不瞞著,將今天老夫人將那塊暖玉送給了雲小芽的事兒,對她說了一遍,臨了,二夫人蹙眉道,“要說老夫人喜歡晚輩,賞點兒什麽,也是常有的事兒,可這塊玉本是她要給咱們家那位姑娘做陪嫁的,後來咱們家姑娘出了事兒,那塊玉老夫人就誰也不給,說是要帶進棺材裏去的。媛兒一直想要也不鬆口,今兒倒給了個外人,實在是令人想不通。”

茉莉一聽,也愣了,“咦,大房的這位外甥女到底對老夫人使了什麽手段,竟讓老夫人這麽喜歡她?”

二夫人搖頭,“雖然確實都怪怪的,可是……可是老夫人醒來後,明明並未見過她,是……咦,葉媽媽……”

二夫人頓時想起,今日乃是葉媽媽跟老夫人說了句什麽,老夫人才傳話要見雲小芽的,而葉媽媽原本乃是要去剪梅花……

二夫人眼前一亮,“看來,葉媽媽應該知道原因。”

“葉媽媽?”茉莉不解的問。

二夫人伸了伸腰,她看了眼桌上的水漏,懶懶道,“我也乏了,且睡一會兒,到聽鶴堂要傳晚膳時,你叫我。”

茉莉忙點頭,便抱來一床小被子就在暖炕上鋪下了,伺候著二夫人去掉頭上的簪環睡下,二夫人這幾天一直在聽鶴堂裏上著規矩,已是疲累不堪,不過一會兒,就睡得沉了。

茉莉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就問茶花,“你跟夫人是怎麽說的?”

茶花討好的笑,“我自然是拿姐姐吩咐的話回了,姐姐放心。”

茶花從荷包裏捏出幾枚銅錢來丟進茶花的手裏,道,“留神著些,夫人一有動靜,就趕緊派人來通知我。”

茶花接了錢,喜笑顏開,連連點頭,“是。”

-

聽鶴堂裏,老夫人醒了午覺後,雲小芽就和葉媽媽一起伺候她洗漱。

看著她熟練的手法,老夫人就笑,溫言溫語的問,“這是下人做的活兒,你就不用動手了,快來坐下歇著。”

雲小芽手上不停的拿熱棉巾子給老夫人擦著手,抿嘴笑道

,“能伺候老太太,是小芽的福氣。”

“好孩子,”老夫人對這個謙虛孝順的孩子很滿意,便問她,“你平日裏在家裏都做些什麽呀?可曾讀書?”

雲小芽隻覺眼裏一酸,又泛起了淚意,她忙低頭,“不過是幫著娘親照顧弟妹,書麽……也讀過幾本,不過略識得幾個字,看得懂賬本罷了。”

“能看得懂賬本就不錯了,”老夫人睡了一覺起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有下人端進燕窩粥來,老夫人命給雲小芽也盛了一碗,才又問,“針黹上呢?可曾學過?”

雲小芽隻覺眼裏的酸意更甚,她點頭,強笑道,“隻學過一些皮毛,讓老夫人見笑了。”

“咱們做女人的,那些書本子學問會不會不要緊,這針黹繡工卻是絕對不能丟的,你要跟你姨母多學學,”老夫人笑道。

邊上葉媽媽見雲小芽神情不對,她奇怪的看了雲小芽一眼,再看看老夫人難得歡喜的樣子,就湊趣兒的道,“要奴婢說啊,這大夫人的針法再好,終是不如老夫人的,表小姐還不趕緊的求老夫人指點呢?”

說著,就向雲小芽擠了擠眼。

雲小芽會意,忙就跪了下來,笑著求道,“求老夫人指點。”

她想象不出外祖母當年是如果一針一針的教娘親的針法,但每每娘親提起,都是一臉的幸福和感傷,老天爺可憐,讓她有一日也能讓外祖母自己教導指點自己的針黹,待回到永平府讓娘親知道了,娘親定不知有多歡喜!

老夫人就指著葉媽媽笑道,“你這個老貨,偏幫著別人來算計我,也不想想我這老眼昏花的,哪還看得清哪個是針,哪個是線?”

話是這樣說,言談之間,已經有丫頭婆子們搬來了繡架,雲小芽洗了手,挑好了針和線,就坐在了繡架前。

這一瞬間,雲小芽突然有股衝動,她想使出梅花針。

秦家密不外傳的梅花針一出,必定眾人皆驚,那時外祖母問起來,她隻須說是跟自己的娘親所學,外祖母是不是就會明白她是誰了?

這些年來,外祖母一定也會像娘親想念她一樣的想念娘親吧?

可是針落在細膩的白絹上時,卻到底還是淩波針法,雲小芽的眼淚無聲滴落,無論她有多麽的想,她也到底不敢任性,她不知道如果落下的是梅花針,會是怎樣的後果,她不敢拿娘親和弟弟妹妹的命任性,也不敢拿外祖母的身子任性!

外祖母雖醒轉,但梅娘說了,她老人家的身子其實已如風中殘燭,若不好生保養,隻怕年壽難永,她不敢,也不能,在這樣的時候,讓外祖母經曆這樣的大喜大悲!

但她的針一落,老夫人和葉媽媽就睜大了眼,特別是老夫人,她先是驚愕的盯著雲小芽落手如飛的手,慢慢的,她的目光移到了雲小芽的臉上,眼裏已帶了疑問和探索,葉媽媽在邊上看見了,正要叫住雲小芽,卻被老夫人輕輕搖頭阻住,兩個人四隻眼睛,齊齊落在繡架上,盯著雲小芽落下的每一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