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字一字的說明這四個字:天一書一代一存。“天”代表牛天賜。“書”是書信的書。“代”當代替講,即狗拿老鼠多管閑事之意。“存”就是胡適文存的存。這麽一解釋,再把它們加在一起,就頗像個書名,而且是個很不壞的書名。“天書代存”,念起來聲音很響:“天書”又滿有“推背圖”“燒餅歌”等字樣所帶著的神秘,而“代存”也和“親善”一樣有點鬼鬼祟祟,正自迎時當令。起個書名,有時候比寫一大本書還難,特別是在這事事需要漂亮廣告的時代。“天書代存”無疑的是個好書名,那麽,它的內容如何,幾乎可以不必過問了。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到底得說說它的內容,一來表示著者——或編訂者——有相當的誠實,二來為是好往下寫這篇序。

《牛天賜傳》在論語上登完,陶亢德先生邀我繼續往下寫,作為《宇宙風》的特約長篇。我很願意寫,並非因為《牛天賜傳》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地方,也非我對於傳記文字特別有拿手,而是為每月進一些稿費。可是,我找不出工夫來寫。人雖為稿費而生,但時間捆著我的手,我沒法用根草繩把太陽拴住,如放風箏然。

有一天,我就跟趙少侯兄這麽一發牢騷。敢情他有主意。他原來也是個崇拜牛天賜的,知道的事兒——關於牛天賜的——並不比我少。馬上我們有了主意,合作好了。二人各就所知,把事實都搬出來,然後穿貫在一處,豈不隻等提起筆來刷刷的一寫。可是繼而一想,誰去刷刷的一寫呢?我忙,他沒工夫,怎辦?一人寫一段又不大像話,因為無論我們把事實排列得怎樣詳密,文字到底是自己的;“風格即人”,我們不能因為要稿費而甘心變成礦物或植物,把“人”字撇開不管。我們不能。這幾乎使我們要說:說點別的吧!

少侯兄又有了主意:“你手裏存著有牛天賜的信沒有?”

“有些封;幹嗎?”我以為他要買我的呢。

“你看,我也有好些封,”他說,“而且存著些與他有關係的人的信。”

“還沒聽說開個鋪子,專賣信件的!”我很不客氣。

“你聽著!”大概他是想好了主意。“把你我所存著的信都放在一處,然後接著年月的先後與信裏的事實排列一番,就這麽原封兒發表,既省得咱們動筆,又是一部很好的材料。假若將來有別人給他寫傳,還沒法不利用這些封信。咱倆合編,報酬平分,怎樣?”

我願意,我一向以為既能省事又能得錢的辦法是最好的辦法。可是,“你存的比我多,當然搜集時所費的事也比我多,報酬似乎不應當平分,”這隻是為顯著我公道大方,完全沒有誠意。

“可是牛天賜的第一部傳記是你寫的,你至少可以說你使這些封信增高了價值,雖然它們原來就有價值。還是平分。”

我不便再說什麽,怕作過了火。可是我又想起來個問題:“咱們替他發表,他,牛天賜,要是不答應呢?”

“管他呢!”少侯兄很有把握似的:“咱倆揍他一個,還有什麽可怕的,假若他一定找揍的話。”

“武力就是正義,”我完全讚同他的意見。不幸,牛天賜而找《宇宙風》的編輯先生去搗蛋,我想我們倆是能長期抵抗的,因為我們現在是精誠團結,擁護稿費的。

最後,編訂那些信也需要些時間。可是我們相信在暑假前無論如何能竣事;現在頂好先預支些發表費——不過,這是我倆與編輯先生之間的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