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正豪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去了。

也真的如柳木木說的,他隻見了秦開最後一麵。

搶救室的門關上又打開,醫生十分遺憾的宣布,患者因全身傷口崩裂,失血過多,搶救無效身亡。

那一刻,董正豪站在搶救室外,聽著秦太太的哭聲,脊背發涼。

一直到下午五點多,直到秦家人都來了醫院,董正豪和被她叫下來安慰秦太太的薑麗才疲憊地回到兒子的病房。

兩人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了董奇中氣不足的嚷嚷聲:“我告訴你,別給我裝模作樣,也別想著能占我們家的便宜。以後我們董家的錢都是我的,跟你們這些賠錢貨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們遲早都得滾蛋!”

董正豪夫婦神色如常,誰也不覺得兒子的話有什麽不對。

老太太還活著的時候,從小就對心肝寶貝的大孫子說,以後董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大家也都默認了。

作為董家財產所有人董正豪來說,兒子當然要繼承他的一切,女兒給一份嫁妝嫁出去就是了,董家的錢和公司是肯定不能讓她們染指的。

病房裏,董奇還指著柳木木大放厥詞。

他話裏的賠錢貨,不單單指突然要住進他家裏的柳木木,還有與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董悅。

他打心底認為,奶奶的話才是對的,能把董悅養大,供她上學已經足夠對得起她了,將來他繼承家業後就可以把她趕出去,這是他身為董家長子的權利。

這樣的話,哪怕從小聽慣了的董悅也覺得反感,但是她從來不會反駁,因為和董奇吵架,認錯的人永遠都是她。

柳木木卻不願意慣他毛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裏有皇位要繼承呢,喝了幾兩假酒就醉成這樣了。”

董奇冷哼一聲:“你別囂張,一會兒我就讓我爸把你趕出去。”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爸爸是肯定不會把我趕出去的,倒是你,這麽大了,還沒點法律常識,從小腦殘片吃多了吧?

如果你爸死了,按照法律規定,除去夫妻共同財產,他的遺產會由他的配偶和子女平均分配,也就是我、你姐、你和你媽一起分。我猜你這個智商,八成是沒聽懂,就直接告訴你吧,你們董家的財產你媽能分八分之五,而你隻有八分之一,想自己一個人獨吞,做什麽美夢呢?”

柳木木像是在故意氣他,特地給他千度了一下婚姻法,還把手機屏幕懟到他臉上。

她猜這個小智障估計不知道還有另一種遺產分配的可能叫他爸的遺囑,果然董奇氣炸了,抬手就要去拍柳木木的手機,被她靈巧閃避。

他說不過柳木木,就把氣都撒在了一直沉默著的董悅身上,指著董悅就是一頓瘋狂輸出:“董悅你個賤貨,你幫著外人對付我,一會兒我就告訴媽,讓她揍你,你個不要臉的¥%……&*”

董奇沒說完的話止於一個拍在臉上的枕頭。

柳木木站在他床邊不遠處,眼神有些冷。她可真是高估了王桂香如珠似寶養大的孫子,果然和她一個德行。

她雙手環胸,繼續刺激董奇:“當然了,還有另外一種分配方式,世事無常嘛,今天你能摔斷腿,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摔斷脖子。

你看你長得一副倒黴相,八成是等不到分你爸遺產的那天了。

到時候,董家的錢可就由我們三個女人平分了,這麽想想,這種分法也挺好的,你覺得呢?”

本來期待能聽到柳木木說點難聽話,刺激一下董正豪,才特地把他拽住的薑麗表情有點繃不住了。

跟董正豪談什麽都好,就是不能提董家的錢。

柳木木確實精準的踩上了他的雷區,可壞就壞在她把自己也帶上了。

薑麗不敢讓她繼續說下去,沉著臉推門走了進去,目光直接掃向柳木木,毫不客氣地對她道:“你想的倒是挺遠,第一天住進家裏,就想著分你爸的遺產。”

說完,她刻意轉向向董正豪:“老董,你可真找回個好女兒。”

讓薑麗失望了,董正豪非但沒有大發雷霆,反而嗬斥起了兒子:“行了,還沒進來就聽你們嚷嚷。董奇,木木和小悅都是你姐姐,以後說話注意點,別沒大沒小。”

“爸,分明是她們……”董奇氣的人都要炸了,他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小奇還小呢,不懂事。”薑麗勸了一句。

“可不是麽,十六歲的不懂事的小男孩。”柳木木頂著薑麗殺人似的目光,閑閑地說,“知道家產將來都是自己的,知道以後要把親姐姐都趕出家門,但是他還小,不是他的錯。爸爸,你可千萬別把弟弟的話放在心上,反正等他敢把你也趕出家門的時候,大概是很久之後了,你也不用太擔心。”

柳木木把陰陽怪氣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薑麗恨的牙癢癢,可惜不敢當著董正豪的麵做什麽。

董正豪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男孩子脾氣大點很正常,可被柳木木這麽一說,心裏頓時覺得不太舒服。仔細想想,小兒子的言行確實稍微過分了點。

他幹脆對小兒子喝道:“董奇,還不給你姐道歉。”

董奇張嘴想說點什麽發泄情緒,卻被他媽一個惡狠狠地眼神製住了,他臉上的肉抽了抽,不情願地擠出三個字:“我錯了。”

柳木木撇了下嘴,沒回應。

薑麗見狀狠狠拍了一下董悅的後背:“你弟都給你道歉了,你啞巴了?”

對於薑麗的指桑罵槐,柳木木掀了掀眼皮:“都說當媽的口齒太伶俐,女兒就口拙,嘖嘖,當薑阿姨的女兒可真慘。”

董正豪大概第一次見到女人這種吵架方式,看得津津有味,都忘了要偏幫一下自己老婆。

就在薑麗已經氣的要撕破臉的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門聲,她瞪了柳木木一眼,走到門口打開了關上的病房門。

門一打開,原本一臉陰沉的薑麗像學了什麽神奇的變臉術一樣,瞬間笑靨如花,對著門外的人說:“小佳啊,最近不是出國玩了嗎,你怎麽來了?”

“這不是聽說小奇進了醫院麽,我這個當小姨的,怎麽也得親自過來看看,你說是吧,姐夫。”

說話的功夫,聲音的主人已經走了進來。

那是個漂亮的女人,一頭大波浪卷發,穿著一身黑色長裙,身上帶著一套熠熠生輝的紅寶石首飾,十分的惹眼。

她長得和薑麗有些像,但是比薑麗更年輕些,當然也要更漂亮些。

薑佳走進來,看見多出來的柳木木的時候,修的精致的眉毛高高挑起:“我剛回國就聽說姐夫把丟了的女兒找回來了,就是這位吧,這臉蛋長得可真漂亮,就是跟姐夫一點也不像。”

薑麗平時跟妹妹的關係並不多好,但是這次薑佳明擺著要給她出頭,她樂得在旁邊看戲。

董正豪對小姨子還是挺客氣的,聽到她的話也隻是應付了一句:“她長得像她媽。”

“是麽。”薑佳打量了柳木木很長一段時間,眼神從一開始的輕飄飄,到後來多了一些微妙的隻有當事人才能察覺的不屑。

“人才找回來,小奇就摔斷腿進了醫院,姐夫你可得找人給算算,是不是犯衝什麽的。有的人,天生命裏帶衰,容易連累全家。”薑佳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地說。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董正豪的眼神就忍不住往柳木木身上瞟。

犯不犯衝他不知道,但是他覺得這個女兒確實有點邪門。

如果兒子摔斷腿進了醫院隻是一場意外,那老秦的死她是怎麽知道的?真的就是隨口一說嗎?

他們這個圈子裏,不少人都結交算命大師,但是他不信,一直覺得那些亂七八糟的大師都是騙子,不過在找到大女兒之後,他的世界觀稍稍的被撬開了一條縫。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不信那個。”薑麗見薑佳說的有些過分,趕忙插言,怕董正豪麵子上過不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改天讓我家老詹給姐夫介紹一位大師,批命特別準。”

“以後再說。”董正豪含含糊糊地應了。

薑佳沒呆太久,先是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扔給躺在**的董奇,董奇笑的見牙不見眼,然後又從包裏拿出一張請帖塞給薑麗。

“過幾天我家老詹四十五歲生日,你和姐夫記得來,把孩子們也帶上。”說完,又撇了眼柳木木,“把這孩子也帶著吧,讓她長長見識。”

從頭到尾,她都沒用正眼去瞧柳木木。

薑佳要走,董正豪和薑麗一起去送,董悅湊到柳木木身邊,小聲說:“小姨一直那樣,你別生氣。”

比起好歹給了幾個眼神的柳木木,董悅連個眼神都沒得到。

柳木木捏捏自己最近變得圓潤了一些的下巴:“我不生氣。”

她對烏雲罩頂,即將倒大黴的人,容忍度通常都會高很多。以她的相麵水平都能看出的麵相實在不多見,需要好好珍惜,多看一眼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