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不到一天時間就告破,並沒能讓李隊長心情多愉快。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有哪裏不對勁,偏偏他就是找不到那個突破口。

他甚至沒耐心等法醫室的報告,這邊屍檢剛結束,就急迫地詢問法醫:“怎麽樣,是自殺的嗎?”

法醫點頭:“還有些報告沒出來,不過致命傷在心髒,幾乎可以確認是自殺無疑。”

李隊長皺眉,其實第一眼看到現場的時候,他大概也能判斷出是自殺,本以為屍檢或許能給出一點不一樣的答案。

“不過……”那位法醫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死者下手幹脆利落,和之前兩名死者一樣都是一刀斃命,他學過醫嗎?”

“沒有。”李隊長頓住,問題就在這裏!

死者大學肄業,他妹妹在摔斷腿後的第二年跳樓了,這一次沒能救回來。他父母一個得了癌症,一個中風,他不得不退學照顧父母,今年他母親也沒了。

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殺害算是害了他們全家的罪魁禍首林元浩,但他不應該對殺人這麽熟練。

就算他天天研究相關知識,也不可能在第一次殺害林元浩夫妻的時候,下手就那麽精準。

而自殺和殺人還不一樣,他對自己竟然和對別人一樣狠,難道他就沒有恐懼後悔之類的情緒嗎?

李隊長想不明白,他完全無法用自己的經驗去解釋這種行為。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看見燕靈快步朝他走來。

“李隊長,有點事和你商量一下。”

李隊長點點頭,跟她去了走廊拐角:“什麽事?”

“我堂哥想要帶一個人來看看三具屍體,想要征求你的同意。你放心她不會接觸屍體,就是看一眼。”

李隊長並沒有因為這個冒昧的請求而生氣,燕修和燕靈雖然和他不是一個係統的,但也算是同僚,他們是懂規矩的。

不過正常辦案流程,和特案科辦案終究還是有些差別的,他不由好奇問:“你哥是想用一些特殊的辦法?”

“應該是。”燕修在電話裏沒有解釋的太清楚,燕靈隻知道他要帶柳木木過來,可是具體怎麽做她並不知道。

“我能旁觀嗎?”

“這個我也不確定,他們過來後你可以問一下。”

“那好,讓他來吧。”他早就對特案科的一些特殊辦案手法感興趣了,可惜特案科的案子也多,他們的人手還少得可憐,沒辦法派人來刑偵科幫忙。

得到李隊長的同意後,燕修帶著柳木木又回到了警局。

李隊長希望能旁觀,柳木木沒有反對,燕修也同意了,反倒是燕靈被她哥趕了出去。

他本以為可能會有個正式的儀式什麽的,結果柳木木真的隻是看一眼,她繞過兩名被害人的屍體,最後站在嫌疑人的屍體旁不動了。

李隊長站在一旁,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打擾到對方。

柳木木之前隻給活人算過命,還是第一次來算死人的,未來已經在他們死亡的時候終止,能看到的隻剩下過去。

她看到嫌疑人破開了林家的大門,一個人製服了林元浩夫妻倆,然後直接轉去臥室,拿到了人麵繡,最後才是開保險櫃和殺人。

比之警方的推斷,隻少了人麵繡這個步驟,但是這個步驟卻關係到了凶手的目的。

畫麵再次變幻,這一次是在嫌疑人的家裏,他縮在茶幾上寫遺書。

茶幾上除了亂七八糟的一堆泡麵和沒洗幹淨的盤碗之外,還放著一本線裝書,他從林元浩家裏搶來的那張人麵繡就被訂在線裝書上。

嫌疑人剛寫完遺書,那本書突然開始自己翻頁,柳木木注意到,這本書的書頁很薄,顏色也不太對,並不像是紙。

書頁翻到其中一頁後停了下來,那人動作有些僵硬地抓起書,又起身去拿匕首,然後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

整個過程像是一出啞劇,沒有痛苦絕望也沒有精神崩潰,平靜的讓人毛骨悚然。

就在柳木木還想仔細看一眼線裝書的時候,腦袋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整個人往後倒去,瞬間退出了神照的狀態。

燕修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腰,把她帶回懷裏。柳木木抓著他的衣襟,頭抵在他胸口。

燕修蹙眉,動作輕柔地拍她的背,聲音微沉:“怎麽了?”

“沒事。”柳木木緩了緩,直到那股痛意消散才抬起頭。

她轉頭對李隊長說:“這個案子恐怕並不是普通的凶殺案,他手上有一本線裝書,那本書會動,可能在操縱他,我並不能完全確定,但是他搶來人麵繡是給那本書做封皮的。”

“那書呢?”李隊長趕忙追問。

“他死的時候是拿著書的,案發現場沒有嗎?”

“沒有。”李隊長沉下臉,但也沒忘記道謝,“這次多謝柳小姐和燕顧問了,我一會兒會申請特案科介入調查。”

他弄不清楚這位柳小姐到底是怎麽知道那麽多事的,既然案子存疑,就有必要讓特案科參與了。

“李隊長客氣了,我們就先走了。”燕修扶著柳木木,對他說。

“慢走。”

走出法醫室之前,燕修突然回頭對李隊長說:“李隊長,關於木木說的這些事……”

李隊長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開口:“是我覺得案子有異常,才申請特案科調查的,不會牽扯到柳小姐。”

柳木木並不是特案科的調查人員,原本她的話也不能成為佐證,既然燕修並不願意自己的女朋友露臉,他也不會多此一舉。

“那我們告辭了。”

李隊長將兩人送出去,燕靈還在外麵轉悠,見到三人出來趕忙上前,眼巴巴地看著她哥:“怎麽樣,有發現嗎?”

燕修沒開口,李隊長則道:“這個案子可能涉及到了一些非正常作案手法,如果燕隊長有空的話,能否和我一起再去一次案發現場,重新做個檢測?”

燕靈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沒問題,我這就讓人準備儀器。”

兩人繼續去忙案子,燕修帶著柳木木離開了警局,上了車之後他才問:“剛才怎麽了?”

其實柳木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有些疑惑地說:“剛剛我隻是想多看一眼那本線裝書,頭突然特別疼,後來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頭還疼嗎?”他抬手摸摸她的額頭。

她晃晃腦袋,在他手心裏蹭蹭:“不疼了。”

燕修沉吟:“那本書可能被做過手腳,防人推算。”

這類手段並不少見,玄師的命數雖然很難推算,但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算不出來,所以後來有人研究出很多防卦師推算的身外之物,有符籙,有煞物等等,硬是將推算難度再次提升了一個檔次。

如果卦師水平不夠,算不出來還是小事,一不小心還可能被反噬至死。

話雖這麽說,但神照和卦師的算命手法完全不同,用這些手段用來阻止神照,效果通常很差。

想要阻止神照推算,其實難度很大。

一般情況下,神照隻要見到人,或者人常接觸的某種介質,就能輕易看出這個人的過去未來。

上一次在齊家,齊不言強行給他算命被反噬也隻是特例。他體內的煞氣,大約等同於百來件煞物擺在一起,即便這樣齊不言也並沒有受多重的傷,隻是因為她身體原本就不好,才顯得特別嚴重。

而那本書,木木隻是多看了一眼就被反噬,來曆怕是非同尋常。

“那本書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燕修問。

柳木木仔細想了想:“除了會動之外……它的頁麵有點奇怪,不像是紙,很薄一層,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

燕修心頭一跳,人皮。

還沒來得及深想,又聽她繼續說:“而且我發現人麵繡的尺寸和那本書的書頁大小一樣,你說它會不會原來就是那本書的書皮啊?”

“……有可能。”

兩人都想到了不久之前才看過的鑒定資料,那名鑒定人員認為人麵繡被剪裁過,極有可能還有另外一張人麵繡。如果真是這樣反而更符合柳木木的猜測了,那不就是一整張書皮被分成了兩半嗎!

那麽,另一半書皮會在哪裏?

有兩種可能,或者不知所蹤,或者……在第一張書皮的擁有者手裏。

第一種沒什麽好說的,可要是第二種可能,齊家放出那張人麵繡的目的是什麽?

他們是否知道那本書的存在呢?又或者,他們的目的,其實就是那本書?

這些猜測在燕修腦中一一閃過,他需要先知道,那本書究竟是什麽?

他的記憶裏,並沒有這麽一本書的存在,或許他需要抽空回一趟祖宅,希望在祖宅的藏書室裏能找到隻言片語。

燕修很快將這件案子放到一旁,燕靈既然參與進來,應該能發現點蛛絲馬跡,暫時應該不需要他插手。

他將車開出警局後,柳木木發現那並不是回酒店的路,轉過頭疑惑地問:“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嗯,去把你賣掉。”

柳木木十分配合:“那賣掉之後錢會分我一半嗎?”

“不,我打算獨吞。”

她癟癟嘴:“救命,我要下車!”

二十分鍾後她成功在銀行門口下車,銀行經理已經在等他們了。

那對昂貴的翡翠鐲最終還是存在了柳木木名下的保險箱中,雖然燕修說也可以運回慶城,但是她拒絕了。

那鐲子自帶讓人失眠的debuff,還是離彼此遠一些好,畢竟遠距離產生美嘛。

辦完這件事後,差不多已經中午,燕修陪她去吃了頓午飯,才把她送回酒店。

之後的兩天,燕修一直很忙,沒有再來找過她。

而董正豪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公司那邊也需要他回去一趟,他和全家商量了一下,訂了第二天中午的機票,決定明天就回家。

柳木木對此沒什麽意見,隻是把要回慶城的消息發給了燕修。

大概半小時後,才收到了燕修的回信: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

柳木木:下午兩點,酒店會派車送我們去機場,你去機場等我好不好?

燕修:好。

柳木木:衝過來親一口就跑.jpg

寬敞的藏書室中,燕修穿著白色襯衫坐在黃花梨古董桌前,袖子挽在手肘上,桌子上攤開放著幾本線裝書,還有幾張羊皮卷。手機放在他手邊,屏幕漸漸暗下,並沒有發出聲音。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慢條斯理地將他看完的書放回去,收拾好了之後慢悠悠地走回來,臉上帶著笑:“剛剛和誰發信息呢,心情這麽好?”

“我女朋友。”燕修放下手機回答。

“哦,小修也有女朋友啦,改天帶來給二爺爺瞧瞧。”

“好。”

燕生笑了笑,坐到他對麵的椅子上:“翻了兩天了,找到你想看的東西了嗎?”

“還不確定。”說著燕修將自己正在看的手抄本推了過去,“二爺爺,這是家裏老祖宗留下的手劄吧?”

燕家傳承比較久遠,家裏有不少老祖宗留下的書本日記,甚至是親筆信。有些信是寫給不知道多少代的後輩的,也有專門寫來罵故去的長輩敗光家業的,趣味性十足,薄薄幾張紙,就能聯係起燕家幾百年的時光變遷。

燕生拿出老花鏡戴上,接過手抄本仔細看了看:“對,這是三百年前的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位老祖宗是卦師。我瞧瞧你看的什麽……哦,是林家的那件事。”

“這裏的林家和現在的林家有關係嗎?”燕修問。

燕生想了想:“也算是有,林家自古以來就是卦師家族,現在的林家應該算是旁支了。這手劄裏不是說了,林家的年輕族長娶了神照,又三心二意,最後被這位神照滅了滿門。”

“三百年前的神照,隻有林家的這位主母嗎?”

燕生眯眼回想了一下,然後點頭:“記錄在冊的隻有這一位。”

“還有其他關於林家或者她的記載嗎?”

“讓我想想,應該還有。”燕生起身在幾排書架旁轉悠了半天,最後彎下腰,從最底層抽出一本手劄。

“這是家裏的祖奶奶,那位老祖宗的妹妹留下的,她是給人撿屍的,如今有了火葬場,這活計也沒人做了。”二爺爺感慨了一句。

“現在的屍變也少了。”燕修隨口回應。

以前屍變比較多,撿屍人除了給人收屍,還要淨屍,防止死後變僵屍,這行當不是那麽風光,漸漸的做的人也少了。

“也是,現在僵屍都成稀罕物了。”老爺子搖搖頭,將手劄遞給他。

接過二爺爺遞來的手劄,燕修翻了起來。

這位祖奶奶也在自己的手劄裏提及了林家,不過她的角度就有些血腥了。

她抱怨兄長什麽髒活累活都找她,他們和林家明明沒什麽交情,還要替他們撿屍。林家族長和他的相好渾身上下的皮都被扒了下來,連臉都沒有,她收好了屍體後做了兩天噩夢。

後麵又加了一句,兄長補償金鐲一對,原諒他了。

燕修又往後翻了幾頁,祖奶奶又寫,她聽兄長說那位滅了林家的神照已經死了,她還挺想給神照撿屍的,可惜沒人知道她死在哪裏。

手劄裏關於神照和林家的記錄隻有這些,但是對燕修而言,已經差不多夠用了。

之前他曾懷疑齊家的人麵繡是子母僵的陪葬,而那隻子母僵已經被總部確認是三百年前的一位神照,有九成可能就是當年的林夫人。

她被背叛之後,殺了丈夫全家和他的相好,扒掉了他們的皮。

按照之前的猜測,如果人麵繡有兩張,大概率就是她扒掉的兩張臉皮製成的。而人皮,恰好對上了木木看到的那本疑似人皮製成的書。

種種細節疊加,幾乎能夠還原當時發生的事。

一本三百年前的神照留下的人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