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亂夜的序幕
沈最今天晚上的心情相當不好。作為軍統的後起之秀,雖然有軍統戴老板的的悉心栽培,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如履薄冰的小心做人、謹慎做事。軍統內部的三大派係,唐縱的湖南派、鄭介民的廣東派和毛人風的浙江派都是他麵前不可逾越的高山,三派人馬互相角力,戴笠居中把握分寸、掌握平衡,而作為後輩的他隻能選擇依附戴老板,暫時韜光養晦、遮掩鋒芒。
但內心對權力的渴望,同樣讓沈最不甘於扮演這樣一個角色,他熱切期望能擁有自己的班底,繼而成為軍統外圍某個地盤的主管,以此作為基點,來充分發揮自己一身的才能,擴充自身的實力。他和大哥沈昌不同,沈昌想的是“馬革裹屍、報效國家”,而他則想“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時值亂世,沈最不想寂寂無聞的了此一生。眼前,臨澧訓練班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早在去年成立青浦訓練班的時候,沈最就有這樣的打算,為此他積極向戴笠申請,加入到青浦訓練班的籌備班底中。但世事難料,日本人突然發動對上海的攻勢,青浦訓練班半途夭折,倉促撤退,學員們散落各地,大部分不知去向,沈最的計劃也落了空。
這次的臨澧訓練班,沈最提前下手,為自己爭取到總務處事務股股長的職位,雖然是個不起眼的位置,但沈最誌不在此,他的打算是依托自己軍統第一後起之秀的稱號來吸引學生的注意,從而逐步的培植起屬於自己的一係人馬。
為此,金民傑離開後,他意外得到了一大隊第一中隊教官的職務,而一中隊正有他相中的幾個好苗子,其中就包括他一直看好的林笑棠,這不禁讓沈最喜出望外。因為他知道,戴笠將臨澧訓練班看作是軍統的“黃埔軍校”,這個訓練班的學員畢業之後,將會成為各部門、各地區辦事處、各省站的中堅力量,掌握了他們中的佼佼者,就掌握了軍統的未來。
但今天傅勝蘭的到來卻令他感到極度的不爽,原本這個傅處長是在鄭介民的推薦下並獲得戴笠的首肯去上海軍統站上任的,此次來訓練班不過是找個工作太太,卻沒想到他剛一到便反客為主,對訓練班的各項事務頤指氣使,指手畫腳,弄得餘樂醒、謝立公措手不及。還有他的那個副手裴中偉,一副小人嘴臉,不過是個中校軍官,仗著自家大哥是鄭介民的拜把兄弟,又是國防部的處長,竟然目空一切,對著自己大擺長官的架子。而且此人酒風極差,灌了了兩杯馬尿,竟然纏上了一名在宴會上服務的女學員。
當然,這一切都是次要的,而是通過這些讓沈最感覺到,廣東幫要對訓練班下手了,那毛人鳳和唐縱呢,他們是不是也要開始了呢?沈最陷入了深深的擔憂之中。
所以,酒過三巡,他便托辭離開了晚宴。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沈最揉了揉有些發漲的額頭,站起身,打開了門,“古衛國,怎麽是你,這麽晚有什麽事?”
小屁滿頭是汗,說話之前先看了看四周,“沈教官,有急事,您請下樓一趟吧。”
沈最一愣,他知道小屁、大頭和林笑棠這三個人是訓練班中流亡學生的頭兒,雖然頑劣了一點,但他們的成績和為人是大部分教官和學員都認可的,所以他沒有拒絕,回屋披了件外套就跟著小屁匆匆下了樓。
教員的宿舍是單獨一個院落,就在教員食堂的前邊。門前專門安排了士兵把守,學員們不登記是進不來的。走到門口,沈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林笑棠和大頭兩個人一身是土,正在門口抽煙,門前站崗的衛兵舉著槍,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兩個,地上還捆著一個人,正在不住的扭動,嘴裏還被勒了根布條,支支吾吾的。
執勤的班長一敬禮,“沈教官,這兩個學員手裏有槍,我們不得已下了他們的槍,這是他們綁來的人,他們說一定要見到你。”
沈最伸手接過班長遞過來的兩隻南部式特型袖珍手槍,驀然一愣,抬頭看向一旁滿不在乎注視著自己的林笑棠,“這些日本人的家夥從哪兒弄來的?”
林笑棠拍拍大頭的肩膀,“我說的怎麽樣,沈教官一眼就能看出這槍的來曆,你欠我一頓飯啊!”
大頭翻翻白眼。
隨即,林笑棠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指指地上被捆著的人,“我們在雨農堤遇到兩個人,這是其中之一,另一個被我們幹掉了,槍就是他們兩個的,遇到他們時,他們正在堤上觀察校園的情況,說的是日語。”
沈最有些動容,扶了扶眼鏡框,“通知長官了嗎?”
林笑棠搖搖頭,指指宿舍後邊的食堂,“所有長官都在參加宴會,我們剛到這兒就被攔住了,衛兵說是長官吩咐了不許打擾,正好看見您的房間亮著燈,就派古衛國上去找您了。”
沈最一跺腳,指著衛兵班長,“你,立刻通知你們營長,加強警戒和巡視力度,如果人手足夠,就派人搜索附近一公裏區域,有情況隨時鳴槍示警。”說完他扭頭看向林笑棠,“你們三個,帶上這個人,馬上跟我去見餘主任!”
湖南五月的天氣,潮濕中已經夾雜了些許悶熱的感覺,今晚本來是一片晴空,但此時卻被烏雲占據了整個天空,天際不時傳來沉悶的雷聲,看來一場酣暢的春雨是在所難免了。
一道閃電忽然猙獰著貫穿整個夜空,楚玉顏長發束起,一身黑色勁裝將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她的臉龐在電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她緊緊抿著嘴唇,站在一個高坡上,手持望遠鏡,仔細的觀察著腳下那座校園的動靜。她的身後,是幾十輛滿載著貨物的馬車,每輛馬車前都有兩名短打扮的漢子,馬車上印著四個清晰的字體“大發貨棧”。在這個雷聲滾滾的雨夜裏,整支車隊竟是鴉雀無聲。
一個身影快步從黑暗中鑽出,跑到她的身邊,“少佐閣下,青田報告,勘察目標後方情況的兩個人沒有回來,失去了聯絡。”
楚玉顏臉色一變,放下望遠鏡,斬釘截鐵的下了命令,“事不宜遲,立刻攻擊!”
那人抬起頭,閃電照亮了他的麵孔,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鼻子上一顆碩大的黑痣煞是顯眼。“是!”
馬隊悄無聲息的移動起來,楚玉顏戴上一頂鬥笠,夾雜在隊伍中間。
馬隊到達訓練班大門前的時候,巡邏隊剛剛消失在不遠處的夜色裏,門前駐守的士兵看到馬車的標記,都鬆了一口氣,手中的長槍也不自覺的垂了下來。
管事打扮的特務青田看來和門前值守的班長相熟,笑盈盈的上前回話、遞煙,不著痕跡的塞過去幾張鈔票,氣氛頓時熱絡起來。士兵們忙著分發香煙,渾然沒注意到身後左右兩側警戒樓上的崗哨已經被幾個爬上去的黑影全部清除。
青田又說了一大通好話,班長這才一搖三晃的回到崗亭給總務處打了個電話,得到準確回複後,大手一揮放行,幾十輛馬車喧鬧著慢慢進入訓練班的大院,馬車濺起地上的煙塵,鈴鐺聲、吆喝聲,響成一片,十來個黑影就趁這個機會從馬車中竄出,一個班的士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全部被人抹了脖子,崗哨上頃刻間換上了身穿一樣軍裝的不同麵孔。
總務處值守的隻有幾個辦事員,長官們今天都去內院參加重慶來的傅勝蘭特派員的接風宴會了。下午學員們放假,雖然不能外出,但紀律卻鬆懈了不少。
訓練班是大發貨棧的大主顧,本來訓練班的一應用度是要走軍隊供需的,但武漢失陷後,戰火蔓延到南方,各地方部隊被大批征調至湖南一線,軍隊方麵的供應壓力日漸沉重。臨澧訓練班是戴笠極為看重的項目,所以無奈之下,軍統隻好自己想辦法籌集物資,確保訓練班的正常運作。
而這一肥差就落到了總務處的頭上,下麵的辦事員都知道,這個大發貨棧最近兩個月走通了上層的門路,包攬了對訓練班的物資供應,賺的應該是不亦樂乎。
就拿今晚來說,早前貨棧就派人來說,長沙那邊暴雨成災,耽誤了運貨的行程。這不剛剛門崗來報,長沙總店的老板為表達歉意親自壓貨前來。辦事員們一聽,都是一喜,原本管事來的時候就沒少散發好處,這次大掌櫃前來,那還不得翻翻啊!
因此,幾個人歡天喜地的迎了出來。
然而等待他們除了笑臉之外,還有帶著溫熱鮮血的匕首。
青田帶領手下幹掉幾名辦事員,隨即命令手下從馬車上抽出清一色的百式衝鋒槍,他則快步來到車隊中的楚玉顏和黑痣中年人身邊,“報告,所有警戒力量已被全部清除!”
黑痣中年人麵帶諂媚的看向楚玉顏,眼神卻不由自主的看向緊身衣下楚玉顏那高聳的胸部,“看來支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效率低下啊!少佐閣下,我們是否即刻發動攻擊呢?”
就在此刻,一聲尖叫聲響起,“不好了,有人跳樓了!”訓練班的大院頓時被驚動了,無數的人從營房中跑出來看個究竟,其中還有負責警戒的警衛團的士兵。
楚玉顏一咬銀牙,“諸君,不能再等了,馬上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