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昏迷過去的她,隻覺得眼前都是黑色,一片黑,濃烈得黑,黑得似乎沒有終點。
她在那個黑暗的世界裏,一直走,往前走,不斷地走。
哪怕她已經走得很累很累了,很想停歇下來休息休息,她還是咬著牙堅持著,一直往前走去,甚至連回一頭的勇氣都沒有,就怕這一回頭,身後那無盡的黑色瞬間將她給吞沒了。
因而,她隻能走,往前走,不能倒退,隻因為她絕沒有後退的路。
也正因為如此,就連昏睡中的她,都在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著,逼著自個兒盡快地站起來,站起來,絕不能倒下去。
這樣強大的意念,令撕開她肩頭傷口的梅姑見了,都有幾分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趙瑞雲的肩頭幾乎被黑熊的爪子給拍爛了,看著傷處,血肉模糊,深入見骨,這樣的傷口,換成是旁人的話,早就該倒下去了。
可是這位趙姑娘,卻能一路支撐著走回來不說,到現在就算倒下去昏迷狀態,她的拳頭卻還是緊緊地握著,身體似與生俱來一般,對著外界任何人的碰觸都會有瞬間僵硬,排斥著不讓靠近的表現,可見她,就連昏迷中都在戒備著人。
這,該得生活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如此地防備別人呢?梅姑想著如此,心情驀然有些沉重,就連一向愛笑的容顏,此時也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
“怎麽了?梅姑。”容少主見梅姑遲遲沒有出來,他有些不放心,便自個兒推著輪椅進來打探消息了。
那梅姑見是少主進來了,便發愁道:“少主,這位趙姑娘的傷勢很重,若是不盡快處理的話,恐怕會有性命之憂。”以她多年習醫的經驗,這趙瑞雲的身子骨很明顯有著不足之症,而這不足之症應是自出生就從娘胎裏帶來的。
眼下,她傷勢很重,若是換成是身子骨本就不錯的人來說,處理了傷口也就沒什麽大礙了,但是這位趙姑娘就不好說了,難免會因為這次傷勢引發其他病症,那麽到時候定然會很棘手了。
這容少主雖然疑惑梅姑為何將趙瑞雲的傷勢說得如此嚴重,可是梅姑的醫術在藥王穀裏也算是拔尖的,她這般說,自有她的道理,於是,他挑眉問道:“莫非這趙姑娘還要其他病症嗎?”
“少主猜測得不錯,這位趙姑娘應是自小有不足之症,所以隻是這般受傷都有可能會要了她的性命了。”梅姑實言相告道。
“就算這樣,我也相信小梅姑的醫術能夠救得了這位趙姑娘的。”他是男兒之身,趙瑞雲傷在那裏,總是不方便由他去醫治包紮傷口的,因而這件事情,還真的隻能由梅姑來做。
隻是,問題在於趙瑞雲的反應,哪怕她現在昏迷不醒著,可是她的力量驚人,她在掙紮著,排斥著,任何人的靠近。
這一點,才是梅姑最發愁的地方。
“怎麽了?難道還有小梅姑解決不了的問題?”這容少主盯著昏迷中臉色發白的趙瑞雲,眼角微微一顫。
“沒錯,少主,確實有件事情,屬下也很難辦。雖說趙姑娘的情況複雜了一點,但是屬下自認為還是有把握能夠醫治得好她,但是趙姑娘哪怕是在昏迷當中也相當排斥任何人的靠近,屬下擔心,一旦開始治療,屬下就怕趙姑娘會突然驚起,那樣的話,到時候這問題就變得棘手了。”梅姑雖然知曉以趙瑞雲的狀況,越早出手醫治越好,可是趙瑞雲那個排斥戒備的樣子,令她實在不好出手醫治啊。
這容少主聽了梅姑的話,頓時皺了眉。“就算這樣的話,恐怕也得出手醫治才行,遲了,等她傷勢惡化引發高燒的話,那個時候就越發麻煩了。”容少主做了決定,他決定還是讓梅姑出手給趙瑞雲醫治,他呢,就在旁邊看著,若一旦情況有什麽不對,他也好在旁幫一把。
梅姑聽了容少主的建議,她也覺得實在不能再拖延了,時間越久,這傷勢就會越發嚴重,想著,她思慮過後點了點頭。
“也好,聽少主的,就這麽辦吧。”說著,梅姑拿過她的那個藥箱過來,取出裏麵的一把剪刀,用烈酒澆灌之,隨後靠近榻上昏迷的趙瑞雲,準備將那些陷入她血肉之中的衣衫碎屑給一塊塊小心地挑出來。
哪知道,她的剪刀剛一靠近,那趙瑞雲的身體忽然之間就緊繃起來,接著她的雙手自然就握緊了拳頭,牢牢地將她自個兒防護了起來,逼得梅姑無法再靠近一步了。
“少主,你看,這情形,屬下恐怕是沒有辦法出手了。”她一出手,難免就會傷到趙瑞雲的。
這容少主自然也看到了這種情況,當下他的眼眸沉了沉。
這趙瑞雲究竟是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下的,為何她的防人之心會到了這種驚人的地步,莫非她一直以為都是生活在驚懼當中的嗎?
“少主,你看,這下該怎麽辦呢?”她靠近不了,也就醫治不了趙瑞雲的傷勢,梅姑愁眉苦臉地望著容少主。
那容少主見此,稍有遲疑,而後道:“梅姑,你出去守著吧,不要讓人進來打擾我。”這容少主說出此話來,梅姑自然明白,那是少主要自個兒親自動手了,這般也好,少主的醫術在她之上,也許,少主會有辦法克製住趙姑娘這種情形吧。
想著,梅姑點了點頭,順從地退了出去。
而容少主在梅姑退出去的瞬間,他忽而就摘下了他的紗帽,露出他那一雙絕世的罕見紫瞳。
病榻上的趙瑞雲,無意識地在反抗著,她自然不清楚她在反抗著什麽,可是任何人隻要靠近到,碰觸到她,她就會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抗的舉動來。
那容少主見此,隻好取出了隨身而藏的一顆安寧香,輕輕地放在瓷盤中,而後抬手一揮掌,安寧香便被瞬間點燃,一股溫和又清新的香氣,稍刻便彌漫在了空氣中,慢慢地,慢慢地使她平靜了下來,舒緩了她一直緊繃著的心情。
這容少主眼看著她的雙眉緩緩地舒展而來,稍稍地鬆了一口氣,看來風雨閣出品的東西果然不同凡響,這小小的一顆安寧香,竟然讓一直掙紮戒備著的趙瑞雲都放鬆了心情,平緩了下來。
如此,倒也不枉費他救人換取了這麽一顆小小的安寧香丸了。
不過,這安寧香丸持續得時間並不長久,他得趕緊趁著這個出手醫治才行了,想著如此,此時的容少主也就顧不得什麽方便不方便了,畢竟情況特殊,他若不出手,這趙瑞雲的一條小命可就難保了。
想著這樣的結果,容少主出手的動作就越發快速了起來。
而昏迷中的趙瑞雲呢,她之所以能夠這般平靜下來,這安寧香丸雖然起了一定的作用,可是最重要的是這香氣的味道,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久違的溫暖感覺。
就像,就像當年,當年她躺在最親最愛的院長懷中,聽著她哼著這世上最好聽的歌謠,這種感覺,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過了。
或者說,她甚至都快忘記了那種感覺,忘記她有過那麽溫馨,那麽歡快的一段日子。
她本是一個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清楚的棄嬰,被好心的孤兒院院長撿了回去,這才沒有活活凍死在那個冰冷的早晨。
本來,她以為她的一生都將會在孤兒院裏呆著,她會努力地長大,努力地學習,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將來好好地回報院長。
可是,七歲那年,有個富豪看上了孤兒院的地皮,非要搶占過去實施他所謂的商業計劃,然院長為了孤兒們有個家,她沒有同意將孤兒院售賣給他,所以那個喪心病狂的人竟暗中聯係了黑道的人。
那一晚,她的記憶裏隻有火紅的顏色,那火,紅得幾乎要染紅了半邊天,那一晚,她就蜷縮著她那小小的身子骨,躲藏在那個沒有人會注意到的狗洞裏,那一晚,她就那樣聽著耳邊慘烈的呼救聲,看著,看著暗處那些人狂笑的麵孔,一個個,一個個就站在那裏,就那般看著孤兒院慢慢地化成灰燼,灰燼。
而她,竟是那般地懦弱沒用,她沒有衝出去救人,甚至連跑出去呼救的勇氣都沒有,她隻會瑟瑟發抖地躲在那裏,就連哭泣都拚命地壓抑著,生怕被那些人聽到,直到那些人離開了很久很久之後,她才慢慢地從那個狗洞裏爬了出來。
當她爬出來,看著已經不存在的孤兒院,看著那些已經在大火中喪生的小夥伴們還有她最親最愛的院長時,她的眼睛裏已經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這個時候,有個黑衣女人站到了她的麵前,她告訴她,她可以幫她,可以幫她報仇,隻要她跟著她走,隻要她以後都聽她的話,她不但會幫她報仇,還會將她訓練得極為強大,以後再也不受別人欺負了。
然後,她便這樣跟著那個女人離開了,而七歲那年當她跟著那個女人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她就已經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很快,短短七年,她在那個女人的精心訓練下,很快就成了一個出色的特工,或者更確切地說,她所學的都是殺人的技能,她本質上從事的其實是殺手的職業。
如此,精通殺人手法的她,在可以出師獨自接下任務的時候,她便有了報仇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