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上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這實在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攝影棚裏實在太暖和了,暖和的讓人昏昏欲睡,以至於她在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打了個綿長久遠的哈欠,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再豎個大大的懶腰。

如果有床的話就好了。

最好還能讓她美美的睡上一覺。景上厚臉皮的想著。

隻可惜事與願違,眼前雖然有一張白色的床,但是不能睡覺,有的隻有幾個老頭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不,節目是正經的,現場在錄一檔醫學方麵的節目。

今年海港市下了一場十年來的大雪,整個城市都銀裝素裹的純白,厚厚的積雪每踩一步上去腳下都會有“咯吱咯吱”的響聲,大雪的天氣景上沒敢開車,她昨天剛做了一場骨科手術,今早又趕早來錄像,幸好家離電視台不算太遠,她穿著雪地靴深深淺淺的走了幾下也就到了。

她換好了提前準備的白大褂,踩著黑色的高跟鞋,正襟危坐的坐在台子後麵,腦子裏開始放空:中午怎麽吃……晚上怎麽吃……

這裏離她住的地方不算遠,但是離父母家還算有點距離,她一個懶癌患者沒有開車,不想跑那麽遠。

而且這外麵也太冷了些。

“……股骨頭壞死本身就是一個病理演變的過程,最初的時候是在股骨頭的負重區域發生,比如說……”

身旁的醫生是首都請來的骨科專家,年過花甲,兩鬢斑白,帶著一個金絲框的眼鏡,正在一板一眼的拿著假腿骨和主持人講股骨頭壞死的早起症狀,提倡觀眾們有類似的症狀時記得盡早就醫。

景上又背著鏡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氣,這比讓她聽教授的客還要難過。最起碼當年她大學裏教授還是帥的。

年輕的美女主持人因為敬業聽得十分認真,還沒忘記一邊擦冷汗一邊提問。

都是為了生活,也是不容易。

讓任何一個對醫學不是熱愛的年輕人來聽這玩意,都要汗毛聳立的抖兩下。

景上百無聊賴的轉著眼前的筆,她忘了帶高跟鞋,電視台準備的黑色高跟鞋小了一碼,磨得她腳跟生疼,其實她今天本來不想來,要不是科室的主任說來的人有五千塊錢出演費,而且一天都不用上班,她才不會來這裏。

還是那句話,都是為了生活。

這該死的生活,什麽時候才能輪到她發財?最好買張彩票就能中獎的那種,然後拿錢能把她在的那家醫院買下來的那種。

這樣她就天天看著別人去上班,然後自己出去打秋風。

——簡直是全人類的夢想。

景上忍不住胡思亂想,筆在她手下不情不願的轉了個圈,順著光滑的桌麵溜到了地上。

景上:……

撿不撿?

景上覷了眼攝像機,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專家身上後,她偷摸著彎下腰,整個人像是沉在了桌子下,手指一鉤一鉤的要去拿筆。

沒人發現我,沒人發現我……

“好,讓我們接下來聽聽景醫生的看法。”美女主持人總算聽完了老頭專家的絮叨,話鋒一轉,熱情洋溢的呼喚景上的名字。

景上腰板一直,本來就隻是半蹲在旋轉椅上的屁股順勢一滑,旋轉椅立馬從她的屁股底下滑了出去,隻留下景上在原地半蹲空氣,對著鏡頭勉強微笑示意。

……真特麽夠操蛋的。

今天她不應該出門的。

醫學講座的節目總是錄得又臭又長,這個專家講兩句,那個教授講兩句,繞來繞去最後還是闡明了一個重點:有病就早點去醫院,沒病為了預防也早點去醫院。

總之,快去醫院。

也不懂這是哪個醫院請來的人形廣告機,節目錄到結尾了還想提一嘴自己的醫院,結果被眼快的主持人硬生生的打斷。

景上資曆不夠,放在動輒七八十歲才算資深的老專家老教授裏麵隻能算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不過她來這也純粹是打醬油,目的是為了提升一下醫生們在大銀幕上整體的顏值,電視台的人也沒指望她能說出個花來,半場下來,她除了彎腰偷偷撿筆之外也算是輕鬆。

“景醫生。”景上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時間,美女主持人走了過來遞了瓶水給她,笑道:“是不是很累?”

“還行。”主持人長得漂亮,黑絲襪小高跟,一張臉上的動刀痕跡明顯,但是上鏡後就不太明顯,脖子上有一條六爪鑽石項鏈,在白熾燈的照耀下亮盈盈的,景上也喜歡這一類型的首飾,簡單的點綴,好看又特別,一時有些被吸引過去,景上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景上笑著接過了水,揉了揉因為半蹲而疲憊的小腿,現在與其說累,不如說是無聊,她情願爬在沒人的辦公室裏午睡,也不想來這個鬼地方消耗時間,攝像機360°無死角盯著你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這或許也說明了她天生就不是做演員的料。

“對了,你有喜歡的明星嗎?隔壁棚子裏在錄節目,我聽說有蕭楚,你喜歡他嗎?”女主持人對景上這樣年紀輕輕的女醫生頗有好感,忍不住和她搭話。

不比景上這些在科室裏畫地為牢的小醫生,能在娛樂圈混的,哪怕是個主持人都是會來事的性格,沒話也能給你找話。景上喝了口水,歪著頭想了半天,她已經太久沒有去看電視了,更別提什麽追星,隻是蕭楚這個名字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大概是因為什麽選秀節目大火而推出來的小鮮肉?

又或是在哪聽小護士們講過?

景上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在這個人的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她每天要麵對的人沒有幾十也有十幾,對人名早已煉出了過眼就忘的能力:“不好意思,我不認識……”

美女主持人對付了大半天的老頭子,好不容易碰上景上,忍不住想多聊幾句,再加上對方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眼角下垂,看起來無害又無辜,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親切感,要不是她今天穿著白大褂,美女主持還以為她是哪個醫院派來的小護士。

“不認識也正常,醫生大都比較忙,沒空看電視。”美女主持抿嘴笑了笑,她本來想借蕭楚開啟兩人的話題,卻沒想到碰到了個骨灰級宅女。美女主持人畫的妝容十分精致,亮金色的眼影在棚子裏的燈光之下顯得格外好看,脖子上的鑽鏈像是會晃動一般,亮盈盈的特別好看,景上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然後伸了個懶腰,剛想問美女主持人節目大概要錄製到幾點,大棚的門那邊就引起了一陣小小的**。

她們的節目不是直播,台下的觀眾也大多是每個小區臨時湊出來的退休老太太,老大爺,此時中場休息,紛紛趕回家給孫子做飯去了,第二場的觀眾還在路上,整個棚子裏除了剩下燈光,攝影等一些工作人員,就是坐在台前聊天的老專家、老教授了。

就這樣還能引起**,也是難得。

景上本來有些困,但扛不住心裏的好奇,也忍不住和美女主持一起探頭去看——一個帶著棒球帽的年輕男人正和導演打招呼。

門那邊沒有打燈光,那一塊的人都像是站在黑暗裏,可偏偏男人卻像是自帶光束,行走之間帶了一種卓爾不凡的鶴立雞群感。

隻可惜他壓低了棒球帽,讓人看不清臉。

“是蕭楚!他就是蕭楚”美女主持有些激動,拽著景上的手臂不停的念叨,景上剛想鬆開對方鉗製自己的手,美女主持就忙不迭的扔下在睡意邊緣打轉的景上,兩步並作三步的去了那邊。

景上:……

“蕭楚……?”

景上反複咀嚼這個讀起來要噘嘴的名字,心裏慢慢的出落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會是……景上皺起了眉頭。

遠處和工作人員們打完招呼的蕭楚走了過來,年輕男明星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雙宛如墨玉的眼睛始終迫切的看向台上,每走一步,心髒都好像如同橫在彎弓上的箭,迫不及待的去尋找那個人。

景上一拍腦袋,總算明白了自己為何會覺得蕭楚這個名字耳熟。她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門口那邊,正好與一樣尋著她而來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男人迎光而來,麵容溫雅,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以前從沒有過的落落大方與自信。他像是山河交錯而出走的神靈,有那麽一瞬間,光錯落到他的臉上,景上誤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畢竟記憶中的那個小胖子蕭楚,與眼前的這個一看就是偶像派明星的男人,實在是有些八竿子打不著。

不止是八竿子打不著,而是……壓根就是判若兩人。

“景上。”蕭楚笑著,似乎眼裏有光:“好久不見。”

誰要和這個人好久不見?

棚子外麵冰天雪地,不知什麽時候又簌簌的下起了鵝毛大雪,平日裏的喧鬧都被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下,整個世界都難得的安寧與平靜。

景上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重新換上了雪地靴,出來透口冷氣。長期悶在空調房間裏讓她覺得血液都循環不暢快了。再加上還碰到了蕭楚,景上覺得自己簡直要窒息了。

隻可惜外麵又實在冷的要死,助理往蕭楚手裏放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蕭楚連看都沒看,直接塞到了景上的懷裏,將她虛虛的摟著塞進了自己的保姆車。等景上被暖和的空調吹得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上了別人家的地盤了。

保姆車裏剛啟動,不算暖和,但好歹也能擋擋風,剛上了車上,蕭楚又將自己平日裏用的厚毛毯裹到景上的身上,將她徹底裹到嚴實,隻露出半邊臉,一雙眼睛橫眉冷對的盯著他看了,蕭楚才肯作罷。

景上哼哼唧唧的將下半張臉伸了出來,景上怪裏怪氣的翻了個白眼。其實經過剛剛涼風那麽一吹,她也差不多清醒了,隻是還是覺得時間這件事很不可思議。

——先不提她和蕭楚的小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恩怨。

光是從外表上來看,上初中時候的蕭楚明明還是一個碾壓全班體重的小胖子,一雙眼睛和鼻子都像是埋在了肉裏,怎麽長大了,反而像是變了一個人了?

幾乎是從麵目可憎發展成俊朗男神的地步,吃什麽藥了?怎麽長的?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麵。”蕭楚長了雙典型的桃花眼,一笑起來裏麵亮晶晶的好看,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磨碎的星河:“你走後我一直都有找過你,但是始終沒有你的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