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聯想到蕭楚小時候的模樣,景上沒由來的有些心疼。
幾乎所有人都喝多了。還算清醒的蔣易目送景上和蕭楚下樓後,心事重重的坐到了沙發上,和一眾酒鬼大眼瞪小眼。
“蔣醫生,失戀了哦。”說話的是小劉,嘴裏和含了泡泡一樣,始終就沒忘記打趣蔣易。
蔣易叼著煙,不在意的往還空著的沙發上一躺,兩條長腿折疊在沙發上,白色的團霧繚繞在他臉的四周,將他的神情隱在了裏麵,讓人看不清真切。
小劉也是半天撂二餅,似乎有些乏了,砸了咂嘴,翻了個身,繼續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睡去。
“或許吧。”
空氣凝滯了半天,蔣易才淡淡的說道。
可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
蔣易坐了起來,彈了煙灰,擺在麵前的手機亮了起來——倒也沒什麽,是APP給他推送的新聞罷了。蔣易隨手打開微信,他和景上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了景上出差的那天,那一框裏有他那天想發又沒發出去的信息。
——“蕭楚留電話給你了,你要看一下嗎?”
不能否認,他是存了私心的。
蔣易順手將對話框裏的信息刪掉,又打出了一句:“到家了嗎?”
景上看著渾身酒氣的蕭楚,突然有些後悔一開始把地址報給他了。
道路兩旁的路燈昏暗曖昧,一幀幀的滑過蕭楚那張沉靜的麵容。搞得景上總是分神,忍不住往他臉上看。
蕭楚半躺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聽著自己胸口如擂鼓動般的心跳。他其實沒有喝多少,甚至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他與景上重逢後,想過無數種方式去追她,去感動她,他想融進她的世界,想大聲的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感情,想很多很多,那些暗流湧動的感情在他的胸膛裏亂竄,像是一道道暗河,可真到了麵對麵獨處的時候,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應該直接了當的告訴她麽?
這麽多年她一直盤踞在自己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其實趙千秋點評的沒錯,他就是悶騷,內裏波濤洶湧,可一見到了真槍實戰的時候,立馬就退卻了。
可是今天看到蔣易的時候,他的的確確是有些失態了。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蔣易,蕭楚都覺得自己像是被激發了雄性動物的本能,對他有些難以放下的戒備。哪怕對方始終是一副沒什麽敵意的模樣,他也難以放心。
有時候,他更願意相信直覺。
景上在那邊偷看了蕭楚半晌,從他的眉眼看到他精致的下頷線,決定暫時先不要聯係趙千秋,直接將蕭楚送回家。
好在蕭楚雖然喝得有些多的樣子,但腦袋還算清醒,還能報出自家的地址。最近整個海港市的冰雪融化的差不多了,又恢複了往日那種特有的生機勃勃。景上一向奉行“小心為上”。加上夜裏行車,小車一路晃悠悠的慢行了起來。
“蕭楚,不要睡啊。”景上沒忘記提醒蕭楚,車裏的暖氣開得足,但外麵終歸是零下,她怕蕭楚睡著了,等等出去後再感冒或者發燒。景上於是側了頭看了他一眼開始找話題和他說話。一看正好對上了蕭楚的眼睛——原來他一直都沒睡,始終在看著自己。
像是夜裏的那顆最亮的啟明星,始終沒有挪過視線。
“你看著我幹什麽?”景上被他這麽一盯給盯笑了:“你是不喜歡就這麽盯著人看?”
蕭楚輕輕的搖了搖頭,用酒後特帶的沙啞嗓音回答她:“不是。”
蕭楚現在的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好聽,像是摸到了一塊上好的麻料,雖然有些硬,但卻沒有粗糲和磨手的感覺。
反而帶了一種親膚感。
“娛樂圈裏的女明星好看嗎?說真的,你追女生的時候是不是就是用你的眼睛去電她們的?”景上自己也喝醉過,她知道醉酒是一種什麽感受,她搜刮自己的腦袋,想話題去和蕭楚聊天。
蕭楚答道:“我沒有女朋友。”
“以前呀。”景上笑了笑:“你現在不是忙所以沒談戀愛嗎?那以前呢?”
這次蕭楚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沒有過女朋友。”
遠處一輛車疾馳而來,與景上遠遠的打了個照麵就呼嘯而去,那一瞬而逝的遠光顯些刺瞎了景上的眼睛。
可她連怪都沒有怪那個不長眼的車主,因為麵前有一個更勁爆的消息等著她作反應。
——還有什麽比蕭楚這麽多年苦守處子身更讓人勁爆的呢?
長成這樣的一線男星,連戀愛都沒有談過……這像話嗎?
……該不會是有什麽隱疾吧?
或者喜歡同性?或者……
景上不敢再想,她真心的覺得這對於蕭楚來說有那麽一點的殘忍,於是故意扯開話題:“對了……那個……你還記得以前我頂撞數學老師嗎?就因為你沒考到七十分那次。”
“記得。”蕭楚渾然不覺景上豐富的內心戲,安靜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淡淡的答道:“你還上台做檢討了,那時還小,好多人都覺得你既然站出來了,就應該一直和滅絕師太抗爭,結果你卻退縮了,他們覺得很失望。”
也直接導致了她總覺得與班裏的那群小屁孩有那麽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都有這樣的感覺,那別提別人了。有一段時間,她在班裏的朋友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蕭楚從沒有像那些人一樣想,他始終站在景上這邊,試圖替景上向別人證明,隻可惜雙拳難敵眾口,他越是試圖去抗爭,就越是有難聽的話傳出來,直到那件事過去很久之後,他學到了一個叫“烏合之眾”的成語,才幡然醒悟,人看事情向來不隻是關注事情本質那麽簡單,他們往往會將自己投射於事情之上,然後更多關注他們願意看到的東西。
“你說,你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蕭楚頓了頓:“不過當時我也好奇問過你為什麽認錯認的這麽爽快,你說既然事情驚動了你的媽媽,已經超出了你能解決的範圍之內,所以無論你有沒有錯,你都要盡快的平息這件事情。”
路道前方的綠燈倒計時結束,變成了紅燈,景上輕踩著刹車停了下來。
聽到這裏,景上有些訝異。
到不是訝異自己當時小小年紀就有這麽高深的見解。而是訝異過了這麽多年,哪怕是她,也早就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可身旁的蕭楚,卻能一字不落的背出來。
她的手握著方向盤,試探的同蕭楚說道:“當年你文具盒裏的放屁蟲其實是我放的。”
“我知道。”蕭楚毫無慍氣,他坐直了身子,一雙沉靜如涼夜的眸子在車內昏暗的環境中熠熠生輝:“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車內氣流突然變得有些曖昧了起來,大概是借著酒氣,蕭楚看著景上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慢慢的深不見底。
大概是因為車內的空氣漸漸變得有些燥熱,景上的手心滲出了一層薄汗。
接近淩晨的大街上空無一人,眼前的紅燈慢慢跳成了綠燈兩人也渾然不覺。
“我一直都記得你,記得你的所有。”蕭楚一字一句頓頓的說道:“景上,我喜歡你。”
從一開始小胖子蕭楚就猜到了那隻放屁蟲的由來。
炎夏九月的最後一天,空氣幹燥且悶熱,似乎要從他身上曬出油來,蕭楚穿著黏答答的汗衫路過本該空無一人的教室,卻看見紮著雙馬尾的景上站在他的課桌前,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那是班主任新給他安排的同桌,班裏成績數一數二的女生。
張豐田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他知道蕭楚並不是那種不努力學習的孩子,相反他比別的更有天賦的人要刻苦的多。所以他故意安排人小鬼大的景上坐在他的身邊,本持著“和平共助,一同進步”的好意,卻沒想到景上突如其來的惡作劇。
落日的餘暉下,那個女孩的背影實在太過美好,好似一隻林中奔跑的小兔,偶然在一片草叢中落了腳。
好看到讓人不敢打擾。
景上幾乎陷入了一種自我循環的震驚之中。
而這種震驚是她想過之後卻又覺得不能想的。
和自己吃飽了撐到肚皮疼之後去買了一張彩票,結果中了一個億的大獎自己卻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這大獎還親自跑上門吹鑼打鼓的告訴她,說她中獎了一樣。
與其說是幸運,不如說是惶恐。
腳下一個加速,車停在了蕭楚家的門口。景上心緒不穩的看著前方。
蕭楚喜歡自己什麽?
說到底,他們從上次錄節目重逢到現在也不過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已,中間她還出差了一次。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她沒有那麽大的魅力,讓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愛上自己。
他總不會說是從小時候就喜歡了吧?
景上徹底體會到了一把什麽叫“心亂如麻”的感覺。
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蕭楚始終低著頭,帶著帽子,一言不發。
“我……我……我打電話給趙千秋。”
她有上次吃火鍋時候趙千秋留給她的名片,聯係上了對方後,才知道蕭楚和趙千秋兩人住的是隔壁,景上在電話裏言簡意賅,說蕭楚可能是喝多了,趙千秋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馬上來。”
不一會兒,景上就看到趙千秋頂著雞窩頭,穿著厚棉睡衣站在車子外麵敲窗戶了,手裏還拿著一件外套,應該是怕蕭楚醉酒後的樣子被拍下來的。
“景妹子,給你添麻煩了。”趙千秋有些蛋疼的看著自家板著一張撲克臉不願意下車的藝人,恨鐵不成鋼的將外套往他頭上一蒙,不管了,最起碼不能讓狗仔拍到這個樣子。
景上給力的幫了趙千秋一把,硬生生的將不願意下車的蕭楚給趕下了車。
“我靠,這是喝了多少酒,明天就要進組拍戲了你不知道啊!”蕭楚一下了車,那股撲鼻的酒氣就熏得趙千秋一腦門官司,粗魯的將蕭楚一捆。
景上一愣,原來蕭楚第二天就要進組拍戲,今天晚上是特地抽時間去找她的。
蕭楚在衣服裏撲騰了半晌,終於勉強露出一個頭來:“沒事,明天就好了。”
“沒說什麽渾話吧?”趙千秋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蕭楚一眼。自從上次知道了蕭楚對景上的心意後,他總有一種感覺,是一種老司機對純情小處男特有的擔憂,總覺得這貨會被人家姑娘嚇著。趙千秋暗暗的覷了景上一眼。
還好,景上神情鎮定自若,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