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繼續往上滑,絮絮叨叨的都是蕭楚的信息。
他發的內容雜亂,什麽都有,可大多數都隻是一兩句。
“吃了嗎?睡了嗎?”——直男式問候。
“天氣變冷,不要再凍感冒了。”——直男式噓寒問暖。
“花收到了嗎?喜歡嗎?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花,就擅自做主選了玫瑰,你喜歡嗎?”
景上歎息,心裏默默吐槽,直男蕭楚好像也沒管自己喜不喜歡,直接在花店那定了玫瑰花包月套餐,每天一束,她那本就不大的家裏如今都快成了玫瑰花的海洋。
她打開對話框,苦口婆心的想告訴對方自己對花這種東西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與其這麽鋪張浪費,不如攢些錢……
……笑話,對方是蕭楚,人家需要攢錢嗎?想到這,景上又默默的關了對話框。
其實景上大多情況下她都是隻看沒有回,到不是她不想回,而是不知道怎麽回。先不說這大哥每日請安似的問候,光是談他們倆人的關係——這算個什麽事啊?先是醉酒之後莫名其妙的告白,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玫瑰花海洋。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就是中了彩票也得讓人有喘氣的空間啊。
景上不是沒有談過戀愛,醫學生的大學課程雖說比別的係學生繁重的要多,可哪怕是這樣,她也喜歡上了當時同係的一個學長,在一眾學到禿頭的醫學生之中,學長難得的頭發茂密,五官雖遠遠不及蕭楚這麽棱角有致,但也算是清秀掛的了,尤其是那雙丹鳳眼,好似要斜飛入鬢角一樣,整個人透著一股古色古香,當時正值某部古偶劇熱播,像這類男孩子一下吃香了起來。景上也沒能免俗,每天想著招子和學長發信息,談詩文,談星星,談化學反應與愛情之間的聯係,那個時候的景上幾乎搜刮了自己肚子裏的所有墨水,甚至為了學長泡圖書館,就為了能在精神層麵上更接近對方一些。就當她認為兩人即將“水到渠成”的時候,學長後宮東窗事發,兩個同一宿舍的女生沒注意翻看了對方的手機,結果發現學長發給每個女生的信息都一模一樣,上一秒發給對方的詩句下一秒就能複製黏貼發給另一個人……
景上本來還相信學長,以為其中有什麽誤會,直到她發現了一件事——自己趁著寒假去給人家做家教攢下來給學長買的某L牌圍巾,被另一個女生曬在了社交平台上。
那年這個牌子的圍巾火便了整個地球村,為了讓學長的那份更與眾不同些,她在一處別了一根別致的胸針。
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學長坐穩了渣男的名號,被人發到學校的貼吧上人肉,係裏被當成備胎N號的女生們斥罵的同時也哭倒了一片……而景上表麵上雖然雲淡風輕,但是也一個人躲在了被窩裏傷心了很久。
她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哭出了兩隻通紅的兔子眼然後瘋狂做實驗的時候。
以致於從那之後,身邊再出現有好感的男生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保持距離。
之間不是沒想過去和別人好好的交往,可她大概真的是被套路怕了,對方隻要是展現出一點男女之間慣用的套路,她就忍不住的……抗拒。
一條信息可以同時發給十幾個女人,每天都用玫瑰花來砸,看似在表達愛意,其實卻是廣大撒網,重點捕撈,反正魚塘那麽大,總有人會上鉤,而塘主享受的,是收到玫瑰花的人對自己的怦然心動。
蕭楚,會是這樣的人嗎?
可是不管如何,她都有不上鉤的權利。
景上不討厭蕭楚,甚至可以說對對方有一些好感。可這並不代表這些好感會降低自己的堆砌已久的防備心理,
更何況,對方長得還那麽得……像一個擁有碩大魚塘的塘主。
她的防備心讓她很難不去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世間紛雜繁複,她認識的不過是十多年前的蕭楚,誰又能保證,將人扔進大染缸之後還是一身純白呢?
景上將一大碗麵條吸溜的幹淨,又將碟子裏的肉串給吃抹幹淨,就當她捧著自己又大又圓的肚子給老板結賬時,蕭楚十分不屈不撓的又發來了一條信息。這次沒有過多的廢話,短短數字卻又讓人於心不忍,景上想劃過去的手指一頓。
景上繼續拖著她被褥子似的羽絨服走在街道上往家回,眼睛卻止不住的看那條信息。
蕭楚這次發的是:天氣又變冷了,記得好好保暖。
海港市的天空帶著陰惻惻的冷意,天上的雲層宛如被凍住了一樣,凝結在半空中,好像隨時都會塌陷下來。四周一片繁榮景象,賣燈籠的,賣春聯的,各色各樣的人川流不息,可明顯看得出來,比往日的人少了。
南陽街是海港市有名的美食景點,連它的人都少了,更別提別處了。
快春節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蕭楚是元旦前後進的組,不知道他春節會怎麽過。
像他這樣的大明星應該會有跨年晚年之類的吧?估計到時候還會在電視上看到他。
景上歎了一口氣,快步的繞過人群,回到家,將身上的大羽絨服脫下來扔到沙發上,剩下裏麵一件加了薄絨的睡衣。她麻利的鑽進被窩裏,決定剩下的時間用來休息,可當她摸到頭上的毛線帽時心裏又忍不住的去想蕭楚。
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候,小胖子蕭楚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隔著遠遠的人群無助的垂下頭。
學校。
——蕭楚是景上的狗!
也不懂是哪個倒黴的熊孩子在蕭楚的桌上鬼畫符一樣寫了這麽一段話,不過幸好對方用的是好擦拭的馬克筆,景上每天上學習慣早到,拿了抹布就隨手一擦。
但是這行為是在太太太幼稚了!簡直讓人所不恥!
景上正義的小宇宙爆發,盯著蕭楚桌子的眼睛簡直要冒火。
畢竟一連個三早上,自己都在免費為蕭楚做擦桌工,擦到她窩了一肚子的火,以至於蕭楚每天盯著自己每天光亮可鑒的桌子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自己……有這麽幹淨嗎?
下一節是滅絕師太的課,自從滅絕師太在與景上一戰中大獲全勝後,全班麵對數學這門課時都如臨大敵,上一節課的下課鈴剛響,班裏就“唰唰”的掏出了數學書,所有人都一副勤勉好學的模樣。蕭楚趁著翻頁的時候悄悄的抬頭看了眼身邊正襟危坐預習功課的景上,卻被對方用手指敲桌麵以示警告。她都沒有正眼看他,就知道他在分神,是不是也太……厲害了?
那時還沒流行仙女這個詞,學渣蕭楚翻爛了書也想不到有什麽詞可以形容,正好那時電視裏牛郎織女的電視劇正盛行,自詡詩人的張豐田來了興致,給全班同學細講了這段淒美的愛情故事,還情緒高漲的引用了一首詩裏的話來形容——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雖說蕭楚愣是沒聽懂,但還是將這句話摘抄進了自己的日記本裏,他真心實意的覺著,景上就是皎潔的織女。
隻可惜那時網絡還不發達,粉頭這個詞也沒有如今這麽流行,不然蕭楚一定給景上創建個超話。
當然對於這一切景上都不知道,因為她如果知道,一定恨鐵不成鋼的拎著胖子蕭楚的耳朵罵他是個傻x,都被人罵作狗了天天還搞這些虛頭。
也正因為她不知道。所以她的手指才會心煩氣躁的搓揉著書頁一角,上麵的內容硬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到底是哪個挨千刀幹的?
兩個人各自揣著心事,放了學。
班裏的值日是每日一輪回,正好景上要留下來做值日,蕭楚獨自一人離開了教室。
心裏強壓著一股火氣,景上拿著拖把撒氣,摩拳擦掌的做完值日後將後門的鎖鎖的嚴實了,才背起書包假裝要走,其實是偷偷藏到了隔壁班的教室,頭貼在玻璃上,準備等著“凶手”自投羅網。
她一早就計劃好了,今天一早就提前和父母說自己去同學家補習功課,實際上偷偷埋伏在隔壁班,既然那人連續三天都能在蕭楚桌子上寫字,那到時候她隻要將後門鎖好了,等到那人進去後,她就可以抓他個正著。
最好能打那個人一頓,讓他知道這件事有多惡劣。
實在不行也要扭送那人把他送到張豐田麵前……總之,一定要讓這種人付出代價。
等到明月逐漸高掛,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時候,景上的耐心終於被消耗殆盡。她躲在角落,盡可能的將臉貼在窗戶上,五官皺成一團,看著自己哈出去的氣在窗戶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白印,她瞪大了眼睛盯著隔壁自己班的動靜,隻可惜,任憑牆上掛鍾的秒針“噔噔”的走動,長走廊上也沒有人。
撞鬼了。
反倒是天越來越黑了。漆黑的走廊像是一條看不見頭的隧道,已經沒人的學校靜的讓人發怵,連盡頭衛生間水龍頭滴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平日裏滿口都是“科學發展是硬道理”的景上,此時心裏也打退了堂鼓。她咽了口唾沫,腦子裏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胡思亂想起來——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在蕭楚的桌子上寫字,那些其實都是鬼幹的?
有些想法就像是導火索,一旦引燃了那便是止不住的想象,那些平日裏虛構出來的鬼怪瞬間成了形,青麵獠牙的身姿在她腦中紛紛張牙舞爪的向她衝來,嚇得景上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收拾書包,決定要走,明天再戰。
有時候老天就是愛開玩笑,就當她打開後門要走時,樓梯傳來一陣緩慢且沉重的腳步聲,腳步聲漸漸逼近,慢慢在樓梯的盡頭與長廊的前端拉出了一個黑糊糊的影子,景上嚇得腿都軟了。
這個時間點,這個黑糊糊的影子,這個氛圍……
腿軟歸軟,但是她好歹還能動,當機立斷,又捧著一顆狂跳的心躲回了教室裏,臉貼在窗戶上,死死的盯著那個漸漸走來的影子。伴隨著來人越發的走進,那瘋狂擂動的心反而慢慢開始平穩。如果說剛開始是害怕,那現在她的心情就是既害怕又興奮。
像是終於抓到罪犯的福爾摩斯,又像是推理結束的名偵探柯南,帶了些孩子氣的得意。
此時夜幕徹底垂下了帷幔,整個校園上空星星點點,一片寧靜的黑暗。
黑影似乎也有些害怕,他躊躇的走了上來,站在原地四處探了探腦袋,最後停留在了景上班的門口,景上整張臉都貼在了玻璃上,卻因為距離太遠隻能模糊看個大概,那個身影偏大,到不像是他們年級的小孩,正當她還想看的仔細一點時,那個黑影兀自推了自己班級裏的門,走了進去。
果然……
景上麻溜的拎起書包,飛快的跑出了教室,在這期間,她腦中迅速轉過好幾種可能性——對方在體積上明顯占了優勢,如果硬碰硬的話吃虧的可能是自己,但是敵在明,她在暗,自己隻要將教室的前門一關……
既不用打架,還能給對方關在裏麵給對方些苦頭吃吃。
就在她一路飛奔到了本班的教室時,教室裏響起一聲清脆的開關聲,蕭楚被她奔跑的動靜嚇了一大跳,顯些撞翻了課桌,轉過頭驚魂未定的看著她。
原先漆黑一片的教室裏燈火通明,兩人麵麵相覷。
“景上……?”
“蕭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