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姝將自己挪到明亮處,就見自家丫鬟玉香,提著燈籠,淚眼婆娑地跑來。

“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奴婢來遲了!”

“不遲的正好,別哭啦。”阮清姝溫聲道。

“小姐,若不是那王婆子攔著奴婢可以來得更早的。”玉香邊抹淚,邊幫自家小姐推輪椅。

攔著…

明明是盛夏,阮清姝卻忽覺這夜冷得刺骨,為什麽從玉山回來後,她的家就好似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回到錦繡堂,阮清姝還在想,趴在榻上,腦袋歪枕著軟枕,神情懨懨,歎了口氣,一會兒又歎了口氣。

“姝兒你睡了嗎?”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父親!

阮清姝想起身但腰軟腿痛,便鹹魚地躺了回去。

阮父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模樣,

“傷還疼嗎?”

“疼…”

阮清姝眉眼耷拉,“怎麽不疼呢?”

“為父知道你受苦了”

噩夢裏她終其一生,都沒聽到這句話。

阮清姝望向老父親麵容疲憊,多少有些心疼,她別別扭扭地翻出安神膏,捧著手心裏,掙紮著起身,活像岸上撲騰的魚,“爹爹擦這!”

“你啊,真是懶骨頭”

阮父被逗笑了,神色輕快了許多,收下了那盒安神膏。

“對了父親,祖母她還好嗎?”

“急火攻心,導致的突然昏厥。”

阮父瞪了她一眼,“你既擔心,怎麽不親自去看?”

阮清姝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祖母見了我,怕是醒來又得氣暈過去,我還是有自知之明。”

“那你今日還在宴會上,反駁你祖母的話?”

阮父語氣淡下來,“姝兒,你不該忤逆你祖母的,那些人誤會了,頂多在外麵傳幾句,很快就過去,沒人會記得。”

“可女兒真的很委屈,我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要背莫須有的罵名,這不公平!”

阮清姝聲音沙啞,好不容易得來的溫情又煙消雲散了,她好難受,她不想再談論這件事。

但父親還是不依不饒給她講道理,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事,阮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這道理難道還要為父教嗎?你今日出現,就已經將玉山之事暴露了,再加上那些話,事情便鬧大了……”

“可父親,您為何不早點到郡主府接我呢?”

阮清姝靜靜打斷,聲音並不大,卻震耳欲聾,阮父一下熄火了,“姝兒,朝中關係盤根錯節,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因為救你的是燕王,為父就隻能緩緩。”

所以,這些都比她這個女兒重要……

阮清姝垂眸。

“但現在燕王救你之事已傳遍皇城,算是過了明路,明早你就隨為父去答謝燕王的救命之恩!”

“啊?”

不是吧,她又要見到活閻王了!

阮清姝緊張起來,多少有點抗拒,大概是因為對方不許她哭,還凶她!

但她明日是去道謝的,總不會還被凶吧?

阮清姝忐忑不安地應了聲,阮父又開始講大道理,她隻能低頭乖乖聽訓,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阮父才停下,“餓了?”

“嗯,回來後就滴水未進。”

阮清姝點頭,委屈都快溢出來了。

“為父讓廚房給你做碗餛飩”

“好耶~父親最好了!”

阮清姝眉眼彎彎拉過被子,“父親我累了,那我休息了哦…”

“你啊…”

誰知話音剛落,門外就鬧哄哄的,

“老爺老爺不好了!三小姐她自盡了啊!”

聽到“自盡”兩個字,阮清姝美眸瞪大,睡意全無!

阮父更是立馬起身推門而出。

“我們也去吧!”

阮清姝坐上輪椅,同樣心急如焚,

玉香在後麵推她推得飛快,緊趕慢趕到墨韻閣。

進去一看,長長的白綾掛著房梁上,

阮清露滿臉淚痕,雙手抓住白綾,緩緩將下巴放進去,

旁邊圍著丫鬟和婆子,齊齊抱住她的腿,阮父和阮清年也在哄她下來。

“小姐使不得啊!”

混亂拉扯間,不知哪個婆子一屁股將那繡凳撞倒在地。

“咚”的一聲,阮清露瞬間往下墜,整個人被白綾死死勒住!

肉眼可見的,阮清露慌亂起來,極力掙紮,又穿著白色襦裙,在半空中晃**,真如飄動女鬼一般!

丫鬟婆子嚇得要死,生怕慢一步三小姐就真變成鬼了。

忙找了剪刀,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手忙腳亂地把白綾剪斷。

阮清露被救下來後,虛弱地倒在丫鬟懷裏,劇烈咳嗽,半天沒緩過神來。

“露兒你…你這是做什麽?”阮父抹了把臉,神情憔悴。

“父親…露兒犯下如此大錯,實在是辱了阮家門楣,隻能以死謝罪……咳咳。”

一旁的丫鬟也跟著哭。

“老爺,小姐她就是從前日子太苦了,如今好日子來之不易,才格外珍惜做了錯事,還望老爺給小姐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有錯改了就是了何必尋死覓活…”

“父親,真的不怪露兒了麽…”

阮清露又咳起來,脖子上的勒痕也跟著鼓動。

阮清姝看愣了,這得多疼啊!

她還以為三妹妹是裝的,原來是真的!

是她想得太陰暗了,這樣不對……才怪!

阮清姝正想著,就見三妹妹忽的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唇角微揚,杏眸含著明晃晃的挑釁,仿佛在說:看吧,父兄就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原諒我!

假的又是假的!她這三妹妹還真豁得出去啊!

阮清姝頓時怒上心頭,小手一戳,

“你又裝!”

“姐姐您怎麽能…”

阮清露就掩麵哭泣起來,受了莫大的委屈,“父親兄長,露兒還是死了算了吧…”

“又說什麽死不死的?”

阮父對著阮清姝也徹底沒了好臉色,“清姝你剛說的是什麽話?你妹妹都快死了你看不見嗎?還刺激她!”

阮清年也搖頭,聲音苦澀,“清姝,露兒她再怎麽錯也罪不至死,都是一家人,你放過她吧。”

也放過兄長……

“兄長父親沒事的,終歸是我對不起姐姐。”

阮清露暗喜,麵上卻裝得愈發善解人意,更襯托得阮清姝不堪。

中計了…自己真是蠢!

阮清姝覺得好累,涼意也從指尖蔓延到心髒。

她發現,裝真是有用啊,那她也裝一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