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藥王堂,阮清姝躺在榻上,仍止不住地想,皇城妙齡女子租賃侍衛的有許多,為什麽她不行?

很沒道理,也很不公平,不許她受傷留疤,卻又不許她找人保護自己。

記得玉山之事前,他們也時常吵架,

每次都是她主動低頭認錯,送去名貴的字畫,或是親手繡東西去討好。

有時,她要在王府門前等上許久,有時又要巴巴地追到宴會上去。

她用盡全力去表達在意,每一次,

可這一次她真的好累,

阮清姝閉上眼,強忍淚意,可那雙桃花眸還是染了胭脂一般,泛著紅潮。

記得噩夢裏她腿傷了,臉留疤了,世子爺來看過她一次,那次便是解除婚約。

再聽到他的消息,他已與三妹妹成婚。

阮清姝輕抽了口氣,翻出那假玉容膏,打開一聞膏體就和燕王給的完全不一樣。

她胡亂又泄憤似的,抹在玉足上,

邊擦還邊暗戳戳地想,這假藥不會爛她的腳吧?

等阮清姝氣鼓鼓地睡著,噩夢找上了她!

她又回到了那個四四方方逼仄不堪的莊子裏,

好餓好冷……

忽的門開了,久違的光亮照了進來,

她抬手捂眼,可是她的手臂,細得隻剩皮包骨,擋不住刺眼的光……

“嗒嗒”是輕快的腳步聲。

一襲紅衣的阮清露走了進來,她鳳冠霞帔,似乎是特地過來耀武揚威。

可那嫁衣她很熟悉,是母親還在世時,花了許多金銀,尋遍四海珠寶,又命能工巧匠,照著圖紙在她及笄時做成的。

可母親看不到她及笄了,嫁衣也穿在了毀她之人的身上。

她沒能穿上,也永遠穿不上了,

“姐姐瞧見了?這本該是你的嫁衣,可惜如今是我的了,還有你的未婚夫,你的親人,我可全都奪走了!生氣嗎?”

三妹妹掩著唇笑,語氣理所當然,“這就是你鳩占鵲巢的下場!”

“你在說…什麽?”

“還裝呢”

阮清露輕撫發髻的鳳釵,忽的她喊了一聲,“世子爺,救我…”

話音落下,瑜王世子就怒氣洶洶地衝了進來,不管三七二十,將阮清露護在身後。

“世子爺,姐姐她好像很不高興,她罵我呢。”

“阮清姝!露兒好心來看你,沒想到你如今臉醜,心更醜,從前本世子真是瞎了眼,看上你這麽個玩意兒!快給露兒道歉!”

“我沒有罵她啊…”

可夢裏的她怎麽解釋都沒用,而且她也沒力氣辯解。

她被曾經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夫踹了一腳,

很痛,痛徹心扉。

三妹妹在旁邊為她求情,被誇善良,而她卻成了惡毒。

明明她餓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兩人走後,看守她的婆子嚼著桃花酥走進來,喂狗似的捏了一半丟在地上。

她餓極了想去撿,那婆們卻用腳碾,又輪流踢開。

“三小姐說了,你可不配吃這種好玩意。”

是啊……

所以,她到死都沒能再吃上一口心心念念的桃花酥,

沒能再見到至親,她把他們放在心上,可他們的心頭,似乎從未有過她。

夢醒了,阮清姝猛地驚醒,她捂著胸口,大口喘著氣,汗珠打濕烏發,

夢裏被踢踹的腰腹隱隱作痛,她好餓,這夢還是那麽真實,那麽讓人絕望。

可它是預知能給她許多信息……

阮清姝抱住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不斷閃過三妹妹的話,

“鳩占鵲巢,奪回來了!”

三妹妹為何要這樣說,就像是……和她有仇?

父親說三妹妹是母親那年孕中,去往水月庵早產生下的,隻是被尼姑抱走了這才流落在外。

那時她才兩歲,根本記不清發生了什麽。

可從那之後,母親確實一蹶不振,終日服藥度日,在她九歲時與世長辭。

可若真是如此,妹妹那句“鳩占鵲巢”就格外沒有道理,三妹妹流落在外時她尚且年幼,就算遷怒,也怪不到她頭上才是。

更何談鳩占鵲巢,就像在說……她壓根不該活在阮府一般!

阮清姝後脊背一陣發涼,

她不想再重蹈覆轍,那就得弄清她與三妹妹有何仇怨。弄清妹妹的身份,是否如世人所知的那樣,

還是……有什麽秘密,她想要去查!

打定主意後,阮清姝睡不著了,連帶著幾天都在想這個事,

她沒再出過藥王堂,隻叫玉香幫忙買了好多桃花酥,

最開始分給玄九,對方還會吃一口,現在看到她吃就站外麵去了,嫌棄得要命。

又待了十來天後,她臉上的疤也好了個七七八八,除了額頭。

於是她回阮府了……

馬車踏風而至,纖纖玉手輕撩帷幔,隻可惜那手疤痕縱橫。

來了!

阮家人站在府門前翹首以盼,

阮清姝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就像是,家人特地迎她回家!

阮清姝受寵若驚,趕忙下馬車。

她現在不用輪椅了,但膝蓋的傷沒好全,走起路來很慢,還有點跛。

小鴨子似的,深一腳淺一腳,還需人扶,饒是如此她還是歡歡喜喜地朝親人跑去。

“父親…”

阮清姝頓了頓又喚,“兄長、母親…三叔……”

“清姝你傷大好了,看來柳神醫醫術果真高明啊!”阮父感歎。

聞言,沈氏卻像是被戳到了痛處,笑容一僵,“姝兒你沒事就好,咦?你怎的還帶了一個男子回來?”

眾人看過去,

隻見,玄九抱著劍倚靠在馬車邊,似乎是覺得無聊,閉目養神。

阮父皺眉,“清姝這就是你找的侍衛?”

未免太不知禮數了!

“看來姝兒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提防著我這個母親呢。”

“怎麽會?姝兒已經不在意了”

阮父朝她使眼色。

阮清姝揉了揉眼睛,假裝沒看見,

哼,她怎麽可能不計較!

“罷了,有個侍衛也好。”阮父不欲多說此事,

就這會兒功夫已有百姓遠遠圍過來看熱鬧了。

同巷其他宅邸的下人也立在門口觀望,無論如何,今日阮府門前發生的事,明日定會傳遍整個皇城!

阮父心神一定,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你兄長一直很擔心你,也很愧疚。”

話音落下,阮清年就捧著一個紅色漆盒朝走來,“清姝……”

這是…又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