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朝馬車看了一眼,忍不住開口,“小郡爺,要回嗎?長公主已派人催了兩次。”
這可是長楊宮附近,這大晚上的,說不定就會鑽出些猛獸!
沈景辭已呆坐在這蔚河河畔,整整兩個時辰了,除了那灣幽深的河水,耳邊隻剩下風吹垂楊柳沙沙的聲音。
沈景辭回過神來,他的喉嚨仿佛被一股辛辣堵住,令他感到無比刺痛。
他緩緩起身,指尖微顫,攥了攥身上那質地精良的天青色披風,淒然道:“回吧。”
一上馬車,沈景辭又好像看到那道倩影,卷縮熟睡在車裏的模樣。
沈景辭坐在她對麵,凝神端詳著林婠婠。
她雲鬢鬆散,甚至有些淩亂,一張淨白的臉上,殘留著淚痕,那清雅嬌媚的模樣宛如一朵被暴雨摧殘過的花兒,些許凋敗,卻帶著些許倔強,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破碎美感。
這情景極其香旎誘人!
一想到她差點受傷,他不禁心疼,一心隻想把她護在身下,好好疼愛嗬護。
沈景辭忍不住伸出手指,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本能地想要擁她入懷,想要吻她,想要更多......
嘎吱一聲,馬車被人攔下。
沈景辭撩開車簾,就對上了傅羿安那雙陰惻惻的黑眸。
“沈小郡王,這是打算把舍妹擄走嗎?”男人麵色冷沉,出言不遜。
沈景辭薄唇緊抿,沉聲道,“傅世子,婠兒受了驚嚇,昏迷不醒,我本就打算把她再送傅家,你何必說話如此刻薄!”
傅羿安冷笑,“是嗎?我既然來了,就無需你操心了。”
說著直接跳上馬車,旁若無人地拍了拍林婠婠的臉,她睡得迷迷糊糊,毫無反應,他於是幹脆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林婠婠昏昏沉沉,陡然失重,下意識縮在他的懷裏,雙手還攀上了他的脖子。
這一幕看得沈景辭目瞪口呆,剛才他可是特意讓一個武婢抱她上的馬車。
沈景辭心中存疑,“你們雖為兄妹,可並無血緣關係,如此,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怕毀了她的名聲嗎?”
傅羿安冷著一張臉,“名聲,沈公子,還知道女子名聲重要?今日你不管不顧,跳進圍場,那麽大張旗鼓地救下她,你是想用名聲逼著她,納她為妾嗎?”
沈景辭一怔,麵色煞白,當時情況萬般凶險,他救人心切,壓根沒想到這一層。
“是我莽撞了,考慮不周,我願娶她為正妻!”
“你想得美!”說完,傅羿安已抱著人上了馬車。
他把人摟在懷裏,垂首吻在了她柔軟的唇瓣上,漫不經心地抬眸,車簾落下的一瞬是沈景辭蒼白的臉和無比震驚的眼神!
......
明堂正殿。
陸太後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已得知長楊宮發生的事,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崔恪被熊咬死了?上京已多年不曾有熊,所以這次的熊是怎麽來的?”
“回太後,是隴右節度使趙玄景專程到嶺南狩獵得來的,帶到上京的,他一共帶了十幾頭熊過來。”
在場的人聽到有十幾頭熊,臉色皆是一變。
曹近侍勾著背脊,複又道,“崔恪被發現的時候,已被撕碎,一隻腿已被啃食幹淨,死狀極為慘烈。”
“查出來,是人為還是意外了嗎?”
他繼續道,“今日圍場上有幾次大型搏殺,死囚眾多,人多眼雜,崔恪身死在熊籠子裏,看守的獄卒被人支開,幾乎無從查起。”
“死囚?”陸太後揚聲,“我可聽說還有小孩!”
曹近侍冷汗如雨,俯身趴在地上,“奴才,立馬去查!”
“恒王和晉王也在射熊館?”
“晉王不曾參與,隻是今日碰巧去了......”
“那就是恒王有所參與,倒是跟先帝一個德行!”陸太後鳳眉微蹙,冷聲道,“罷了!不必查了!”
在大夏的行宮發生這等事,崔恪本就是個紈絝,死於非命,無論是對於崔密還是國朝,都是一件顏麵掃地的事情。
傳出去,除了丟人,還是丟人!
崔密在得知崔恪甚至把國子監的小孩擄到了射熊館,驚得一身冷汗,連夜上了請罪的折子,主動認罪,說自己教子無方,崔恪死於意外,是他咎由自取。他甚至還提出了要告老還鄉,陸太後看過後自然是一笑置之,這是後話。
當然所有人,都覺得事有蹊蹺,可誰也沒有蠢到非要去刨根問底。
除了一個人,大理寺卿許紹!
他直覺這件事就是傅羿安幹的。
許紹一進屋,就看見有大夫正幫著傅羿安換藥,包紮傷口,他雖受了傷,整個人卻神清氣爽,精神抖擻,絲毫沒有一點傷員的淒然。
“子旋兄,傷得輕?”
“不嚴重,都是皮外傷。”大夫尷尬地咳了一聲,臨走之前又極為隱晦地又提了一句,“世子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可目前還是以養傷為要,切忌、切忌!”
許紹略微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你昨晚縱欲傷身了?子旋兄,你不是一向很克製嗎?連個通房都沒有,昨晚你是跟誰?”
“你不會真的跟......”
傅羿安默不作聲,他隻是情難自禁而已。
許紹已經完全猜到了,他當然知道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可若不從他嘴裏套出點什麽,他今晚就別想睡覺!
“是林婠婠?她可是你堂妹!難怪,你會不要命地衝進圍場,別以為你戴著麵具,我就認不出你!你不是要成親了嗎?打算納她為妾?趙妙元肯定容不下她,難道你想讓她當外室?她性子那麽剛烈肯定不會願意啊!”
傅羿安麵色頗為不耐,“隻準問一個問題。”
許紹心裏一陣雀躍了,麵上卻絲毫不顯,瘋狂地盤算著到底問什麽,才能一擊斃命,正中靶心。
“你喜歡她,還是喜歡蘇靈音?”
“無可奉告!”
許紹目瞪口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守信!”
傅羿安豁然起身,彈了彈錦袍的褶皺,“我可不是什麽君子,你來所謂何事?”
“崔恪,不會是你出手的吧?”
“老天要收他,關我什麽事?”
“你查的那件事,有些眉目了,有人見那大掌櫃進了趙府的大門!還繼續查嗎?”
傅羿安眉頭微擰,轉身朝外麵走去,靜靜地凝視著滿園春色,乍然風起,落英繽紛,金色的陽光透過男人的輪廓落在地上。
男人折下一枝白玉蘭花,眸中的柔情一閃而過。
恍惚間,許紹聽見他在低語,不知到底說了什麽。
難道他自己也不知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