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玉仙樓燈火通明,光彩燁然。

高台上穿著薄紗的胡姬輕歌曼舞,諸多公子貴人興致盎然。

傅羿安一身玄色錦袍在青樓小廝的殷切帶領下,朝二樓雅間走去。

濃烈的脂粉味裹挾著酒氣迎麵襲來,傅羿安眉頭微蹙,抬眸瞥見安國公府三公子陸斯年,唇角上揚,“縱情縱欲,聲色犬馬,也不怕墮了安國公的威名。”

軟塌上的陸斯年一看到他,立馬推開懷裏的妓子,起身一把搭在他的肩頭:“我等凡人不就圖個樂嗬嗎?我可不像你,素得跟個和尚似的。”

傅羿安斜了他一眼,冷哼,“和尚?誰告訴你的?”

陸斯年來了興致,“嘿,難不成鐵樹開花了,你終於開竅了?”

傅羿安沒再繼續,隨手端起案幾上的酒盞,仰頭一飲而盡,陸斯年問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歌妓嫣然褪去外衫,赤著一雙潔白玉足,輕盈地舞動腰肢,她恨不能使出渾身解數,把傅羿安留在房中。

傅羿安睨了她一眼,眸色越發陰沉。

一曲舞畢,嫣然膽子端著酒盞就往傅羿安懷裏湊,被陸斯年攔了下來,“去、去、去,真不懂事!都以為是小爺我啊!咱們傅世子提槍,可是要見血的主!可不像我,見血就暈。”

對於這些渾話,她自然秒懂,這樣的男人不是她能宵想的,隻得悻悻退下。

傅羿安冷不丁冒了一句,“你日日流年青樓,就不怕哪個行首賴上你,給你整出個庶子來?”

陸斯年一聽,樂壞了,“哎喲喂,咋們世子爺還真不知人間疾苦啊,青樓最不缺的就是避子藥啊,再說我每次都用了魚鰾啊,自己的身子,總得留點心。”

傅羿安眼皮一掀,“你今日約我過來,到底何事?”

陸斯年瞥了一眼四周,在他耳邊低語,“你不是讓我多留意東宮的動向嘛,那位的病越來越重,隻怕撐不到三個月!除非找到藥王穀的老神醫李回春。”

神醫穀李回春早在十五年前就消聲遺跡,恐怕早就仙逝了,隻怕他根本等不到此人了。

傅羿安眼底劃過一抹戾氣,聲音極為涼薄,“真是可惜了!”

陸斯年點頭表示讚同,“最可憐的是東宮後宅那群女人,尤其是側妃蘇靈音,當年為了納她為側妃,可是轟動整個上京。

她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她可是多少男人的白月光啊!我怎麽記得,你和她好像兒時還定過親。”

也不知是哪句話惹到傅羿安,他騰地起身,冷聲道:“你記錯了!”說完,大步離開。

剛出了青樓,傅羿安勾了勾手指示意程豐上前,“去準備些魚鰾。”

程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心中湧現出一股荒謬感來,傅羿安身份貴重,又不像安國公世子那樣出入煙花之地,若是想睡個什麽通房丫鬟,哪裏需要委屈他用什麽魚鰾?

難道世子想用在......

那可是孽緣,他真希望自己猜錯了。

——

林婠婠養了幾日,倒是藥到病除,恢複了大半。

這日,盧王妃派了人過來傳話,說是請她過去說話。

她是王府的主母,是傅羿安的母親,論輩分她該叫一聲大伯娘。

可實際,她就是個打秋風的落魄戶。她進府這大半年,也就偶爾在她麵前露臉,關係一點也不熟絡。

突然被傳召,她第一反應,不會是哪些人嚼舌根,傳出什麽流言了吧。

林婠婠一路忐忑,來到了鬆濤苑,房嬤嬤通傳之後沒等一會,盧氏就讓她進去。

林婠婠抬眼就看見母親柳玉娥笑盈盈坐在一旁,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她能輕鬆應付母親,可不敢敷衍盧王妃。

林婠婠規規矩矩行禮問安,盧王妃犀利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隨即溫聲開口,“今時不同往日,你母親既已求到我跟前,你的婚事,我自會為你操心,明日,安國公府舉行花宴,你且隨著朝雲一起走一趟吧。”

林婠婠不敢拒絕,低聲答應。

柳玉娥眼底都盈著笑意,連聲道謝,這才拉著她退了出來。

兩人剛出院門,就碰到了一身玄色直襟錦袍的傅羿安,束著同色係祥雲腰封,他長身玉立,眸光冷傲,渾身散發著雋逸矜貴。

林婠婠心裏發慌,下意識垂下腦袋根本不敢看他,柳玉娥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壓低聲音:“問安啊!”

傅羿安唇邊漾著淺笑,清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問三叔母安!”

柳玉娥受寵若驚,喜笑顏開道,“羿安是來找大嫂的吧?”

傅羿安頷首,目光隨意掃了一眼羞澀的林婠婠,眉梢一挑:“你們呢?”

柳玉娥有些不太自然,畢竟得顧忌女兒的麵皮,隻得含糊其辭:“找大嫂幫個忙,婠婠去年不就及笄了嘛。”

男人一聲冷嗤,喜怒難測,“哦?婠妹妹也該議親了,不知三叔母挑中了哪家?”

林婠婠頭皮一陣發麻,死死得攥著錦帕,那涼薄的語氣從他口中出來,一股讓人無處遁形的壓迫感迎麵襲來。

那日,兩人恩斷義絕之後,她就再沒見過他,青黛把東西都還回去後,她還擔心傅羿安會發火,可他並沒發難。

她翼希覺得,兩人的關係就此斷了。

如今碰麵,她尷尬得隻想趕快逃離,他還有心情在這裏討論她未來的夫婿?

柳玉娥麵色有些失落,歎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哪有我們挑人的份。明日安國公花宴,順便去看看,羿安公務繁忙,趕緊去找大嫂吧。”

傅羿安點了點頭,大步流星直接從她身邊掠了過去。

柳玉娥望著傅羿安的背影,眼眸裏全是豔羨,“你四哥真是英姿勃發,淵渟嶽峙,前途不可估量。

誰家有這麽好的女婿,就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林婠婠忍不可忍,反駁道:“娘,他哪有這麽好?靖南王府高門顯貴,日後妻妾一群,還不知惹出多少事端。在我眼裏,還不如爹和你相守一生......”

話到一半,她止住了聲音,柳玉娥若非為了她也不會再醮嫁進王府,她又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柳玉娥拍了拍她的手臂,眼眶微紅,“婠婠,人生在世八九不如意,你以後就明白了。”

林婠婠小聲嘀咕:“我身份卑微,實屬罪臣之後,也不一定非要嫁人。”

柳玉娥徹底惱了,厲聲道:“明日花宴,大嫂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能給我出半點幺蛾子!你不能隻顧自己,多想想你弟弟林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