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為啥寶兒可以跟爹一起去鎮上呀,我也想去!”

二丫撅著嘴,拉著李氏的胳膊晃來晃去:“我沒去過舅家,也沒去過鎮子上,讓我去瞧一眼嘛!”

李氏看了看張傳榮,張傳榮笑著在二丫頭上輕輕一拍:“這次不成,帶寶兒一個去,已經給你阿舅添麻煩了,要不是他非鬧著要去,我也不想帶他呢!”

“等爹回來了,一定帶你和你大姐去鎮子上瞧瞧!”

外頭天還是黑的,空中密密麻麻布滿了星辰,閃爍的光芒連成一片,大丫抬頭輕輕說了一句話:“要是天上的銀子能掉下來就就好了。biqugexx”

院裏大人哈哈大笑 ,但張皓文聽出了這笑聲中的辛酸。

他趴在張傳榮身後的背簍中,兩手扒著簍沿,他的目光在院子裏掃過,看到了一張張表情複雜的臉,有不舍,有擔憂,有愧疚,有崇敬,還有吳氏那張長方臉上,那一絲隱藏在平靜下的洋洋自得。

張傳榮走到張老爹跟前,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倒是平日沉默寡言的張老爹開口說道:“傳榮呐,別的都是小事,當心自己別傷著了!”

張傳榮眼眶一熱,忍住淚點了點頭。爹沒讓老三跟他一起去,但他不怪爹,老二到底急躁了些,家裏還得有個主意正的人。

他正轉身要走,院深處一間小屋木門吱嘎一響,眾人回頭望去,一個不到二十麵色蒼白的青年踉踉蹌蹌走了出來。

張皓文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他的五叔張傳雲,他見這個五叔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吳氏嚇了一跳,趕忙過去扶著自己的小兒子,這一霎大家以為張傳雲的頭好了,可惜,他隻是看著張傳榮的方向無聲的笑了笑,然後一扭頭又鑽了回去。

不過,張皓文覺得,那不完全是一個癡傻之人的笑容。

迎著月色星光,父子兩人就這麽上路了。按照計劃,他們會先到李思家裏去拜訪李思兩口子,順便張傳榮在潭牛鎮上辦置點進山的東西,然後把張皓文放在李思家,張傳榮一個人繼續往東進山。

背簍裏的張皓文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想把自己丟在潭牛鎮?沒那麽容易!

天漸漸發亮,張傳榮腳下的土路變的寬闊,他們周圍的人也多了起來。biqugexx張皓文好奇的從背簍裏探出頭往外看去,說是鎮子,其實就像一個規模不大的集市,路兩旁賣吃食點心的一個個小攤不斷有人吆喝,後麵還有一排整齊的鋪子,進出的都是衣冠齊整的“體麵人”,盡管在見過世麵的張皓文眼裏這個小鎮也算不得什麽,不過他承認,確實比天賜村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張傳榮常來打短工,認識他的人不少,時不時有人跟他打個招呼:“傳榮,喲,這是你小兒子?長得可真俊呀!”

張傳榮臉上的得意和驕傲遮掩不住,嘴上卻還得謙虛幾句:“哪裏,沒出過村兒的毛頭小子罷了。”

張傳榮為防萬一,幹脆把背簍背在了胸前,眼看著張皓文轉著黑亮的眼珠四處瞅來瞅去,張傳榮還以為他喜歡那些小孩兒玩兒的玩意兒,心裏不禁生出愧意,安慰道:“寶兒,爹現在手上沒有閑錢,等爹從山上回來,給你買糕點吃!”

張皓文回頭衝著張傳榮一笑:“爹,我不饞那個。”

張傳榮對張皓文的懂事更感到過意不去了,這個年紀的小孩,聞見肉香味,看見一塊塊的糖糕,誰不是哭著鬧著打著滾兒的讓爹娘給買,看看張皓文,身上穿的還是過年的時候李思給他帶來的小襖和褲子,胳膊腿兒的都短了,但也隻能湊合著穿,這麽一想,張傳榮更加堅定了進山的決心。

李思一家就住在離集市不遠的地方,一座不大的磚瓦小院,拾掇得整整齊齊,還有幾株花草點綴,和張家那擠擠攘攘,四處充溢著雞屎味兒的鄉下人家一比顯得格外清雅潔淨。李思早就收到了信兒,一見張傳榮和張皓文兩人,歡喜的迎了出來,道:“哎呀,妹夫,我這一早上就讓你嫂子準備飯呢,你怎麽這會兒才來?!”

李青安也從東邊廂房裏頭走了出來,見禮過後,饒有興趣的看著張皓文,張皓文也打量著他,比起第一次相見時,李青安看上去成熟多了,十五歲的少年已經和李思差不多高,比李思更白皙些,眉目卻和李思一樣清秀俊朗,再加上從小李思夫婦對他寄予厚望,他飽讀詩書,身上有一種濃濃的書卷氣,張皓文腦海中浮現出了他小姑張傳翠那鐵鍋底一樣的大黑臉盤子 ……這兩個人絕對是不般配的!

這邊張傳榮把張皓文從背簍裏放出來,讓李青安帶著他到一旁去玩,他和李思則坐在院裏石桌旁聊了起來。李思一聽他這次進城的目的是備辦東西去銅鼓嶺,臉色變得沉重:“妹夫,這事兒慧兒和你爹他們都同意嗎?我前兩日還聽說鎮上有幾個小子好奇,跑到山裏半天沒出來,最後還是當地的獵戶把他們救出來的,其中一個掉了半條命呐。你……張家是不是有什麽難處,我這個做大舅好歹也能幫襯幫襯,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張傳榮不敢提均工夫役的事兒,隻說這些年家裏頭太苦,他作為大哥想找點生錢的路子,見李思仍半信半疑,他隻能拿出事先想好的說辭:“大哥,其實……我爹有讓寶兒讀書的意思,為了寶兒的前程,我這個當爹的少不得要費些心思了。”

這話倒是說的李思沒了勸頭,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張傳榮既然有這個主意,那他也不能再攔著,不過,心下一想,他進屋拿了點錢,叫上張傳榮,打算到鎮上一個老獵戶那裏探探消息,同時也為張傳榮辦置點進山的東西。

這會兒,張皓文隨著李青安進了東邊廂房,看來,李青安是個極愛幹淨的人,屋子裏頭一塵不染,書本筆墨擺的整整齊齊。張皓文一向不太敢跟自己家人以外的人說話,生怕他行為舉止不像三歲小孩,漏了餡兒,不過,對著李青安,他就沒了那麽多拘束,好奇的開口問道:“表哥,你什麽時候去考試呀,我聽娘說,你已經是童生了,童生是個啥意思?”

李青安看著這個漂亮又透著機靈勁兒的表弟,心裏頭對他也非常喜歡,便把他抱到自己的木凳上,把案頭幾本書放在他麵前翻開,對他說道:“童生呀,就是科舉路上的頭一步,等你看完這幾本書,名曰‘四書’,你就可以去考童生試試。”

“那考完童生呢?”張皓文繼續問道。

李青安見張皓文對此感興趣,剛才他也聽到張傳榮說有心讓張皓文也讀書考科舉,於是他也不管張皓文聽不聽得懂,就對他一層層解釋起科舉的整個過程來。等張傳榮和李思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張皓文已經都聽的明明白白的了。

不僅如此,從李青安的口中他還得知,永樂大帝剛駕崩不久,今年是洪熙元年,當然,皇位的變遷對他們這個大明最南端的小島沒有太大的影響,島上的居民仍然在為著生計而苦苦奔波。

晌午時分,張皓文的舅母,一個身材微胖,脾氣溫和的婦人給他們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好好招待了張傳榮和張皓文一番。張皓文多少心裏還是有點激動的,穿越過來兩年多了,他還是第一次吃到白米飯和燉豬肉呢!

吃飽喝足之後,張傳榮和李思又議論起了今天在那個獵戶那兒打聽來的消息。“已經好些個年頭沒人從山裏采到過香啦,現在為了取香,那些不要命的都去了瓊中五指山,不知道那兒正亂著呢嘛!”李思搖搖頭,對張傳榮道。

張傳榮則自信的笑了笑:“他大舅,你甭替我擔心,我自有分寸。倒是寶兒,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和嫂子照看了。”

其實,這次帶寶兒出來,張傳榮夫婦也是有私心的,他們想讓張皓文在李思家裏跟李青安多接觸接觸,盡管時間短,好歹也算見見世麵,受受熏陶,比在天賜村吳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待著強多了。

李青安笑道:“姑父,我看寶兒是個讀書的料,方才在房裏我跟他講起了科舉的事,他一直都聽的津津有味呢!”

張傳榮心裏分外高興,爽朗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還是囑咐張皓文道:“寶兒,你可別打擾你表哥讀書啊,我聽說,青安就要考那什麽道試了,這個是個大事兒,寶兒平時還算乖,從來不吵不鬧的,要不,我和慧兒可不敢這時候把他放在你們家。”

李思忙道:“無妨,無妨,我早知道皓文性子安靜,讀書寫文章哪裏在這一日兩日呢,這段時間就讓青安教教他認字吧。”

幾個大人說說笑笑,張皓文心中感到了一股暖意,他爬下凳子,趁著眾人不注意,將空間裏他調配的一種增強記憶,令人耳聰目明的靈水整瓶倒進了李家的水缸裏,盡管配置這瓶靈水足足花了他半年的時間。

青安表兄,雖然我想跟學著讀書寫字,但是,我不能在這兒陪著你啦。他心中暗想。沒錯,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等待他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