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院門“咣”的一聲響,褚冬踹開了門,在院子裏扯著嗓門大聲喊道:“娘,娘,你快出來,傻子撿到雞蛋了!你快搶過來!!!”
三兄妹聽見了,下意識的同時抬手,把屬於自己的雞蛋塞進了嘴裏,鼓著腮咀嚼著,像三隻大青蛙。
此時的王氏正在廚房裏忙活著,今天晚飯輪到她來做了。
王氏好吃懶坐,做活兒也磨嘰,等做好飯估計得黑天了。
聽見兒子的喊聲,王氏一改懶慢性子,從夥房裏立馬跑出來,急吼吼問道:“你說啥?啥雞蛋?”
隨即就沒了動靜,就連香菱耳朵好使也聽不見了,應該是娘兩個回屋說話去了。
很快,王氏來到二房門前,“咚咚”敲了兩下門急道:“二嫂,你快開門,娘身子不得勁兒......”
要是王氏態度蠻橫,江氏自然不用理她,但王氏是有“正事兒”----褚氏這個婆婆病了,當兒媳婦的江氏不聞不問就不對了。
江氏隻好打開房門。
王氏一把推開江氏進了屋,像狗似的嗅了嗅,眼睛落在了地上的雞蛋殼上,臉子馬上就撂下來了:“二嫂,你可真是孝順,婆婆病了,兒媳關起門來吃獨食兒!把剩下的雞蛋拿出來!”
王氏倒是個聰明的,知道以褚冬的名義要不出口,幹脆以褚氏生病的名義強要了。
江氏麵色訕然,別提多尷尬了。
若是雞蛋還剩下,她自然得給,可眼下的情況是,自己的那顆蛋,被孩子們逼著她吃了。
三個孩子的,因為護食,在聽到褚冬的動靜時全都塞嘴裏吃完了,連牙縫兒裏都沒剩下殘渣渣,拿什麽給?
褚氏半天沒吃著晚飯,正頭底火很大,從正房裏出來進廚房,發現王氏不在,雜糧麵裏倒了水,混成了白色麵湯子,連麵團都沒揉呢。
褚氏這個氣啊,三個媳婦最能幹的是江氏,結果分家出去了,剩下這兩個,一個比一個偷奸耍滑,看著就生氣。
褚氏站在院子中間,破口大罵道:“王美香!!你死到哪兒去了?!懶得屁股上跳大蛆不擦,做個飯磨磨嘰嘰的......”
老太婆生龍活虎的,哪裏像生病的樣子?
香菱眼珠一轉,將炕上的窗戶推開,探出腦袋,衝著褚氏哭嚎道:“奶奶,你可不能死啊,你可要好好活著!”
“小鱉犢子,你咒誰死呢?”褚氏如被點的炮杖,當時火就著了,抄起笤帚就奔著香菱來了。
香菱嚇得帶著哭腔道:“不是我說的,是我三嬸說你快不行了!”
褚氏曆來以搓磨兒媳婦為樂,自己這個寡母是家中絕對的權威,聽說是三兒媳婦王美香說的,這下可衝著她肺管子了,破口大罵道:“王美香!你個爛肚腸賊婆娘!跑到二房躲懶去也就算了,還詛咒婆婆不得好死,看老娘不撕攔你的嘴!!!”
王氏嚇得變了臉色,再次推開江氏跑出了西廂房。
這一推,害得江氏的胳膊撞在了門框上,生生的疼。
王氏跑到褚氏麵前,急忙解釋道:“娘,兒媳婦哪敢咒您啊,是傻子誣賴我.......”
褚氏才不信王氏的辯解,小傻子腦子雖然不清楚,但從來不撒謊。
褚氏伸手在王氏的腰眼兒上狠掐,王氏疼得五觀都擰巴在一起了。
不想看老宅烏七八糟的事情,香菱落下窗戶,發現江氏一臉的憂心忡忡。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江氏被王氏像不倒翁似的推搡了兩次,搞得江氏心情很低落。
隻一會兒,發愣的江氏像突然想通了似的,將箱子打開,從裏麵拿出半袋子雜糧麵,用葫蘆瓢舀出來麵裝在木盆裏。
這可是全家的救命糧,香菱忙扯住江氏的手,詫異道:“娘,你舀麵做什麽?”
江氏眉頭緊鎖道:“娘白天走了好幾家,除了你何叔答應來幫忙壘牆,其他人,不是有事就是有活兒,都不願意來幫忙。總這麽受老宅的氣不行,娘尋思著用麵換工,趕緊把牆壘起來。”
就是怕江氏求不到人,香菱才對葛長林提出砌牆的要求。
香菱搶過麵袋子,笑道:”娘,我給你找了三個勞力,不要工錢不要麵,你就擎好吧。”
“還有這事兒?誰啊?”江氏沒想到香菱能找到幫工來。
褚夏臉上閃過一抹憂色道:“娘,是長林叔,賀叔和貴子叔,香菱用兩個雞蛋誆來的。”
“啊?”聽到葛長林的名字,江氏有些呆愣,半天不知道如何反應。
褚夏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麽,忙站起身道:“娘,你別擔心,我馬上告訴長林叔,明天不用他們來了。”
“來,幹嘛不來?!咱這叫身正不怕影子歪,現在村裏傳遍了長林叔來幫工,明天突然不讓來了才叫心裏有鬼。”香菱理直氣壯。
江氏沉吟半天道:“算了,來就來吧,這牆快點兒立起來是好事兒,總不能和老宅老這麽混在一個院子過日子。”
江氏奪過來香菱手裏的麵袋子,仍舊往外舀著麵。
香菱心疼道:“娘,不是不用雜糧麵換工了?你咋還舀麵?”
江氏瞪了一眼女兒,嗔道:“這麽長的牆,四個人壘也要壘一大整天,幹的都是力氣活,不給工錢,就得供飯,這是規矩。”
“哦,”香菱答應著,感覺江氏舀的不是麵,而是她的命。
香菱暗下決心,從明天開始,要要做田鼠,想盡一切辦法囤吃的,再不努力真的要成餓死鬼了。
...
什麽味道?
香菱的鼻子動了動,眉毛皺得緊緊的。
少女搶過來江氏手裏的瓢,用力在麵袋子下麵舀了舀,竟然從裏麵舀出來半瓢麥麩,試著再往裏舀,發現老宅給的半袋子雜糧麵,竟摻了一半的麥麩子麵。
江氏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了,默默的抹眼淚兒。
麥麩子麵雖然也能吃,但不好吃,而且不頂餓,生活稍好些的人家,是把麥麩摻在草料裏喂豬喂雞的。
褚夏的眼睛也紅了,喃喃道:“我奶的心咋這麽狠呢,我可是二房長孫啊......”
在腿瘸之前,褚夏能幹活,聽話,又是二房嫡長孫,褚氏對他算是二房裏唯一看得順眼的。
腿瘸了之後,態度一天不如一天,要多薄涼有多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