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柔聞言垂眸,側目看著那睡著的人無聲地歎氣,半晌後道:“來之前我去錦娘那兒了。”

姚承富聽了抬眼看她,“她沒事吧?”

三個女兒他都疼,但就數老二的身子最差,她娘懷她的時候什麽都不想吃,還摔了兩三回,最後可不就是把娃給摔出來了。

早產兒,生下來才三斤一兩,比他院子裏養的雞還輕,他都以為養不活,隻要有個發燒風寒,就能讓娃去了半條命,現今好不容易看她長大成家生子,不想卻又出了這樣的事。

曲柔知道他的為人,笑了笑說:“蒼術那麽疼她,就算有事他也會想法子讓她沒事。”

她那個兒子,跟他爹一樣,專情得很。

姚承富笑而不語,心裏頭總算是好受了些。

曲柔抿了抿唇,問他:“姚大哥現在是不是想著回如意村去?”

姚承富聞言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有些不信地看著她,心道自己根本就沒把心思給別人說,眼前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曲柔從他的神情中看得出來,心裏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微歎一聲說:“你和親家都是樸實的人,我早看出你們在這裏其實很拘束,現在出了這種事,不難猜想你有這種想法。”

自從來了京都就沒過過一天省心的日子,本以為青鳩事件過後,老四出了事讓蒼術繼位後就能安安心心地過上幾天安穩日子,誰又會想到變成這樣。

姚承富苦笑,卻是沒有否定,隻聽他說:“錦娘已經夠難做的了,老太婆今兒又鬧這麽一出,那孩子心裏肯定苦,我想我們要是再留在這,隻怕會讓她的心裏更苦,還不如走了算了。”

走了清淨。

曲柔自然看得出來他心裏不好受,但有些話還是得說,不然最後還是得傷人心。

想著,曲柔便往**看了一眼,輕道:“錦娘心裏苦,我比誰都清楚,但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有些事還是得告訴你們,也省得連你事後想想也會覺得錦娘不念姐妹之情。”

姚承富聽著這話抬眼看著她,曲柔也看向了他,“靈芝喜歡蒼術這件事,我想姚大哥是清楚的吧?”

姚承富怔了怔,麵上閃過一抹愧疚,心想若不是當初他和老太婆決定把這定親的人換掉,估計著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曲柔怎麽會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這麽老實的人,把什麽都寫在臉上。

“這不怪你和親家,”曲柔將他拆穿,說:“我知道我那個兒子在村裏的時候很奇怪,人們都說他腦子有問題,他也不去解釋,就由著別人說了,靈芝不想嫁到我南家來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她的,反而倒是有些慶幸嫁進來的是錦娘。”

姚承富有些難為情,畢竟當初他也曾這麽覺得,還想著為什麽好好的兩口子就生了一個傻子,現在來看,他那女婿不但不傻,甚至還當了皇帝。

這世上估計再沒有人比他更幸運的了吧。

曲柔看他不說話,便繼續說:“姚大哥還記得上回靈芝在屋裏搞封建那事兒嗎?”

姚承富聽後點頭,卻是不解她為什麽突然提及了這件事。

曲柔長歎一聲,說:“其實那件事根本就不是靈芝說的那樣,她搞封建,並不是為了錦娘好,而是想害了錦娘。”

害錦娘?!

姚承富嚇得不輕,曲柔看得出來他的吃驚,也不兜圈子。

“不瞞你說,你也知道君岑本事大,把那事看出個究竟來也沒什麽奇怪,所以姚大哥,上回靈芝之所以會做那種事完全是為了讓我家蒼術跟她親近,不要錦娘。”

“什麽?!”姚承富感覺聽到了不得了的事,驚覺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忙壓低了聲音問:“你是說,靈芝她拜的,是想讓蒼術拋棄錦娘和她在一塊?”

曲柔點頭。

姚承富頓時就覺得如雷轟頂,壓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茬。

如今想想,當初似乎真是這麽回事,王府的人們都在說大王爺晚上去竹園的事,事後錦娘卻是將他們瞞著,沒想到當真是那樣。

曲柔看著姚承富,姚承富震驚於這件事,兩人都沒有發現躺**的人眼角有些濕潤。

曲柔看他不說話,知道他是震驚,也沒準備再多說什麽,隻道:“所以姚大哥,這兩姊妹的事其實很簡單的,錦娘是個懂事的,一直都在忍讓,給你說實話吧,也是我們南家的錯,她現在懷的這一胎前幾天差點把人折磨死,因著隱子落的關係,君岑說……說今後怕生出來會是個死胎。”

死胎,在母體裏便已經夭折的孩子。

姚承富瞬間就紅了眼眶,身子差點就坐不住,一個大老爺們靠扶著床柱子才能坐穩。

曲柔吸了吸鼻子,擦去眼角的濕意,有些哽咽:“我們都不敢告訴她,擔心她承受不住打擊,但姚大哥,你說如果到時候真成了那樣,錦娘她該怎麽辦?我都不敢想。”

相比孫子,她更想她的兒媳婦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死胎就死胎,她不在乎,可偏偏身為母親,錦娘怎麽可能不在乎。

姚承富有些顫抖,他看著曲柔,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麽大的事……”

“本是不打斷告訴的,”曲柔紅著眼睛說,“就在出事的當天,君岑說的,那個時候宮裏人也多,誰敢把這事兒給說出來,堵得住一個人的嘴,堵不住一群人,錦娘再經不起太多人的血氣影響了。”

君岑說錦娘的魂差點被扯出來,又加上隱子落,雙方的傷害,誰經得起這麽折騰。

姚承富垂首,掩麵而泣,雖沒有聲音,但眼淚卻隨著他的指縫流了出來。

怪他,都怪他,當初為什麽要答應讓那個孽障跟來!如果她沒有來,他的女兒也就不會……

“所以姚大哥,”曲柔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不哭,“你們不能走,真不能,今日親家這麽一鬧,那孩子本來就受不住了,你們若是再一走,她該有多難過傷心,何況親家這個樣子,你以為她不會掛念嗎?”

姚承富聞言往臉上抹了兩把,吸著鼻子說得肯定:“放心吧親家,不走了……說什麽都不走了……她說要我們來這裏享福,我們福都沒有享到怎麽可能走,我們還要抱孫子,沒看到孫子,說什麽都不走……”

曲柔聽這話聽得喉嚨堵著說不出話來,看了看**的人覺得自己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所以又安撫了幾句後就帶著人出了姚府。

姚承富把人送走後轉身回屋,卻見**的人已經把眼睛睜開。

“老太婆?”他有些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害怕又看到她失控的樣子。

臉色蒼白的人轉了轉眼珠,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眶陡然就紅了,隻聽“啊”的一聲,院裏響起了悲戚的哭聲。

姚承富知道,她怕是聽到方才的對話了,耳邊聽著老伴的哭聲,他剛忍下去的眼淚又出來了,伸手俯身把那哭得歇斯底裏的人抱進懷裏。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哭了就什麽都過去了,錦娘就在宮裏,你想看她,我們隨時都可以進去……”

……

“皇上,娘娘她……”出了錦和宮,何太醫跟南蒼術在路上走著,卻是忍不住開口。

南蒼術知道他想說什麽,側目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唇,良久後才道:“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找個時間把胎兒給落了吧。”

就當是無意中把孩子給傷了,也好比以後生下來惹她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