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還記著周長寧讀書的事情呢, 他老人家呢,自家人了解自家人,祖上也沒出過什麽大官, 怎麽可能把這種光宗耀祖的壓力放在兒孫身上呢?對他們最大的希冀, 也不過是希望能讀書識字明理罷了,哪成想,卻有了周長寧這麽一個愛念書的長孫?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當初長寧考中童生的時候, 衙差來家裏報喜,他胸腔中湧著的那股激動的心情。

同樣,他也能記得,在長寧準備去清河郡考院試的時候, 在路上便因著不適應而上吐下瀉, 不得不打道回府錯過院試的時候,醒來後孫子悄悄紅了眼眶,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整整呆了一天。

現下能有機會讓長寧再尋得名師教導,哪怕是要的束脩更貴些,他也認了, 在青石鎮的時候, 他倒是想掏這筆銀子呢,隻可惜鎮上的私塾教學水平有限,教得最好的何秀才去考了三次鄉試也因著家底兒快要考沒了而被迫放棄。

周老爺子是一心為了長孫打算, 周長寧也乖乖地應下了, 隻可惜,他心裏的真實想法要是說出來, 隻怕要唬老爺子一跳呢。

的確, 周長寧前世乃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的不假, 多少也和這些科考要看的書籍打過交道,但是打過照麵兒是一回事,真真切切地去參加科舉考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有原身的記憶,但是這份記憶大都是在他接收這副身體的時候被迫“灌輸”到他腦海中的,畢竟不是他“土生土長”的記憶,在他腦子裏就像是隔了一層霧似的,隻怕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重新回顧所學,才能把原身留下的知識融會貫通。

此外,原身雖然考中了童生,院試也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才沒有參加,但是畢竟隻是在鎮上私塾讀的書,學問又能強到哪裏去呢?古人常說,十年寒窗苦讀,這話的確不假,從院試到鄉試,難度上升得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如果現在的大魏朝還是有一個集中統一的權力中心,還是由朝廷說了算的話,他倒也願意就這樣按部就班地讀下去,依著原身的天分和自己的努力,能讀到什麽程度就到什麽程度吧。

隻可惜,時間不等人,要等到他真正地在這個封建社會中掌握一定的話語權,怕是都要到猴年馬月去了,因此,他隻能去考慮另外一條路,然而這番打算卻隻能瞞著家裏人慢慢籌謀,否則 的話,不好解釋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家裏人是決計不願意見到他的安全受到威脅的。

次日一早,周大新等人分頭行動,一部分人以周大新為首去辦理戶籍遷移的事情,至於需要裏正開具的證明,周老爺子早就已經拿給他們了,另一部分人則是前往周老爺子所說的碼頭,打算找點兒活計幹,一天哪怕隻掙五文錢呢,也總好過坐吃山空吧,而周長寧自然也以“長見識”的名義混在了其中。

左右都有同族叔伯看顧著,周老爺子和周大新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再說了,長寧也隻是跟過去看看罷了,他人機靈,過去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家裏又不用他去搬卸貨物掙錢。

至於周老太太等女眷,則是在整理完家裏的東西以後,去了街上的糧店,不管他們是不是要定居在東陽郡,人總歸都是得吃飯的,糧食必不可少,這一路上可真是把他們也都餓怕了,當然,一路上他們也有許久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蔬菜了,自然也少不了買些蔬菜和肉回來,改善改善夥食。

東陽郡的“富庶”之名做不得假,單看碼頭上來來往往的船隻以及腳步匆匆搬卸著貨物的苦工,就知道這處碼頭有多麽繁華了,自然而然地,這裏的商機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不提賣些便宜的飯食給那些做苦工的人,單說每日過往的客船,就能帶來不小的客流量,因而,碼頭邊上也有不少擺著小攤做生意的人。

周長寧倒還好些,前世大學城附近的“美食一條街”“購物廣場”他見得難道還少嗎?倒是能麵色平靜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看樣子,不管什麽時候都不缺聰明人呐,即便是專門賣給苦工的飯食,看上去價格便宜,但是勝在量大,薄利多銷之下,每天的淨利潤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呢,甚至,周長寧可以肯定,說不定人家一個小攤子一天掙的錢,都能抵得上他爹在酒樓做掌櫃一個月的工錢了呢。

反觀其他人,又何曾見過這般熱鬧繁華的場麵?在青石鎮上,除了固定的商鋪滿足鎮民們的生活需要以外,像這種集中在一起擺的攤子,也隻有在每個月逢集的時候才會有,還大多都是農家人在農閑時分為著補貼家用而做出的些許手工藝品。

至於他們打到的些許野味兒,或是種太多了吃不完的菜,為了避免麻煩,自然都是拿到固定的店鋪去賣了的,都是經常在鎮上見麵的,也不至於為了十幾二十文刻意壓價。

碼頭上自然是有專門的管事之人,周長寧等人問了邊上的攤主,順利地尋到了管事,看著麵前這個一臉富貴相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的衣服料子雖然他們認不出來,但是單看那光澤就知道定然是價格不菲了,話還沒問出口,心底便不由得生出了些許怯意。

“就是你們要尋我?找我有什麽事?”這碼頭乃是東陽郡幾家最大的酒樓打通關係後聯合承包修建的,利潤嘛,自然是各家都有份兒了,作為被他們共同“選定”出來的管事,他平日裏要忙的事情也是很多的,要不是這會兒雲家的商船還沒來,底下的人又報了上來,他定然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麵前這幾個小人物身上的。

幾人對視一眼,正想選出個領頭的代表他們說話呢,眼尖的周長寧卻見到管事眼底裏已有幾分不耐之色,便主動站出來道:“小子周長寧,見過方管事!這幾位是我的族叔,聽聞碼頭上來往商船較多,每日要搬運的貨物更是不少,不知方管事這裏還缺不缺人手?我這幾位族叔都是做慣了地裏活計的,別的不敢說,力氣那是不缺的。”

方管事的眉眼間這才舒緩了些許,再次打量了麵前這幾人一眼,看著的確像是做慣了農活兒的,能吃苦肯幹就好:“我這裏的人手從來沒有夠不夠一說,向來都是按件數算,每扛十袋貨物,就會有人發給你一個特製的木牌,最後統一結算,不滿十袋的,可以按比例計薪或是跟下一次的合並到一起去,總之,每袋貨物兩文錢,不能發財,但是混個溫飽沒問題。

你們要是決定要幹了,那就別耽擱時間,正好待會兒就會有一家的商船過來,要搬卸的貨物不少,你們可別見著活兒辛苦就給我撂挑子啊。”

來碼頭上找事做的人多了去了,方管事沒有見過一千也有八百,這扛包的事情本就不是長久之計,就算是不缺力氣的住在城外的農家漢子,也隻有在農閑的時候才會過來,但是這也無妨,郡城這麽大,還能找不到幾個沒有一技之長、願意賣力氣的?左右他這裏是每天結算,即便這幾人就做一天,他們上不了當,他也吃不了虧。

方管事如是想著,言語之中隻以為周長寧也要和他們一道做扛包的活計,雖說對這個說話的身材瘦削的年輕人不怎麽看好,但是他也並未出言潑什麽冷水,年輕人嘛,總要去闖一闖,才知道什麽是適合自己的,哪怕為此撞得頭破血流呢,也總算是一段人生經曆,不是嗎?

幾位族叔聽出來了,正想出言解釋,卻被周長寧用眼神製止了,他的身體情況他自己才是最了解的,扛包這種活計,對他來說還真算不上什麽,當然,雖然從原本設想中的腦力勞動一下子變成了體力勞動的確有些落差,但是機會這種東西嘛,總是會有的,豈不聞,事在人為四個字?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