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的是, 周長寧時常從書肆購買的邸報當中,能夠展露出來的信息相當有限,且時效性不足, 而齊鈞的這番話, 也算是補足了這一缺陷,讓他對近些日子的局勢有了更為深刻的思考。

“可是,皇位事關重大, 幾位王爺誰會不想要那個位子呢?就算其他由朝廷管轄的郡縣已經初顯亂象, 可是,東陽郡又能平靜到什麽時候呢?”是的,周長寧就是在明晃晃地套話,而齊鈞明明看穿了, 卻還是不得不往這個圈套裏鑽:

“的確, 那兩位王爺是不會容忍東陽郡就這樣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的,事實上,兩軍之所以在清河郡外對峙,隻是偶爾會有些戰前叫陣的小摩擦,並未展開大規模的戰爭, 也正是因為顧忌到了東陽郡這邊的力量, 畢竟,誰也不想自己千辛萬苦地打服了對方、卻被突然插進來一角的第三人給撿了便宜。

總而言之,在這三方當中, 終會抉擇出一個勝者來, 這一場決戰的到來時間不會太早,可是也不會太晚, 畢竟, 秦王殿下雖然占據了人多的優勢, 可是糧草就那麽些,他才是最拖不起的那一個,在糧草耗盡之前,秦王殿下必定會破釜沉舟地開展最終的決戰來。

所以,周公子也暫時無須憂心,齊家的白糖作坊我不是也留在了東陽郡嗎?齊家的消息終歸要更靈通些,這樣吧,若是我聽到了大軍向著東陽郡趕來的風聲,便會即刻飛鴿傳書一封給你,周公子屆時大可帶著家中老小前往南方懷王殿下的領地去,以保全家性命,等到事情塵埃落定了,再返回家鄉也不遲。

從東陽郡到懷王殿下的南安郡,走水路才是最快的,屆時,在下若是有餘力派出船隻來,定會命人好生護送周公子一家前往;若是齊家同樣也需要遷移保命,在下也會命人送足夠數量的船票來,如何?”

齊家培養下一任家主,絕對不是僅僅讓他學會如何經商便可以了的,齊家的偌大家業,免不了需要和許多上層人物打交道,保持足夠的政治敏銳度,同樣是齊鈞所受到的教育當中的關鍵一部分,因此,他才能在這會兒對當前局勢侃侃而談。

不得不說,齊鈞的話很有吸引力,就像一塊蛋糕,在散發著甜美的香味,引誘著周長寧,可是,他深知,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切看似輕而易舉便能得到了的,都會在將來的某一日,要你付出應有的代價,所以,他仍舊保持著冷靜的思維,看向齊鈞道:

“在下有兩個問題,還請齊公子解惑,第一,為何在其他地方都不能保證安全的時候,前往懷王的領地便足以保全自身呢?第二,齊公子如此熱情相助,不知在下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呢?”

在與同齡人打交道的過程中,齊鈞自詡是屬於才學智慧各樣都頂尖的那一掛,也向來不肯輕易服人,可是眼下看著周長寧隻是比方才剛進來包廂之時減輕了些許的警惕,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確有過人之處,事實上,世界上這麽多人,有幾人能夠在麵對天大的好事之時還沒有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呢?

於是,他也並未因著周長寧這番態度而著惱,很是好脾氣地笑了笑,答道:“首先,懷王殿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在身份上乃是秦王、燕王、楚王三位殿下的長輩,而且,懷王殿下年幼之時,跟隨先帝前往圍場打獵,不慎驚了馬,受了傷,經太醫診斷不會再有後嗣了,這個消息不少人家都是知情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懷王妃的位置至今空懸,宗室裏的長輩們也從未催促過,所以,對於一個毫無威脅的人,這三位殿下是不可能將戰火燒到南邊去的,畢竟,朝堂上的大臣們隻要沒有老糊塗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便不會擁立這樣一位殿下即位的。

至於在下為何會幫助周公子,一來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與周公子交個朋友,二來,則是希望周公子能夠允諾,以後若有類似白糖這樣的方子出手,須得優先考慮齊家才是。”

說到底,齊鈞所承諾的事情對於齊家這個龐然大物來說壓根兒算不得什麽,可是,僅僅是隨手而為之的事情,便能夠博得周長寧的好感,這難道不是一樁劃算的買賣嗎?況且,追根究底,他這也算是一種下注了,在周長寧尚且弱小之際幫點兒小忙,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若是他日後有所成就,難保不會帶給齊家更大的利益。

至於若是齊鈞看走了眼,白糖方子僅僅是周長寧偶然靈光一現的產物,此後再難複現的話,齊鈞也絲毫不會覺著自己吃了大虧,左右對自己、對齊家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周長寧便答應了下來,齊鈞圖謀的是長遠,他現在卻隻能先顧眼前,不得不說,若能按照齊鈞的設想行事,也能節省他許多功夫,更是免去了無法及時得到消息的煩擾。

兩人以茶代酒,茶盞互相碰了一下,隻當做是合作達成了的慶祝,不過,欠人情的感覺可真是難受,為此,好不容易清閑下來了一陣子的周長寧,又不得不開始在腦海中思索著有什麽樣的方子能夠拿出來出給齊家了。

叫了一桌飯菜,兩人用飯完畢,周長寧這才被齊鈞派人用馬車送回了周家。

和齊鈞之間的其他談話內容,周長寧並未告知給家人,隻是晚上在飯桌上說了一句周家村其他族人並未被秦王追究罪責,更加詳細的牽扯到當前局勢的內容則是守口如瓶,所幸,周老爺子等人欣喜之下也沒有多問,隻是一個勁兒地感歎,幸好大家都平安無事。

就連林氏妯娌三個,心裏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她們既是周家的媳婦兒,也是林家、楊家、李家的閨女,同樣是逃了兵役的人,既然周家村都平安無事了,那麽想來,自己的娘家也不會出什麽大事的,隻希望等到自己一家人重返周家村的時候,爹娘他們都已經回到村子裏了。

周長寧既然沒有說現下可以回青石鎮了,眾人也就心裏明白過來了,必是這世道的亂局還未真正結束,便故作想不到這一茬兒,壓根兒不再開口問起這個話題,倒讓周長寧心裏想了許久自以為合情合理的借口沒有派上用場。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照常教導小堂弟讀書識字,周長寧剩下的閑暇功夫,便都用在了想方子的事情上,關上門,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裏,提起毛筆,對著一張白紙寫寫畫畫,想出來一個方子,沒一會兒又覺得還是有些欠妥,將它再次劃去,總之,那張白紙上現在的痕跡隻能用兩個字“淩亂”來概括。

把自己悶在屋子裏想了快兩日的時間,不是現下的季節不太對,就是其中牽扯的利益和風險連齊家都有可能擔不下來,周長寧不得不承認,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隻能走出屋子,透透風,想著轉換一下心境或許能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說起來,齊鈞那邊並未催促他必須要在多長時間裏拿出一個怎麽樣的方子來,不過是他心裏不願意憑白欠別人一次罷了,這點兒執拗一直貫穿在周長寧的生命中,從前世到今生,皆是如此,可要是連這點兒特質都失去了,那麽,周長寧還能是那個周長寧嗎?

作者有話說:

欠的一更終於補上啦,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