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對於生活在亂世裏的人來說, 這似乎是一種奢望,更何況,有了先前突然被征兵帶走的例子, 他們誰都不敢保證, 意外會不會在明天到來,當然,也沒有人會傻到在這個時候說些不中聽的話去觸老爺子的黴頭, 一個個紛紛應聲, 舉起手中的碗,裏麵盛的是專程買回來的酒水或者蜜水,和老爺子碰了一下,一家子這才開始動筷。

周老太太準備的菜不少, 可周家的人數同樣不少, 因此,所有的菜吃到最後,每一盤也就隻剩下了些許,這是周老太太向來的習慣,她認為, 除夕夜的飯桌上是不能把所有的飯菜都吃光的, 必須剩下一點兒了,為來年取個“年年有餘”的好兆頭,其中, 那條清蒸魚剩的是最多的, 倒不是不好吃,畢竟, 年年有“魚”嘛。

晚飯後, 一家子圍著又說了會兒話, 老爺子和老太太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便先去睡了,隻剩大人們還在守歲,哦,對了,周長平小朋友自以為已經是翻年便要進私塾讀書的人了,該是將他當做個大人看待的時候了,非要和周二柱等人一道守歲,可惜,守到一半便實在撐不住了,靠著離他最近的周長寧,小腦袋就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看得大人們也忍俊不禁,原先還在說話的聲音也減輕了幾分音量。

眼見著他漸漸睡熟了,甚至不自覺地打起了小呼嚕,聲音還不小呢,周長寧便將他輕手輕腳地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為他脫去鞋子,蓋好被子,這才又躡手躡腳地關上門出來了。

“二叔,長平今晚就跟我睡吧,待會兒隻會更晚,也不好再折騰他。”周長寧和周二柱提議道,當然,此時的一群人相比之前的音量,現下已經放低了一半都不止。

周二柱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他也同樣心疼兒子著呢,更何況,倆人是堂兄弟,還在周家村的時候,便沒少同睡過一張床,現下就更不可能矯情地推辭了。

剩下的人一直守到過了淩晨,周二柱和周三全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各自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包來,是拿紅紙包住了的,當然,不用猜也知道,裏麵的數額比起周長寧往年接到的壓歲錢來說,定然是要多上許多的,畢竟,無論是二房的雜貨鋪,還是三房的豆腐鋪子,背後都是少不了周長寧出力的。

他們做叔叔的,明知已經沾了侄子的光了,又怎麽可能故作不知、依舊厚著臉皮聽著侄子的主意呢?兩兄弟在這一點上倒是達成默契了,至於其中的數額,也是他們在各自計算過自家生意近些日子的利潤以後,和家裏的媳婦兒商議過後才確定下來的。

也幸好楊氏和李氏都是心眼兒正的人,聽完自家男人的話,不僅沒有表示反對,相反還往紅包裏又多加了一點兒,可謂是誠意滿滿了。

這廂,周大新正想開口替周長寧推拒,順便責怪一番兩個弟弟的過於客氣,隻是被周長寧一個眼神給阻攔住了,在周大新有些疑惑不解的視線中,周長寧坦然地收下了兩個紅包,還跟二叔二嬸、三叔三嬸說了幾句吉祥話,除了紅包的分量,似乎就和往年做叔叔嬸嬸的給侄子發壓歲錢沒什麽兩樣。

過後,等到周二柱夫妻倆帶著周儀霜、周三全夫妻倆都離開了,周大新這才趁著林氏不注意,將人叫了出來,事實上,對於他要問些什麽,周長寧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眼下也不等周大新開口,便道:

“親戚之間就是要有來有往才行,誰都不願意平白無故地背上沉重的人情債,到時候還都還不起,二叔三叔也是同樣的心理,就算您是他們的親大哥,可是畢竟已經分家了,自古以來隻有當爹的為兒子謀劃,卻萬萬沒有當兄長的天經地義便要對弟弟負責的道理。

二叔三叔都是懂理的人,知道平日裏咱們家幫襯他們不少,可是若直接給咱們銀錢,便顯得生分了許多,爺爺那一關就首先過不去,這不,才找了過年給孩子發壓歲錢的由頭,誰讓咱們家沒有個小的能夠更理直氣壯地收壓歲錢呢,您呐,也諒解諒解,說不定我這就是最後一次收到壓歲錢了呢。”

事實上,若不是到了年關,人們心裏總是會習慣性地聯想到歲數,這才想起周長寧還是個剛剛成丁的少年呢,隻怕至今還有不少人會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年紀,而將他當做大人一般看待。

周大新也是同樣的心理,他原本還覺著周長寧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還要收壓歲錢有幾分不合適,畢竟,老二老三家是賺了點兒錢,可也沒到揮金如土的地步,不過,現下被周長寧這麽一說,除了感慨兒子在為人處世上沒得挑以外,剩餘的便是為自己忘記了兒子的年紀而有些許尷尬,須知,像周長寧這般大小的少年,真要收壓歲錢其實也說得過去。

往年還在周家村過年的時候,族裏也不是沒有年紀比周長寧還大的孩子上門來拜年,周大新自然是得給小輩兒準備壓歲錢的,哪成想,現在輪到自家兒子了,他卻給忘了?

當然,這麽點兒小小的尷尬情緒,在周長寧刻意換了話題的時候,很快便煙消雲散了,父子倆回到屋子裏,幫林氏收拾幹淨了,這才各自回到了房間。

彼時的周長平已經在他堂兄的**睡得四仰八叉了,周家隻是普通的小門小戶人家,他年紀又小,自然不會像周長寧所聽說的那樣,被周二柱夫妻倆綁住以固定一個睡姿,所以,在這般放任之下,已經獨自睡了一年多的周長平會養成這般豪放的睡姿,其原因也就不足為奇了。

周長寧一邊心下失笑,一邊卻是小心翼翼地將周長平的手腳收攏一番,給自己好歹挪出來了一塊兒睡覺的地方,這才換了寢衣躺了下去,睡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之間,卻是察覺到一股熱源正在像八爪魚一樣狠狠地扒在了他的身上,雖然帶來的熱意很是暖和,但是與之伴隨而來的“窒息感”卻險些讓周長寧喘不過氣來。

翌日清早,睜開雙眼的同時,一張白嫩的小臉蛋也映入眼簾,剛剛睡醒,周長寧其實腦子裏還有些懵,眨了兩下眼睛,這才記起昨晚他是和小堂弟一起睡的,至於半夜裏感受到的熱源以及那股快要被勒死了的窒息感,其來源便不言而喻了,看著仍舊扒在自己身上的小堂弟,周長寧便有些越發哭笑不得起來。

趁著周長平還沒醒,周長寧便輕輕地將他不知何時搭上來的一條胳膊以及那一條腿給放了下去,這才起身了,當然,他也沒忘記從自己的衣服箱子裏麵取出一個木盒來,將木盒中的東西拿出來以後放在了周長平的枕頭邊上,確保他一睜眼就能夠看到這份特意為他準備的驚喜。

事實上,這其實也算是變相地又把二叔昨晚給的壓歲錢又送回去了,甚至回的禮還要厚上幾分了,隻不過,這下可就屬於親戚之間正常的人情往來了,即便是周二柱,也不能攔著當堂兄的給小堂弟送一份兒新年禮物吧,至於三叔家,周長寧也隻能保證,等到三叔三嬸有了孩子,他再補給孩子也不遲。

周長寧起身洗漱過後,周老爺子和老太太卻是已經在院子裏坐著了,周大新和林氏卻是還沒有醒,左右,周老太太本身也並不介意這一點,她還沒老到幹不動活兒的地步呢,不過是做些早飯,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孩子們辛苦了一年,可以說是從年頭忙到年尾,難得在新年的第一天睡個懶覺又怎麽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二更~今天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