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寧忙著熟悉他的工作時, 周大新等人也並未閑著,他們一個個都還正值壯年,總不至於現在就像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一樣待在家裏吧。

周大新擅長與人打交道, 這些日子沒少在附近的茶樓混跡, 他們家也隻有長寧一個九品小官,可是得罪不起那些個大人物的,所以, 摸清楚附近居住著的鄰居家的情況, 還是很有必要的。

此外,周大新還按著老爺子的叮囑,跟新認識的一個朋友打聽了一番附近的三家私塾,一家人晚飯後坐在一起商量過後, 決定送周長平去方舉人開設的私塾讀書。

方舉人已過不惑之年, 雖有舉人的功名,按理說可以在朝中謀個官職,隻是,朝堂上的官職素來是“狼多肉少”的狀態,不乏有勳貴人家子弟讀不進去書便盯上了這些可以操作的職位。

因此, 方舉人考中已經有近七年時間了, 卻還是沒能找到門路,漸漸地,也就歇了往朝堂上鑽的心思, 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教書大業中。

還別說, 對於附近這一帶以七八品小官居多的人家來說,自家孩子能有一位舉人當老師, 已經是個很不錯的選擇了, 進士出身的老師, 誰不想要?可也得能找到才行啊!

而對周家人來說,那就更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了,他們一家子,對於讀書人那可都是格外尊敬的,在家裏不止一次地叮囑周長平,一定要好好讀書,讀出個名堂來,切莫心思浮躁!

周長平無疑是個懂事的孩子,盡管偶爾也有些調皮之舉,但那也隻是由於孩童的天性罷了,家人對他的期望,雖然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壓力,但更多的,則是動力。

他入學的同時,周二柱和周三全也將自己讀書的事情提上了日程,正所謂讀書使人明理,他們已經這個年紀了,就算無法去考科舉,就算無法像長寧說得那樣、尋找合適的機會謀個一官半職,但多讀書,總歸是不會有錯的。

最起碼,這條街上的鄰居聽說皆是耕讀人家出身,他們老周家夾在其中,也不能過於格格不入了是吧。

說來慚愧,周二柱自詡對孩童時期短暫的那一段讀書時光印象深刻,可是,當周長平用的書籍真真切切地擺在了他麵前的時候,他識得的卻是不多。

為此,周二柱心下發了狠,拉著周三全一起,在周長平從私塾回來完成功課以後,向兒子請教起來,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便漸漸習以為常了。

這樣做自然是有好處的,周長平能夠借此機會把功課複習鞏固一遍,而周二柱這兄弟倆,為了盡早擺脫這種向小輩請教的狀態,學習態度也是一個賽一個的認真。

周長寧自然也成了他們請教的對象之一,恰巧他在著作局的工作便是和書打交道,為了更快地補上自己的知識短板,回家以後書房裏的燭火也經常亮到很晚。

現下又有自家二叔三叔追在後麵提問題,周長寧倒是越發多了學習的動力。

在他入職大約滿一個月的時候,著作局裏卻是來了“稀客”,無他,相比較戶部、吏部這樣炙手可熱的地方來說,著作局可不就跟“清水衙門”一樣嗎?相對應的,內侍來這裏的次數也會少上許多。

周長寧原本在自己的座位上校對著一本新送上來的書籍呢,哪怕在他校對之後,還會有人經手第二遍、第三遍,確保書上的字句準確無誤,但周長寧絕不會因此而馬虎大意。

隻是,陳大人的到來,打斷了他的專注,跟隨著來到陳大人辦公的地方以後,周長寧便看到了一個身材有些瘦削、似乎是習慣性地低著頭的男子。

短暫地瞥了那人兩眼,在對方抬起頭之前,周長寧便已經移開了目光,大抵有些明白過來對方的身份了。

若是所料不錯的話,這應該是宮裏來的人吧!雖然他並沒有穿著宮裏的內侍衣服,但舉手投足間表現出的些許小習慣,還是能看出來這一點的!

果然,對方開口道:“這位便是小周大人吧,咱家是在禦前伺候的人,今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來接小周大人進宮的!”

之所以稱“小周大人”,一則是朝中現任的兵部尚書亦是姓周,二則嘛,看著周長寧那張尚顯青澀稚嫩的麵容,他也隻能這樣稱呼了。

陳大人微微點頭,周長寧對他行了一禮,這才隨著內侍一同離開了,早有馬車候在了著作局的門口,馬車一路靜靜地行駛著,在皇宮的西偏門停了下來,經過一番搜身之後,周長寧這才得以進入宮中。

雖說現代的曆史課本上從未出現過這個朝代的名字,但是,周長寧踏進皇宮後,還是很敏銳地發覺了,這個時空中,皇宮的布局和故宮很是相似,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

或許是奉命去接周長寧的這名內侍在宮中也是個有頭有臉的角色,總之,周長寧跟在他身後,並沒有遇見什麽狗血的“反派擋路”事件,很順利地便來到了禦書房。

經人通稟後,內侍留在了外麵,周長寧則是進入了禦書房之中。

行禮之後,周長寧才抬眼去看這位昔日的懷王、如今的新皇,顯然,對於身份上的轉變,對方適應良好,有了那身龍袍的加持,短短時間裏,對方竟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剛登基沒多久的人,倒像是在皇位上坐了數十載的君主。

“登基大典過後,朕手頭上有許多事情在忙,一時間倒是疏忽了愛卿,今日命人接周愛卿前來,並非是有什麽要緊事,隻是想跟愛卿聊聊天,不知愛卿在著作局適應得如何?”

“多謝皇上掛念,微臣進入著作局以來,陳大人對微臣頗有照拂,而且,越是熟悉自己所做的事情,便越發覺得自己的學識淺薄,還要謝過皇上,能夠給臣這樣一個彌補自身知識欠缺之處的機會。”

新皇不是傻子,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他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當下便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相比起上次在懷王府的相見,周長寧身上的浮躁之氣已然少了許多,而且,周長寧能夠明白過來他的良苦用心,這點倒是叫他格外欣慰。

畢竟,單從先前的事情上來看,周長寧這個少年,本事是有的,時而也會冒出些新奇的想法來。

但是,畢竟是寒門出身,上麵又無長輩時時提點著,要是當真以十三歲稚齡越過了科舉,直接進入六部做事,隻怕頃刻間就有要被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算計進去了。

新皇是個惜才的人,自被封為懷王起便逐漸培養起來的人才,現下尚且算是夠用了,與其讓周長寧早早進入朝臣視線,倒不如讓他在著作局多磨煉沉澱幾年。

待時機成熟後,無論是通過科舉正式走入朝臣視線,還是被他直接提拔上來,都能在朝堂派上比現在更大的用場。

“愛卿能夠明白朕心之所想,那便再好不過了,不過,除去此事,朕還有另外一事要跟愛卿商議。”

顯然,能被新皇用上“商議”二字,那麽,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情,本身便透露著一股不簡單的意味了,周長寧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來。

“上一次,愛卿交給朕的記賬法,的確是個好用的法子,賬目清晰之後,不僅節省了再去反複核算的人力,也能讓一些不知足的人心有顧忌,減少在其中動手腳的概率。

隻是,一則,為了保護你,記賬法之功暫時還不便記在你的身上,二則,朕欲將記賬法推廣至各地使用,但有許多朝臣反對,不知愛卿可有何良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