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老實人也有脾氣(8000+)

“嚎喪呐你,給老子閉嘴!”左亮聽得心煩意亂恨聲大喝。

“都給我住口!”張氏重重一拍桌子,顫抖著手指指著他們兩人道:“你們還是三歲的小孩子嗎?啊?丟不丟人啊你們!大門就在那兒呢,誰要是不想過就給我滾出去永遠別回來!沒出息的東西,叫我哪一隻眼睛看得上!”

左亮和柳氏從未見過老太太發這麽大火,一下子都不敢做聲,兩人的臉色卻依舊爛得難看。

“人家不就是蓋了間青磚瓦房嗎?咱們住的這不也是?比那還寬、比那還好呐!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值得你們這樣!叫人聽見了牙不笑掉了去!哼,貴人,你們當城裏人的錢是那麽好賺的?人家嫌錢多了燒手扔給別人花呢?別學那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麵的!這會兒得意,等將來有他們哭的時候!咱莊稼人老老實實守著手中的田地過活才最要緊!隻有腳下踩的土地、握在手裏的糧食才是真的,別的那都是天上的雲!以為自個長得高就能夠得著嗎?哼,也不看看自個什麽東西!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要再這麽眼皮子淺,休要怪我老婆子不客氣,一頓孤拐給你們打出門去,讓你們鬧個夠!聽見了沒有!”

左亮和柳氏原本就是嫉妒心發作得了紅眼病,聽娘這麽一說心想是啊,他們有青磚大瓦房住我們也有,他們買山種竹子那都是人家城裏貴人的又不是他們自己的,可我們手裏的四十畝良田那可是實打實的!明明是我們比他們強,幹啥要嫉妒他們祧?

這麽想著兩人的心情也漸漸的回轉了過來,不由的羞愧不堪,一個二個都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聽見沒有!”張氏見他們居然敢不搭理自己更加生氣,“啪”又是一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刀子似的目光朝地上披頭散發、衣裳皺巴巴淩亂不堪的兒媳婦瞪去。

“聽、聽見了!”柳氏嚇了一跳,忙結結巴巴回答噅。

張氏這才有兩分滿意的收回眼刀,為表示自己的公平公正,哼了一聲轉瞪向兒子,“老三,你呢?”

“我也……聽見了。”左亮不自然道。

“聽見就好!柳氏你還不給我起來等我扶你呐?沒羞沒臊的東西,兒媳婦轉眼都要進門了還這麽副模樣!”張氏複又氣惱起來,罵了幾句扶著孫子的手回房去了。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春霞家那邊卻是歡聲笑語不斷,好半天眾人才漸漸散去,一家人便將屋裏屋外打掃了一遍,看著四處幹幹淨淨的,連院子裏的地上除了栽花種草留出的空地也都鋪上了平整的磚頭,幾個人都會心的笑了。

晚上熱熱鬧鬧吃了晚飯,一家人仍舊興奮難當,又坐了好一會兒,才各自洗漱回房歇息。

出門倒洗腳水的時候偶爾抬頭望天,春霞才發現天空黑沉如墨汁,低低的壓了下來,忽而一道微紅的閃電蛇一般在烏沉沉的雲層見穿梭而過,轉瞬即逝。

“今夜怕是要下大雨呢!”春霞潑了水轉身回屋,同爹娘辭別,與彩霞持著油燈一同上樓回房。

姐妹倆的房間向陽朝南,床鋪很寬,懸著白色的棉紗帳子,鋪著豆青印花的床單,兩床被子整整齊齊疊在**,姐妹倆一人一床。

家裏房間足夠,春霞原本是想和姐姐一人一間的,但是彩霞她說她害怕,死活不願意一個人睡,春霞沒奈何,隻得答應同她一個房間。

春霞以前沒太注意,現在才知道,這個姐姐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小,最怕黑。進了房間她便一溜煙奔上去先上了床,舒了口氣朝春霞笑眯眯道:“小霞,等會兒你吹燈哦!”

春霞嘴角抽抽,笑道:“姐姐,往後都我吹燈,你可滿意?”

“那好啊!我也是這麽想呢!”彩霞笑眯眯的,絲毫不覺得說這話好不丟臉。春霞不由“撲哧”一笑。

熄燈上床,放下帳子,姐妹兩人並頭睡下。不一會,一陣開山霹靂般的響雷劃空而過,隆隆的巨響震得樓板似乎都微微的顫動起來,屋頂瓦片上響起一陣撒豆子般的脆響,憋了半響的大雨終於開始下了。

不一會,稀疏的雨點聲便響成嘩嘩的一片,可聽得見雨水匯聚成流從屋簷流下的聲音。

躺在溫暖的被窩中,屋子裏到處清爽而幹淨,再也不用為屋子是否會透風漏雨而發愁,隻有親身經曆過對比,才會知道這其實真的是一種極好極好的幸福。

春霞輕輕的握了握手中的被角,唇畔勾出淺淺的笑意。她的生活,總算有點樣子了。

那笑意尚未到達心間卻又一僵:不知杭東南那混蛋現在在哪兒?他那一方的天空有沒有也下了這麽大的雨?他可有地方避雨有沒有淋濕?還有,那混蛋是不是跟自己想他一樣也在想著自己?

不知怎的,那日兩人在山上他肆無忌憚且理所當然探手入她衣襟肆虐的情形清晰的在腦海中呈現,春霞的心一跳,臉上微熱,不覺輕輕歎了口氣。那個混蛋!

“小霞,你睡著了嗎?”彩霞一個翻身側麵向她,輕輕推了推她的被子。

春霞含糊笑道:“沒呢,你跟烙餅似的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我想睡也睡不成呀!”

彩霞“嗤”的一笑索性坐了起來,道:“我睡不著,小霞,陪我說說話吧!”

“姐姐!”春霞很是無語,笑道:“外頭下著雨天氣涼著呢,你還不快拉上被子裹著,小心著涼!”

“沒事!這屋裏一點也不冷!”彩霞嘴裏雖這麽說著,仍舊依言將被子朝身上拉著裹了裹,衝妹妹笑吟吟輕歎道:“沒想到咱們家也有住上這麽好房子的一日,想想我就興奮得睡不著!真的!”

春霞心中暖暖的,也有點酸酸澀澀的,黑暗中微笑道:“我說過的,隻要咱們努力,咱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將來一定會更好的。”

“會更好麽?”彩霞輕輕歎息,靠在床頭微微仰頭望著隱約可見的帳頂,悠悠說道:“我卻想象不出來更好的日子那得是什麽樣的,如今這樣,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真的!”說著又笑,柔聲道:“多虧有你。咱們家如果沒有你,如今指不定會有多慘呢!小霞,你真好!”

“姐姐,”春霞誇張的摟抱著身子齜了口氣,說道:“瞧你說的這話,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咱們家的日子是大家一起努力才有的今天,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說著又調皮的笑了笑,往彩霞身上碰了碰,笑嘻嘻道:“更好的日子嘛,也不難想象了,等姐姐找到個如意郎君,便知——”

春霞話未說完就叫彩霞撲過來咯吱她,嘴裏咬著牙笑罵道:“臭丫頭真是禁不得誇,我才誇了你兩句你便飄飄然胡言亂語了!”

春霞咯咯笑著抵擋躲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她,她索性也靠坐了起來,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秀發,輕歎笑道:“姐姐,我可沒胡言亂語,我是說認真的。”

彩霞也沒了調笑的心情。

其實,自打今日搬進新房,一開始的興奮勁過去之後,她的心裏便開始若有若無的沒底起來。晚上夜深人靜,躺在這溫暖的被窩中,聽著外邊的風雨肆虐,那種沒著沒落的情緒便如那春雨般延綿彌漫了起來,將她整個人浸泡。

此刻有多歡喜,心中的不安便有多深多重。這一切來得不易,她從來沒有過像這一刻這麽的歡喜,可是她也怕,怕這一切會太短暫,怕總有一天她會失去。

“不知將來小華的媳婦會是個怎樣的人!”彩霞輕輕歎了口氣。

不過無論賢良不賢良,想必都不會滿意自己這個老姑子老死家中。隻不過不賢良的會當著自己的麵言三語四、陰陽怪氣而賢良的隻會將不滿放在心裏,當自己的麵不說隻甩臉色背地裏隻和小華鬧騰。

“姐姐!”春霞見她連這麽遠都想到了哭笑不得之餘又覺心酸。可是,別的事情她可以幫忙,甚至為了安慰姐姐可以將話說得滿一些,獨這事她也不能。

姐姐今年就十九了,馬上光榮跨入二零行列,也可以說是“奔三”了,在這個時代,妥妥的剩女。

即便在女性獨立自強的現代,女強人般的剩女們尚且需要麵對來自各方麵的壓力疲憊不堪,何況是這個時代?

“好了!”彩霞“嗤”的一笑,“不說這個了!咱們如今的日子正越來越好,不說這掃興的事兒了!”

“姐姐,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天下之大定會有一個適合你的男人的!即便真到了那一天,”春霞略一沉吟,便笑道:“姐姐即便立個女戶、收養個孩子又有何不可?”

彩霞眼睛一亮,頓時喜道:“是啊,可是我糊塗了,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呢!這樣好,這樣就好了!”

這到底不是上上之策。春霞心中有些沮喪,姐姐心靈手巧,家中各人的衣裳鞋襪、被子床單枕頭帳子都是買了布回來她一手操辦,做得又快又好,春霞即便再練上十年八年也不及她一半。她敢說,姐姐的巧手便是全村裏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

她性子又好,又溫柔勤快,那心悸的毛病再養上一兩月差不多便可痊愈了,她更是無可挑剔。誰娶了她,那真是天大的福氣!可惜命運弄人,偏偏叫她攤上這種事。

春霞見她正在興頭上,果然篤定了立女戶的心思,一個勁的在旁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春霞也不忍掃她的興,便笑道:“雖有了這條退路,可若將來有好姻緣姐姐也不要錯過哦!往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姐姐你還這麽年輕,一定會有如意郎君的!”

彩霞此刻滿心裏都是女戶,聽了這話也沒往心上去,隨口笑道:“你說的也是!對了小霞,你說,我要是現在開始攢錢……可以嗎?”彩霞覺得如今跟爹娘弟妹都是一家人,自己攢私房錢會不會太過分了?

“……”這打算還真是長遠!

“當然可以了,”春霞卻明白錢可壯膽的好處,姐姐手裏有了錢,往後便會少些胡思亂想其實也好。她便笑道:“等竹器作坊開工了,姐姐你幫工也可以算工錢,每年應該能攢下不少呢!”

“真的?那太好了!”彩霞果然歡喜起來,攢夠了錢,先買幾畝薄田,將來慢慢的多買些,有個二三十畝,她這輩子也可衣食無憂了。

春霞笑道:“而且姐姐你手這麽巧,不如做些繡活拿去城裏賣,準定也能賺錢呢!”

“就我那手藝,誰不會呀!”彩霞自己會的東西她並不覺得有什麽稀罕,聽春霞這麽說明顯不信。

春霞忙笑道:“我是說真的!不如,明兒姐姐你繡兩條手帕,等下次我進城的時候拿去人家繡坊裏問問試試?”

彩霞叫她也說得動了心,想了想便笑著點頭同意了。

姐妹倆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話,直到腦袋都發暈犯困了,這才又睡下。

家中的房子完工之前,作坊那邊也完工了,竹子更是早就種好,左光隔六七天便往山上去看一趟是否有死的重新補種上,如今基本上是沒有問題了。

一場春雨過後,天氣明顯的溫暖了許多。暖暖的春風拂過,空氣中帶著清新的泥土的芬芳,燕子也從北國回來了,不時啾啾的飛掠過田野,山上河邊的野花仿佛一夜之間綻放了,點綴得處處一片燦爛錦繡。

農忙的時節終於到了。

春霞家租種了三十畝上好水田的消息一下子又傳開了,在村裏刮起了一陣不小的旋風。不過,連裏正娘子都說他們家這田地是租來的不是買來的,大家也沒那麽在意了。

如今自己家裏有了牛,犁地就不用再借周嬸家的了,左光對這買回來沒多久的健壯牯牛十分心疼愛惜,每天總不肯叫他累倒,用半天便要歇半天,割河邊、田埂上、山坡下最鮮嫩的青草喂給它。

不想,左亮又上.門來借牛了。

到底是兄弟,左光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絕,想了想便答應了。楊氏、春霞姐妹等也知若是不借村裏人難免會背後說刻薄,也都沒說什麽。

“便宜他們了!”彩霞不屑嘟囔一句。

看到母女三個齊刷刷盯過來的眼神,左光沒來由感到有些心虛,搓著手勉強笑道:“不管怎麽說,到底是親人…….”

春霞笑道:“是啊,爹自然會這麽說,不過呢,這事兒掉個個互換一下位置,隻怕他們就不會這麽說了!”

左光一下子啞口無言。

春霞沒吱聲也是不得不看在張氏的麵上不好把事情做絕,否則,憑著兩家已經斷絕關係,她才不會讓他們平白的占便宜!如今張氏還在,隻得如此罷了。

這年頭有個說法叫做“十惡不赦”,說的就是有十種罪罪大惡極,一旦犯了即使遇上天下大赦也不能夠被赦免。而“不孝”之罪,就是十惡不赦其中之一。這是一個雷區,隻要有點腦子的誰也不敢去觸碰。

況且,春霞早打算好了,小華那麽聰明,最遲明年她是一定要送他上私塾讀書的。讀書人的清白名聲尤為重要,作為他的家人也不能背負上一星半點的惡名。

春霞這正想到張氏,不想院子裏又響起了拍門聲,一開門卻是左亮去而複返。

“對了,先前不是說好了每年你們給娘一兩銀子五百文錢養老嗎?現在已經三月份了,今年的錢該給了吧?”

左光心裏湧起一陣失望,這一次,他是真正死了心了。親弟弟去而複返,就是為了說這個事情!

春霞姐妹對視一眼,亦暗暗鄙視,果然有的人就是不能對他太好,對他太好他就蹬鼻子上臉了!

“是該給了,一年一千五百文,一個月就是一百二十五文,如今過去三個月了,應該給三百七十五文,娘,您這就數三百七十五文錢給三叔吧!”春霞說著,又叫小華寫個條子,寫清楚祖母一至三個月的生活費三百七十五文已經交給三叔,之後自然要左亮畫押簽收。

小華會寫字後手一直癢癢巴不得有個表現的機會,聞言歡天喜地的答應著去了。

左亮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怎麽是三百七十五文?不是一千五百文嗎?你們想賴賬不成!”

彩霞便道:“你哪隻耳朵聽到我們賴賬了?即便是人家做工的那也是月底了才拿一個月的工錢,你想一下子拿一年的哪有這樣便宜的事?現在三月才剛到呢,我們把三月份的也給你已經算是便宜你了!”

春霞又道:“左三叔要是不放心怕我算的不對,你可以找人算清楚了再過來拿!對了,拿錢的時候是要按手印畫押的哦,左三叔不識字最好帶個識字的人來,省得說我們欺騙你!”

左亮氣得七竅生煙,“胡說八道!養老人又不是做工,能這麽說嗎?那一月、二月我沒來拿,你們怎麽不主動給我送去?”

春霞笑眯眯道:“左三叔,你要錢的不著急我們給錢的急什麽呀?又不是傻子!”

左亮讓春霞這無賴的話氣得一梗,一跺腳咬牙道:“好,我明天再來!你們多留了我的錢兩個月,是不是該給我付點利息啊?我也不多要,給三十文就算了!”

彩霞便道:“你不如去搶!是你自己忘記了來收又不是我們不給,說破天也沒這個理!你還要利息?這本錢我還想同你說道說道呢!”

“就是,沒見過這鑽錢眼裏的!”春霞亦幫腔。

姐妹倆一人一句說的左亮下不來台,他一扭頭瞪著左光,“大哥,你自己看看你教的好女兒,你管不管!”

左光被他傷透了心哪裏還會幫他教訓自己的女兒,便道:“彩霞和小霞說的也沒錯,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楊氏也忍不住了,說道:“咱們兩家已經沒了關係,左三叔,你也別叫大哥了!”

春霞和彩霞聽了這話一個忍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在這笑聲中,左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指著他們道:“好,好,你們有種!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說畢轉身一陣風氣衝衝去了。

左光長長歎了口氣,春霞和彩霞卻是撐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爹,娘,對他們這種人就該這樣不客氣,他們才曉得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彩霞大感解氣。

春霞也道:“爹,娘,咱們是要送小華讀書考功名的,如今你們不硬下心來同他們斷絕。將來小華若是考取了舉人進士什麽的,咱們可受不起他們的牽連啊!這讀書人的名聲一旦壞了,這輩子就完了!”

左光和楊氏一凜,相視一眼,相對無言。

第二天左亮果然過來領走了三個月的錢,說好了以後每個月的月初就來拿。左光沒跟他爭論月初月末的問題,點頭應承了。

三月中旬,農民們秧田裏已經開始育起了秧苗。沒幾日,去年冬天種下的麥子也到了收割的時候了。遠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盡是金黃。春霞家的隻有兩畝冬麥,一家人上陣,三四天的功夫就全部收割回家了。院子裏就是平整貼縫拚接的磚地,收割回來的麥子直接就在院子裏碾壓脫粒和攤曬。

而收割過麥子的田地和新買的田地,便要開始翻地過一陣子好種禾苗了。

等自家的田犁好了,左亮便過來牽牛,要犁耙。

借給他就借了,不過是讓他占了點小便宜,一家人誰也沒往心裏去。

可是,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裏正的一個堂侄,十六七歲的張進就奔來春霞家告狀了。

“左大叔、左大叔,左三叔今天趕你家的牛犁田凶得不得了,大鞭子大鞭子朝牛身上抽,還好用力拉韁繩,將那牛痛得直叫喚,我們在附近幹活的人全都看見了!等下他趕牛回來,你們仔細看看!”

張進年輕氣盛,莊稼人最愛惜的就是耕牛了,春霞一家子人緣又好,張進見了便忍不住跑來告訴他們。

“什麽!”左光、楊氏一聽臉色都變了。春霞和彩霞在周嬸家裏做活計沒在,小華一旁聽見了,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便摸出門朝周家跑了去。

“左大叔,我實在是看不過眼跑來告訴你們!你們找他算賬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張進見左光和楊氏變了臉色略顯憤怒一下子有些慌神,知道他們脾氣雖好這次也是動怒了,若是雙方爭執起來牽扯出自己,那真是倒黴透了。

“阿進你放心,叔自己有眼睛會看,不會說出你來的!謝謝你了!”左光道。

“哎,左大叔別客氣,我就是看不過去說兩句話而已!”張進放了心,告辭而去。

“這人,這人怎麽就這麽壞心眼呢!我們好心好意借牛給他用,他不說愛惜也就罷了,聽阿進說,分明就是故意使壞!他爹,明天不能再借給他了!”楊氏氣急道。

左光瞅了妻子一眼,臉色也很不好看,點頭道:“若真是這樣,自然不能再借給他。”

“爹、娘!這是真的嗎!”說話間,春霞和彩霞、小華也回來了。

看見小華跟著她們姐妹倆一道進來,左光和楊氏便知道,這件事情小華肯定跟她們說了。

“我就說了好心沒好報!”彩霞跺腳氣憤不已。

春霞沒說什麽,臉上的神情也十分難看。她是真的沒有想到,人心可以下作齷蹉到這種地步。他來借牛,白白借給他用也就用了,居然還生出這種壞心眼,而且還當著別的人的麵肆無忌憚!真當他們全家是軟柿子好捏嗎?

“我這就去看看!”左光今天恰好回來的早了一點,準備趁著天晴將柴禾都劈好、砍成小段堆放在後院棚子裏省得到了春雨連綿的天氣裏沒柴燒。哪知道卻聽了這麽一件事。

他心裏心疼得如貓抓一般哪裏還坐得住,丟下這句話就朝外頭跑了去。

“他爹!”楊氏急得叫了一聲也沒叫住。楊氏知道丈夫這回是動了真怒了,隻是——

“你們爹素來老實,也不會同人拌嘴理論,隻怕要吃虧,小華你留下看家,彩霞、小霞,咱們趕緊看看去!”楊氏忙道。

“娘,”春霞拉住楊氏,說道:“您還是和小華在家吧,我和姐姐去就行了!您一個婦道人家,同小叔子拌嘴也不好看!”

“是啊,我們去就好!”彩霞也忙點頭,拉著春霞就跟著跑出去了。

沒分家前左亮家的田地也是自家的,彩霞自然知曉在那裏,連打聽都不用,和春霞急急就奔過去。見春霞不緊不慢的,彩霞不由著急,抱怨道:“小霞你倒是快點兒呀!這麽慢騰騰的就趕不上爹了!”

趕不上爹,爹是要吃虧的。

春霞聽見她這麽說索性拉住她停了下來,笑道:“姐姐,反正事實俱在,人證物證俱在,左三叔他是跑不掉的,急什麽呀!就讓爹先去吧!”見彩霞有些困惑的瞧著自己,春霞“嗤”的一笑,眨了眨眼睛輕笑道:“難道,你不想看看爹氣極了同人爭執會是什麽樣嗎?”

彩霞一愣反應過來,伸出指頭朝春霞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笑罵道:“你這鬼精靈的臭丫頭!這世上還真沒你不敢算計的人!”

說著姐妹倆相視一笑,彩霞果然也放慢了腳步。

春霞的意思她明白了,爹總不能一直好言好語沒脾氣的任由人搓圓搓扁,也該讓那左三叔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讓他知道爹不是任由他欺負的!

春霞和彩霞慢悠悠一路走著,老遠就看到前方田地間一片稍大的空地上,烏壓壓圍了一圈扛著鋤頭、耙子,挽著褲腳的村民,不時傳來大聲的爭執。兩人相視一眼,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再說左光心急火燎一路狂奔,不多會就到了左亮的田頭間。老遠,他就看到左亮用力的拉扯韁繩,那大牯牛拚命甩著頭,發出低沉痛苦的鳴叫。可韁繩握在左亮的手裏,它叫又有什麽用?反倒是背上“啪”的一聲脆響,又挨了狠狠的一記鞭子。

“左亮,你、你給我停手!”隨著左亮手中鞭子落下,左光的心一陣緊縮抽痛,氣急敗壞奔過去大喝。

附近田地裏忙碌的農人們紛紛直起了腰,抬起了頭,朝這邊看來,各人心中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左老大家總算來個人了!左亮怎麽下得了那樣的手?作孽喲!

左亮哪裏怕這個從小到大不敢跟自己起半句爭執、在自己麵前永遠低一頭的“大哥”?

見他居然頭一遭動了怒,心裏非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報複的快意,微微冷笑,高高揚起手,用力“啪”的狠狠一鞭子又打在大牯牛的背上,伴隨著大牯牛的吃痛哀鳴,大聲罵罵咧咧道:“這該死的畜生,又懶又饞,就是欠抽的命!”

“左亮!”左光心疼得臉上發白,心尖尖都抽痛起來。他顧不得挽起褲腳,脫下鞋子踩進田裏,怒氣衝衝朝著左亮過去。

“喲,左大哥來了呀!這田我自己犁就行,不用麻煩你!你肯借牛給我,我心裏已經老感激了咧!”左亮眼底閃過一陣說不出的痛快暢意,笑嘻嘻的衝著左光說道,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怎麽有這種人!”

“左家這老三,不行啊!”

附近的村民們已經三三兩兩聚了過來,聞言無不搖頭歎息,議論紛紛。

左光的確不會和人拌嘴,隻是他本來也沒打算拌嘴。他一語不發黑沉著臉上前,伸手就去拿左亮手裏的韁繩。

此時,他整個人充滿著仿佛一點就著的怒氣,頗有幾分騰騰殺氣,加上那鍋底般發黑的臉色和憤怒的眼神,竟沒來由的令左亮生出一絲心虛。他強撐著抓緊手中的韁繩向後退了一步,瞪著左光道:“你幹什麽!”

“給我!”左光厲聲喝斥。

“你——”左亮氣極。

“給我!”左光根本沒聽他說什麽,也不在乎他說什麽,見他不給又是一聲暴喝,上前用力將韁繩從左亮手中強扯了出來,將那犁耙小心翼翼從大牯牛身上取下,也不管髒不髒抗在肩上,趕著大牯牛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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