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魂本該消散,卻在大雪天,被一個人滾燙的熱淚禁錮了起來。

秦深不知睡了多久。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輕軟飄忽,再沒了痛苦的折磨,沒有覺得很舒服,但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這裏是哪裏?

她睜開眼,等熬過了迷惘,才漸漸回過味兒來。

原以為自己死了,若回不去現代也該入了黃泉冥府,卻不想被玉墜子吸回了靈泉空間中!

還是這一處空間,什麽都沒有改變。

唯一不同的是她自己,從一具血肉身體變成了靈魂一枚——

泉水**漾漣漪,穿過了她身上的皮肉,她連拘起一掊水也辦不到。

想著時間到了,她便能離開這裏,即便是一具鬼魂,她至少也要時刻飄在衛槐君的身邊,哪怕能看著他,她也心滿意足了。

可往常逗留的時間早過去了,她卻一直沒能離開!

這算什麽意思?

她,她出不去,衛槐君又進不來,老天爺跟她有什麽仇怨,非要這樣折磨她?

愛而不得,守而不能。

好,現在她隻想早日投胎,再活一輪去找衛槐君,就這樣被困在了這一方小小的玉墜中了麽?

嚐試著爬上岸,去秘境空間中轉一圈兒。

既然她現在可以一直留在這裏,那麽,她就有時間往更甚的秘境中走去——以往因為逗留時間有限製,最多她隻能走到秘境中的某一處,再往深了去,就不能夠了。

想到這裏,她努力往岸邊蹚去,可到了邁腿上岸時,她竟發現石頭穿過她的腳踝,她根本爬不上去!

作為阿飄,她也太遜了吧!

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在空間裏亂轉,可除了在泉水中泡著,她哪裏也去不了!

時間一點點磨掉了她最初的狂喜,和躍躍欲試的憧憬,隻留給她比死亡更加沉寂的畏懼——那種孤獨,看不到盡頭,無休無止。

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她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好笑。

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卻還活得這麽憋屈,更憋屈的是,她特喵的連自殺都不行!

頹然垂下雙手,手臂穿過了水麵,沒有激起半點水花。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在這個地方,她完全沒有一點時間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裏。

漸漸的,彌漫在四處的薄霧,開始在頭頂聚集起來,像是一片雲雨,越來越陰沉低垂。

秦深感受到臉上絲絲涼意。

她仰起頭往上看去——

雨絲飄了下來,從淅瀝小雨,很快變成了傾盆而下的暴雨。

雨水冰冷入骨,秦深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卻在這雨水中,冷得瑟瑟發抖。

她甚至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悲傷,讓她忍不住淚流滿麵。

衛槐君……

不知道為什麽,她本能覺得這股悲傷來自衛槐君。

“衛槐君!”

她竭力喚著他,卻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雨依舊瓢潑而下,滾滾烏雲,帶著死寂般的沉痛,讓她心神俱碎,一塊痛斷肝腸。

他一定難過死了。

秦深一麵流著淚,一麵無助的四下環顧,她拚了命往岸上爬去,可試了一遍又一遍,次次都以失敗告終。

倏得,她腦中劃過一道光,想起了一件事兒。

她記得靈泉池底有塊大鏡麵兒,可以看到外頭的事兒!

念頭一出,她立刻往水下紮!

努力刨開碎石泥沙,她清理出了一塊鏡麵兒,盡力往上貼去。

隔著它,她看到了隴西城、隴西王府,還有那一座暫住的農家小院。

一輛馬車停在了農家院的門外,雪還在下著,路上積雪厚重,車輪半個陷落在雪地中。

衛槐君抱著一個骨瓷色的壇子,立在堂屋的衣櫃前,一動未動。

畫麵停格在這裏,若不是雪花依舊紛揚,秦深還以為這隻是一場靜默的畫卷。

良久後,他抬起手,拉上了衣櫃門扇上的銅扣——

吱呀一聲。

那隻朱紅色的匣子,安靜的躺在一摞衣服上。

衛槐君打開了匣子,抽出那一摞泛黃的宣紙,上麵墨跡有新有舊,舊的是十幾年前寫的,新的是最近她才給翻譯上去的。

溫琅琅怕秦深忘記了所有的事情,才有寫下這本日記的初衷。

所以,她把穿越這件事也給寫上去了。

‘你不是秦深,你是另一個地方來的靈魂,真正的秦深早在被逼下刀子的時候,就已經一頭碰死了……’

衛槐君一字不落的讀了下來。

越讀到最後,他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人死燈滅,即便有輪回來世,他也要等胭脂長成後,才隨她黃泉碧落,生死同穴。可這一份東西,讓他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希望。

如果她本就是異世來的一個魂靈,那麽現在死去的,隻是她的一副皮囊而已。

她說不定重新回到了異世,又說不定投身在另一具瀕臨死的血肉上,重生回來!

她說過,她來自天上的一顆星星,本以為這是為胭脂編織的故事,卻沒想到,他竟也一頭紮了進去,沒有半點猶豫。

日記的最角落,是秦深新寫下的一句話,寥寥幾筆,卻讓他心神動**。

‘若有魂在,為你而歸。’

……

影像消失不見。

秦深重新浮上了水麵,那一句話,刺痛了她的雙眼。

希望是一個人生活下去的勇氣,她是個自私的人,沒辦法說出讓衛槐君好好生活,再去找一個愛他的好姑娘這種話,她想讓他永遠記著自己,此生此心。

所以,她才將那些早被撕掉了的頁紙重新給他,半句真,半句假——真的是,若她魂在,她一定千方百計找到回去的方法;假的是,她根本沒有任何把握,或許一閉眼,就陷入了無盡的黑夜。

頭頂上不斷下雨的陰雲,不再哭泣悲傷。

雖然,依舊陰沉沉的,但秦深感受的到,衛槐君不再絕望無助,那一點虛妄的希望,成了他溺與水中唯一的浮木。

她懊惱不已。

被困在這個靈泉空間,她根本沒有辦法出去!更加沒有法子,給外頭的衛槐君傳遞任何信息。

她就如浮萍一般飄**,在這裏虛度時間,唯一能感知的,就是他的情緒。

那種無力感彌漫開來,慍色上眸,秦深握著拳頭,狠狠砸在了水麵之上。

等四濺的水花,落在她的臉上後,她才後知後覺的醒過悶兒來!

她的手掌,居然沒有被水直接穿過?

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原先半透明的魂體,漸漸有了若隱若現的經脈——

莫非,在這裏得到一具完整的血肉之軀,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