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娘舅解圍2

李德仁抱著陶莞上了牛車驅著牛車慢吞吞地到了老陶家門前。

陶莞跳下牛車探頭往院子裏看了看,陶李氏果然還坐在竹靠上跟小寶曬太陽。她往回看了眼李德仁又衝裏頭喊:“奶奶,我娘舅來了!”

陶李氏抱著小寶轉身,原先滿臉的笑意硬是僵了下去。這人不是李親家的兒子?多年前媳婦兒往死裏給他添梯己錢,自己可是記了一輩子,這樣的媳婦兒都潑門了,還惦記著給娘家做牛做馬,就是她這當婆婆的當初在婆家挖牆角補貼娘家去也不帶這麽明目張膽的。

於是陶李氏冷然拉扯下臉色,丟了個傲氣的白眼過去也不搭理李德仁,口說:“小寶呀,日頭大發了,咱進屋不曬得熱慌。”言罷顫巍巍地拖著兩隻老腿抱著孩子進了裏屋去。

擱東屋裏剪花布頭的張細花早聽見了陶莞清亮的喊叫聲,一時也急急翻下床披了衣裳出來,心想:這大哥前幾日不是剛來過,怎地今日又得空來陶家了。

她揣著滿臉的欣喜,愣是連衣服的扣子也沒扣好就及拉著布鞋走了出去。

“大哥!”張細花脆甜地招呼。

李德仁突然明白過來這擱裏屋走出來的婦人是陶大友後娶的媳婦,想著她這麽熱心腸地叫自己一句大哥也是在理兒,不過怎麽這不知年歲比自己大小張口就來大哥呢?未免有些殷勤過了。

李德仁輕咳了一聲應道:“是陶家的嫂子罷。”

張細花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站在自家門前的人是誰,又聽陶莞說是娘舅來了,於是四處張望了起來,道:“阿莞,小寶他娘舅呢?”

陶莞撲哧一笑,“張姨這就是娘舅啊!”

張細花蒙了頭,還疑怪這陶莞怎麽叫他娘舅,但突然想起陶莞她親娘家也是有那麽幾房親戚的,一下就會意過來這是陶莞的親舅舅來了。隻是她嫁到老陶家這麽多年這些個親戚連個屁都沒放過,怎麽這會子倒是來老陶家認起親戚了?莫不是瞧著她老陶家這二年日子稍稍寬裕了點,這些窮親戚就上門借錢了吧?

張細花眼珠子急轉了一下,賠上笑臉道:“是阿莞她娘的兄弟吧?趕緊著進屋坐坐唄。”她招呼完李德仁又對陶莞道:“今兒姨我身子有點不大利索,這不剛起嗎,我就不作陪了,你就看著招呼,把家裏存著的一罐蜜餞端了出來再泡上一壺茶孝敬你舅舅。”

陶莞暗地裏偷偷地小啐了一口,這蜜餞都擱好幾年了,還是隔壁張嬸子家不要了討了來的,張世榮來也不見她拿這指不定黴了的蜜餞來招呼,這會子倒惦記上那罐不知道丟在哪個犄角旮旯的蜜餞了。

不過少了她這個勢利眼,自己跟李德仁獨處一起也自在,於是陶莞柔聲道:“嗯哪,姨你趕緊著進屋歇息去吧。”還說自己剛起,今早叫她去煮豬食不是早早就起了嗎?真會睜眼說瞎話!

看著張細花扭身回了東屋,陶莞就趕緊拉著李德仁進了裏屋。

“舅舅,這牛車擱門外沒事吧?”東塘鎮誰家丟了幾隻雞幾隻鴨也是常有的事,況且這牛車上還堆了這麽多油紙包著的東西,指不定哪家潑皮孩子路過就順了去。

李德仁摸著陶莞的發頂,笑道:“怎麽能擱門外呢,著緊開了籬笆門我把牛車趕了進去,這一車的東西都是給你家的。”

陶莞瞪大眼,咽了咽口水,這麽多東西都是要給她家的?天曉得這一車東西要多少錢,估計老陶家掙個一年半載也買不下來。

看著陶莞驚訝癡呆的模樣,李德仁更是朗笑出聲,“你家日子我瞧著也緊巴,聽說你家近日又添了一雙弟妹不是?今後有什麽難處就跟舅舅說。”

“噯。”陶莞的眼眶有些濕了,她在陶家沒個倚靠,一天天的也沒啥盼頭,隻求自己大了趕緊著找一門踏實點的人家嫁出去,早日脫離這個冷冰冰的家,這會有李德仁這麽掏心掏肺地對自己,倒是一下子情動起來。

“娘舅我曉得的。”

李德仁慈愛地幫她理了理襖子,道:“這衣裳都給補丁補成這樣了還穿著呢,我按你表妹常欣的尺寸稍稍往大點去給你做了幾件衣裳,待會拿出來穿著我看看。”

陶莞吸了吸酸澀的鼻子道:“嗯。”

他們二人把車上的東西全都搬進屋裏足足花了十來分鍾,這裏屋的地上桌上堆滿了物什。搬好東西陶莞腿腳利索地跑去灶房順了一壺還有些溫燙的水拿了一個碗就回到屋裏給李德仁倒了一碗水。

“娘舅,你先喝著解解渴,我去燒一壺沸水擱點茶葉你喝。”

李德仁忙拉住她忙得團團轉的小身子,說:“這平日裏日日喝茶葉,我什麽茶沒喝過?不急不急,喝白水更解渴些。你趕緊著坐下吧。”

陶莞見他不是客氣的說說,而是語氣堅決也就作罷,轉而搬了張矮凳坐到了他身邊。

這剛坐下,陶李氏就踏著門檻進了來,她原是要來這頭拿點早上剩下的酒糟腐乳蘸著大米粥墊墊肚子,現在看著地上桌上堆得跟小山似的物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忖道:這些東西莫不是都是親家小舅子給的吧?好小子,也算李巧兒沒白疼他一場!

陶李氏搓著手,笑眯眯地走到那些貨物的跟前,又把手負在身後佝僂著背低下頭細細察看起來,佯裝不解問道:“阿莞,這些東西哪來的?”

老太太在心裏一五一十地數起地上包裹,粗粗一數光是這地上的就有三十四件,那桌上還得有十來件。

陶莞斜了個白眼,這陶李氏可真是見了風的舵,搖擺及時的很啊!她隱忍著心中的鄙夷,輕聲道:“這是我娘舅從家裏給捎的,說是給我們家。”

老太太一下更加笑眯了眼,連嘴裏頭少了的兩個大牙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喜道:“這怎麽好意呢,親家小舅子也忒客氣。”話是這麽說,卻是已經從地上拿起一個包裹掂量了起來。

陶莞對她這勢力的模樣早已經見怪不怪,表情冷漠的很。

李德仁看著老太太歡喜的模樣,再想想自己剛進門時她的冷淡,不由皺起眉看著陶莞。這孩子親爹不愛,奶奶不疼的,再來這麽一個十裏八鄉臭名昭著的後娘,原先他聽鄉裏人說就已經夠心疼的了,這會子瞅了老太太一見了錢財就兩眼放光完全忘了矜持的模樣,想著這家子人真是窮怕了,他外甥女在這個家的日子真是打了牙齒抹著血淚這麽渾渾噩噩過來的,更是一陣心酸難忍。

他起身擺了擺衣袍,從桌上拿了一個包裝得格外精致、還用紅繩綁了個十字結的物件打了開來,油紙破開豁然顯出一個雕著壽桃的木匣子。李德仁將木匣子的鎖頭擰開,裏麵躺著五隻幹黑的大海參。這幾隻海參的塊頭個個有剛生的嬰兒臂那麽粗,要是泡發起來就足足有正月裏祭祖用的粗紅燭那麽大了。

這樣的海參就算在現代也是名貴非常,更別說是在這物資貧乏的古代了。

陶莞看著五隻大海參一下慘白了臉,李德仁居然拿著這麽貴重的物品來給陶家,也太不值得了。他們這樣的莊戶人家哪識得這樣的貨色?

李德仁從木匣子裏拿出一隻海參走到陶李氏麵前沉吟道:“親家老太太,這是東海的十年海參,吃著延年益壽,我前兒從海頭走貨回來恰碰見了賣參的海人家,統共買了十隻,這會子給你家拿來五隻。”

陶李氏放下手中的包裹,接過李德仁遞來的烏溜溜幹海參,在手裏小心翼翼地擺弄著,翻來翻去細細察看,問道:“這玩意吃了能延年益壽?”

“嗯哪,這樣的貨色就是高麗進貢的也是堪堪比得上。”

“啥?!”陶李氏嚇得差點把手中的海參掉了下去,“親家外甥,你、你說這玩意是進貢給官老爺的?”

李德仁好笑地覷著老太太癡愣的模樣,耐心解釋起來:“嗯哪,您泡發好了擱點薑片進去微火慢燉,再撒點鹽加點米酒,這樣吃著清淡原味。”

“親家侄子,這東西我可不敢要,咱莊戶人家可吃不起這貴重玩意,再說這是給官老爺的東西我哪敢要!你快拿了回去罷,吃這玩意夠折罪的。”

陶李氏前番聽著說是連旁國進貢的也比不上,手早就抖得厲害了,這貴人吃的玩意她可不敢就這麽稀裏糊塗吃了,怕是沒那個福氣虛不受補。

李德仁歎一口氣,一時對老太太的固執無言以對。

陶莞想著這海參雖說名貴了點,但還不至於像李德仁說得那麽神,頂多是有些食補功效罷了。海參裏麵的膠原蛋白就是豬蹄兒雞爪也能補上的,不稀罕花這麽多錢買一二個海參。可陶李氏這驚嚇的模樣還是讓她小驚了一番,原來這古代底層勞動人民的階級等級觀念竟是受統治者迫害如此之深,光是聽說這屬於進貢的物類便懼怕如猛獸之流。

陶李氏與李德仁二人僵持間,一個音調略顯沉悶又有點子威嚴意味的聲音自門外傳進:“陶家的可在?”

聞言,陶李氏忙探身出門往外張望,卻見籬笆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青白襖黑緞掐牙背心的婆子,那手上兩個足足有二兩重的金釧子鑲在她鬆弛肥滿的腕間顯得貴氣淩人。這婆子是坐著一頂靛藍的轎子來的,後麵還跟著二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婢,年紀不過十三。

來人乃是王家大奶奶手下的管事嬤嬤,是大奶奶自娘家帶了來的教養嬤嬤,自然身份地位非同凡響,如今卻為了三少爺納通房丫頭的事親自來了,這事卻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