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院門前,薛武隻看見了一個男人,坐在院子裏劈柴。薛武見沒有女人身影,於是開始在原地觀察。他常年一襲黑衣,就算其中鑲了金絲,不站在太陽底下也並不顯眼,再加上他半身隱匿於樹後,於耿沒發現他。
薛武見那男人劈了半晌的柴火,時間雖不算長,但那些,在他的記憶裏也夠一家四口三日地用量了,足足三捆,每捆直徑為兩尺半,長六尺。
看了半天,薛武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就是覺得眼前男子其身上氣質和一般地平民有些不同而已。
打完柴,薛武又看見於耿開始讀書,捧著殘破的書卷,見那上麵甚至於都有了些泛黃地汙點,不是一點一滴地菜油,而是人體地油脂,很均勻地分布在書的側麵。
他薛武雖然不是什麽讀書人,但也能看出那書應該是被翻了數遍。
眼見著日正中天,那男子仍在讀書,沒有吃食,可薛武卻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雖是武將,但這京城繁榮,身上沒什麽贅肉,可也過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好日子。
上前,薛武敲響了於耿家的柴扉。第一次,於耿並沒有聽見,直到第二次、第三次,於耿才從書本中抬起頭來,看向來者。見其衣裝不凡,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氣息,尤其是他還長了一張和薛九玉父親一樣的臉,嚇得於耿連忙起身,來迎薛武。
今日寒舍裏可算是來了大人,於耿招惹不起的大人。
有些緊張,於耿漫無目的似的看了看天空,看此時日正中天,嘴裏嚷嚷了一句,“要做飯了。”
於耿想要放鬆了一下,便吹著口哨來給薛武開門,可他卻不敢正眼看薛武,哪怕一眼,頭,總是歪著的。
“你認識我?”薛武突然這麽問到。
於耿連忙擺手,“不認識不認識,想必大人來此寒舍肯定有要事吧……”他快緊張死了。薛九玉剛走,他老爹便來,萬一此時真要東窗事發,這薛武發起狠來將此事以另一種表述大白於天下,到時候,他於耿再怎麽受厲隋袒護恐怕都要被人砍了腦袋。
徑直走進了院子,薛武背著手,左右打量,眉眼中帶著絲絲的厭惡,但最終還是沒有完全地表露出來。
於耿緊緊地跟在薛武身後,生怕被他這“嶽父大人”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畢竟,他還隻是一個窮小子。
“哈!”薛武左右顧盼,最終還是沒看出什麽異常,心想是那女子騙他,倒是挺會唬人的,“沒事沒事。”
薛武微笑著搖了搖頭,便要遠走,於耿一直跟在他身後,沒有片刻鬆懈與停留。
“大人,現在可是中午了,要不今個兒就在寒舍裏吃個便飯?”
薛武回頭看了一眼於耿,“你可知我是何人?”
硬著頭皮,於耿開口,“如果,小的沒有猜錯,您應該是薛武薛大人吧……”
“嗯。”薛武點了點頭,“還挺有眼光的,或者應該是在哪裏見過我吧?”
汗流不止,於耿再說:“嗯。前些日子去拜見那些達官顯貴的時候碰巧看過您一眼。”
“應屆的考生?”
於耿搖了搖頭,“說來慚愧,拖了有三年了。”
薛武不知道為何對眼前的男子來了興趣,於是便多問了幾句,“上次為何沒中啊?”
於耿一拱手,“路上下雨,耽誤了時辰,來時,已經結束了……”
“可惜……”薛武歎了口氣,“那這三年……”
“哦,這三年來小的一邊讀書,一邊給那邊店鋪裏的掌櫃打打下手,每月的錢糧不多,勉強度日。隻可惜沒有多餘銀錢,難以上下打點。”
“哼!”薛武怒哼,驚的於耿全身一震,雙腿彎曲,恨不得快給薛武跪下了,“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世間,怎可行這般苟且之事?”
於耿心知自己說錯了客套話,連忙“承認錯誤”,“是小的急功近利,目光短淺了。”心中暗念:“大人,您每天都這麽閑的嗎?還不走呢?”
薛武隨意訓誡了於耿幾句,於耿皆“認了錯”,見這人態度良好,心情愉悅的薛武來了興致甚至還誇讚了於耿幾句。
“孺子可教也,望今年科舉汝子榜上有名。哈哈哈哈!”
“大人愧殺小的了……”於耿作揖,再抬頭,薛武已經離去了,抹了一把汗,顫顫巍巍地上前關閉了柴門,癱軟地靠在柴門上,握緊了拳頭。
“今年不中,便又是三年了……”三年……三年……他於耿等得起,可薛九玉還等得起嗎?女子青春就那麽幾年,不能全敗在他這個窮小子身上了。念及於此,於耿的眼就不由地有幾分酸澀,可他是頂天立地持家的男人,他哭不出來
一步一步走向皇宮,薛武還想著於耿,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那小子前途不可限量,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知是是否麵對的人是他的緣故,不自然的有些反常了
到皇宮了,於耿便把這一切都拋之於腦後,敲響了皇宮的大門。
書房裏,厲隋緊閉雙眼,臉色頗為難看,不斷地按揉著太陽穴,心事重重的模樣。
吳寒為他端來了一杯養心茶,厲隋看著那茶水,興致懨懨。至於那桌上成山的奏折,他更是沒有心情。
“吳寒,你把那些奏折跟我念了,你念,我批。”
“哦哦,好!”吳寒還從沒做過這個工作,剛開始還有點不適,時常錯上兩個字,當過了一段時間,逐漸進入狀態,一臉認真的吳寒甚至都做到了一個錯字都沒有。
厲隋不由看了他一眼,“這小太監還蠻有靈性的。”
吳寒念著奏折,厲隋便說著可否,大約批了一半,被人打斷了。
“嗯?”半眯著眼睛的厲隋正好奇吳寒為什麽不接著念得時候,隻聽見吳寒湊到他身邊說:“聖上,國丈大人來了。”
更加頭疼了,厲隋揉了揉眼睛,上次他已被這個薛武折磨的夠嗆,這種時候,他怎麽又來了?正準備讓吳寒出去把薛武打發了,誰料薛武竟然自己跑進來了,徑直走到厲隋麵前,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顧自行禮。
“國丈,您今日來所謂何事啊?”
“我突然來了興致,想來看看九玉,她應該在宮裏吧。”
厲隋瞬間精神了,睜開了眼睛,身體也坐直了。幸好他今天把薛九玉“請”回來了,要不然被這“老丈人”逮到,恐怕他要把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都給掀了。
忽然,厲隋意識到了一個事情,“這個,國丈,要不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把九玉給您請來。”
薛武擺了擺手,“不用了,陛下日理萬機,我一個人去就好,順帶也說些我薛家的私房話。”
“要不還是我去吧……”
“這……還是我去。”
薛武抬腳要走,厲隋便先他一步站起身來,拉住薛武的衣袖,將他按回了椅子上,叫吳寒為薛武上茶。
出門,厲隋立即找來了宮裏為數不多的宮女,叫她們各自去準備衣服服飾胭脂水粉,自己則跑到了葉錦羽的寢宮那裏,去叫薛九玉。
來到寢宮前,厲隋猶豫了一下,在門口稍加彳亍,但還是無法免除那心底的隔閡。抬腳、猶豫、放下,簡簡單單地兩個動作,可他怎麽也做不出來,更別談伸手推門的勇氣了。
“吱——呀——”房門被人打開了,厲隋正巧碰見醜奴兒從裏麵走出,醜奴兒被突如其來的厲隋嚇了一跳,“陛下,你站在門口做什麽?”
厲隋正想說話,就見著了從屋內。射出的眼光,憂傷、暗淡、無光、彷徨……所有令人難受的情緒凝聚在了那雙眼上,唯獨不見憤怒和怨恨。葉錦羽隻是看了厲隋一眼,便把頭又縮回去了,身體藏在被子裏。
在這漸漸開始回暖的日子裏,葉錦羽卻躲在陰暗的房間裏瑟縮
“厲隋!你到這裏來做什麽?”薛九玉出來了。沒有說話,厲隋一把抓住了薛九玉的玉腕,帶著她跑開,跑到洗澡的位置,才得閑與她言語。
“你抓緊收拾一下吧,國丈來了……”
薛九玉正想罵厲隋,可一聽見其父親到來,瞬間閉了嘴巴。看著門口,厲隋低迷的模樣,她又何嚐不心疼與憐憫呢?
薛九玉很快把自己收拾好了。盡管身上帶著那未洗淨的濃鬱香味,頭發也沒吹幹,可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先把薛武糊弄過去吧。
剛才她來時穿著的還是一身粗布衣裳,萬一讓薛武看見,還真是不太好解釋。
薛武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滾燙的開水,薛武一點點都喝下去了三碗,看的吳寒眼皮子直跳,他也是從來沒見過如此粗獷的男子。
若厲隋再不回來,怕是下一碗開水就要潑到他這小太監的臉上了。吳寒出身卑微,自然更懂得見人見事,此時薛武麵色陰沉,顯然已經不耐至極。若對方不是聖上,恐怕他屁股底下的檀木椅子此時已經遭了殃。
“國丈……”
“父親……”
門外,厲隋和薛九玉還沒有說完客氣話,真性情的薛武便開始念叨兩人了。
“你們說說你們,讓我等了這麽久,快三炷香了,到底在搞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