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的家在小鎮最西邊,離托兒所大約二十分鍾的路程。

天色漸漸黑下來,遠山漸成影,湖麵上的波光在燈光熠熠流動。

她們來到歡歡家時,門口被幾個圍觀的鄰居包圍了。

程亦之心裏一凜,一看就知道裏麵出了什麽事。

沈曼玉的反應比她更迅速,立刻上前扒拉開人群衝進去。

隻見蘇琴琴懷抱著歡歡躲在角落裏,一個年輕男人滿身酒氣,指著蘇琴琴不斷叫罵:“你誰啊?叫你多管我們家閑事?這是我女兒不是你女兒,我想對她怎麽樣就怎麽樣,輪得著你一個外人插手嗎?把女兒還給我!”

男人說著就要上前動手,屋子裏的兩位老人想是被兒子嚇到了,顯得唯唯諾諾,完全不敢站出來製止自己兒子的無禮行為。

沈曼玉一把推開那男的,把蘇琴琴護到自己身後:“你幹嘛呢?這麽跟老弱婦孺說話?也不怕嚇著孩子?”

男人怔了一下,回頭看到程亦之和顧湘也在,嗤地笑了一聲:“還找幫手了?來啊,你們找再多幫手都沒用,這是我女兒,跟我有血緣關係,跟你們半毛錢關係沒有,就是鬧到派出所也是你們無理取鬧!”

沈曼玉一邊警惕著男人突然爆粗,一邊回頭問蘇琴琴到底怎麽回事。

歡歡被嚇到了,在蘇琴琴懷裏哭得慘不忍睹,那邊男人卻壓根沒想著要顧及孩子的情緒,惡狠狠地對著孩子猛一揚手:“哭什麽哭,給我閉嘴!”

被他一嚇,歡歡哭得更厲害了。

不知是誰請來了村委過來調節,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個醉醺醺地叫罵著的男人是歡歡的生父,他跟妻子離婚後把孩子丟給了父母就離開了小鎮,對孩子的死活不聞不問,孩子平時幾乎沒怎麽見過爸爸,但這幾天爸爸卻突然回家了,歡歡害怕爸爸,所以一直想往外跑。

在托兒所的時候,歡歡害怕回家見到爸爸,趁著老師們不注意偷偷地跑出去想找媽媽,結果迷了路,幸好被蘇琴琴給找到了。

可不管蘇琴琴怎麽勸說歡歡,歡歡哭鬧著死活不肯回家,這孩子平時乖得很,雖然孤僻了些卻不怎麽哭鬧,蘇琴琴立刻猜到一定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好帶回家,才得知原來一切的根源竟是因為孩子的父親。

孩子的父親叫孫勝,沒正經工作,周圍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他老婆早年就跟人跑了,他因此把這點怨恨都轉嫁到了孩子身上,對孩子從沒有好臉色,要不是有爺爺奶奶護著,這孩子八成早被他打死了。

孩子從小就不跟父親親,連看一眼都害怕,明明是至親,卻遠不如陌生人。

這回孫勝回來是打算帶走孩子,老人雖然不同意,但也不敢忤逆兒子的意思。

蘇琴琴剛把孩子帶回家,孫勝就要從她手裏搶人,於是便形成了如今的對峙局麵。

程亦之站在暗中觀察著蘇琴琴的反應,她緊緊把孩子護在懷裏,大有一副要跟孩子父親拚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孫勝根本不把村委放在眼裏,不耐煩地說:“這我的家事,你們誰都別管,我要跟我自己的孩子待在一起有什麽錯?孩子難道不該跟父親在一起嗎?”

蘇琴琴道:“你管過她嗎?你喂過她吃一次飯替她換過一次尿布嗎?誰知道你要把這孩子帶去哪裏。”

孫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也不管外麵圍觀看熱鬧人的指指點點,衝上去就想從蘇琴琴手裏搶人。

孩子見狀哭得更凶了,死死地抓著蘇琴琴不肯放,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我不要跟爸爸,我要找媽媽,媽媽,嗚嗚嗚……”

這一聲聲的媽媽聽得孫勝更加厭煩,狠狠地戳了戳歡歡的腦袋大罵:“你媽早就跟人跑了,她根本就不要你,你沒媽!”

對著一個4歲的孩子說這種話,誰聽了都會覺得過分。

沈曼玉推開了孫勝,指著他沉聲警告:“你在孩子麵前說話注意一點。”

孫勝反而更加有恃無恐,要不是有沈曼玉和蘇琴琴攔著,怕是早就對孩子動手了。

這種男人,程亦之絲毫不會懷疑一旦孩子跟了他幾乎就算是毀了一輩子。

程亦之來到兩位老人身邊想讓他們說些什麽,但老人明顯也怕自己兒子,還沒等她開口,便搶了先:“你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說到底也是我們自己家裏的事情,他畢竟是孩子的爸爸,就算是托兒所的老師那也是外人……”

看得出來老人並不想將家醜外揚,可如今這一鬧,街坊鄰居基本都看在了眼裏。

程亦之朝顧湘看過去,顧湘顯然也聽到了老人的話,便上去勸說蘇琴琴,可蘇琴琴抱著歡歡不肯撒手,怎麽都不聽勸。

連沈曼玉都拿她沒辦法。

再鬧下去不是辦法,而且孫勝本就是這孩子的父親,蘇琴琴沒理由不讓父親要回自己的孩子。

程亦之望著蘇琴琴這副模樣,心裏漸漸煩躁起來。

“你別把她當成是你自己的女兒,也別想著把對女兒的虧欠寄托到其他孩子身上,你以為這樣就是贖罪嗎?這孩子有父親有家人,你沒道理不把孩子還給人家。”

程亦之此話一出,蘇琴琴的身體猛地一顫,頃刻間像是有些站不穩般地晃了晃,呆呆地朝她看了過來。

沈曼玉狠狠地瞪了一眼程亦之,示意她立刻閉嘴。

可惜對於蘇琴琴,不下猛藥就不可能阻止她繼續固執下去。

“你要是能把這股勁兒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隻能靠著對別人的孩子好來緩解自己心裏那點罪惡感,你不要以為這樣就是贖罪了。”

“程亦之你給我出去。”沈曼玉大喝一聲,嚴厲地指了指門外。

此刻的蘇琴琴,眼神已經漸漸開始恍惚起來。

程亦之本就不想趟這渾水,不假思索地轉身離開了這間破舊的小屋。

蘇琴琴的這份愛護,在她看來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