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2010年。

程亦之來到這裏的第五年,她認識蘇琴琴的第五年,嫁給陸嘉楠的第一年。

與蘇琴琴之前情同親姐妹的關係讓程亦之漸漸忘了自己本是不屬於這裏的人。

有時候連沈曼玉都要故意吃她們的醋,笑話她們之間的相處不像姐妹,反而更像是母女。

有一次蘇琴琴曾提過,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程亦之的樣子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雖然和女兒多年未見,但總覺得女兒好像就在自己身邊。

程亦之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蘇琴琴提起女兒和過去時而心情不佳,甚至在知道蘇琴琴後來的那些年過的不盡如意後,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曾經覺得,既然是蘇琴琴拋夫棄女,她過得不好是應該的,她應該被唾棄,被拋棄,不被人款待和喜歡,她把所有的惡意都給了那個和自己分開多年的女人。

可如今,卻慶幸蘇琴琴的自強自立,慶幸蘇琴琴遇到任何事都能那麽努力地往上爬。

恨嗎?

那些恨,早就已經在和蘇琴琴相處的這五年點滴裏消除殆盡。

程亦之覺得這是自己生命裏意外得到的一份十分珍貴的禮物,讓她能夠以這種方式和母親相見,以這種方式與母親和解。

最重要的是,她也終於試著學會放棄過去那個總是故步自封的自己,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更加積極向上的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蘇琴琴在身邊。

蘇琴琴的熱情和努力,改變了程亦之太多曾經的自以為是。

今年駱洋一直在外地忙於工程,鮮少有時間回來陪蘇琴琴,雖然兩人聚少離多,但反而感情增進了不少。

蘇琴琴吸取了前一段婚姻的教訓,因此在這段和駱洋的婚姻裏顯得比從前遊刃有餘一些,而駱洋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對待蘇琴琴從沒變過。

這讓程亦之不禁想到,父母過去的那段以離婚收場的婚姻裏,難道真的隻是母親單方麵的問題嗎?父親真的一點都沒有責任嗎?

恐怕並不盡然。

但這些已經無從考究了,除非將來的某一天,程亦之能夠回到屬於自己的現實生活裏問一問父親程鋒,才能知道那段婚姻裏究竟還有什麽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程亦之一如既往地為蘇琴琴約了體檢,與往年不同的是,這次沒有駱洋陪伴,所以蘇琴琴隻能單獨一個人去醫院。

但程亦之不放心蘇琴琴,蘇琴琴的病情一直是程亦之心裏難以逾越的障礙,如果她從未來來到這裏還不能阻止母親悲劇的發生,她會痛恨自己。

“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吧。”程亦之提出要賠蘇琴琴一起去醫院。

蘇琴琴起初並不同意,覺得程亦之小題大做,自己又不是什麽病人,體檢而已,沒必要非要有人一起陪著。但程亦之堅持,她也拿程亦之沒辦法,隻好答應。

這樣一來,本來答應第二天和陸嘉楠一起去試婚紗的計劃就得延後。

她把這件事告訴陸嘉楠時,陸嘉楠故意做出失望的樣子,實則隻是想讓程亦之說些好聽的話哄哄自己。

程亦之嫁給陸嘉楠的第一年,陸嘉楠依舊因為工作時常離開小鎮,但對程亦之來說,這一切算是有了盼頭。

她第一次知道了等人的滋味,盡管陸嘉楠不在身邊,可她心裏明白,自己已經是另一個人的妻子,這個家的門永遠為他敞開。

一直到和陸嘉楠領了證,程亦之還是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

哪怕到現在,顧湘也從未對他們結婚的事情表態,但陸嘉楠一再說,他可以做自己的主。

跟37歲的陸嘉楠一模一樣。

有些事情,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好像絕不會有半分改變。

“我這次有半個月的假期,等你明天從醫院回來,交接一下工作上的事情,我們一起去度個蜜月?”

陸嘉楠偷偷背著程亦之早已策劃好了一切,他們的新婚,他們蜜月,其他新婚夫妻有的,他都要給她。

程亦之有些意外,所謂蜜月來得猝不及防,讓她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她想起當初自己籌備婚禮時,曾問過陸嘉楠想去哪裏旅行,當時的陸嘉楠是怎麽回答自己的呢。

好像是說,哪裏都一樣,隻要她喜歡就好。

這樣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反倒讓程亦之束手無策了,畢竟她喜歡並不代表他也喜歡,蜜月是兩個人的事情,一旦讓某一個人覺得不舒服了,那必然會出些岔子。

“你不願意?”陸嘉楠故意收斂了笑容逗她。

她忙不迭地搖頭否認:“就是覺得有點意外,你都準備好了?什麽時候準備的?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還怎麽叫做驚喜?”

陸嘉楠向來就知道該怎麽給平靜的生活增加一些樂趣,尤其是為了哄程亦之。

兩人就這樣約定,等忙完眼前的事情就一起去度蜜月。

程亦之也不問陸嘉楠準備去哪裏度蜜月,畢竟是他精心準備的,如果她事先問了,就少了很多樂趣,她尊重陸嘉楠的勞動成果。

翌日早晨,陸嘉楠將程亦之和蘇琴琴送到小鎮車站後回來,途徑托兒所,與母親顧湘打了個照麵。

說起來,母子兩雖然都在小鎮,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

事實證明,隻要有心躲避,哪怕隻是這麽小的一個鎮子裏也可以毫無關聯。

顧湘甚至是最後一個知道陸嘉楠和程亦之領證的人。

“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要我這個做母親的了?”

顧湘開口第一句就是指責,但她心裏清楚,站在陸嘉楠的立場,恐怕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因為這種事情指責他。

當初和前夫離婚後,她和陸嘉楠的關係將至冰點,無論表麵裝得怎麽和諧,都改變不了那道已經碎裂了的痕跡。

“哪裏的話。”陸嘉楠收了視線看向別處,漫不經心的樣子,顯然沒打算好好跟顧湘談一談。

“有哪一個母親,是需要從別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兒子已經結婚領證了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