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之和陸嘉楠麵對麵坐著,她垂著眼瞼,不敢抬頭去看陸嘉楠。
37歲的陸嘉楠身上透露出的那種沉穩雖然讓她安心,卻又讓她覺得,他終究不是他。
不是二十多歲的陸嘉楠。
陸嘉楠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咖啡杯,仔細打量程亦之,興許是剛出院的原因,臉色看上去並不好,整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頹靡感。
但他認識的程亦之,是無論遇到什麽困境都不會讓自己出現頹靡的人,僅僅隻是一段時間不聯係,她突然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要不是那個夢……
那個夢對他而言實在太真實,真實到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像是親身經曆了那些,夢裏的細節到了現在都能讓他記得一清二楚。
以至於,他現在看到程亦之這個人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著。
這是從前絕沒有過的。
陸嘉楠之所以會跟程亦之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隻是因為程亦之合適,她不吵不鬧,大方得體,並且跟自己一樣熱衷於自己的事業。
這樣很好,兩個人即便結了婚,也不用擔心可能會出現的家庭矛盾。
陸嘉楠欣賞程亦之,但非要說十分喜歡,似乎也談不上。他向來沒什麽喜歡人的能力,從小到大,最親近過的姑娘也就隻是程亦之了。
“你來找我有事嗎?”程亦之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不敢讓自己心裏有一點點期待。
準切來說,她跟陸嘉楠已經結束了,從她說取消婚禮,他欣然同意那天開始,他們兩個就已經友好分手。
直到程亦之坐飛機去往蘇琴琴的喪禮那一天,他們已經有好幾個月失聯。
以為也不過隻是一段普通的無疾而終的戀情,要說有哪裏不普通,也隻能說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最後才發現不合適。
但程亦之跟陸嘉楠一樣,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當初說要結婚就結婚,後來說分手就分手,從某種程度上說,其實他們兩個的確是非常適合對方的人。
陸嘉楠散漫地敲著杯沿,他也在想這個問題。
來找她做什麽?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般的沉默,程亦之內心的焦躁倒緩解了不少。
她記得在回到過去那個世界之前,這個時候的程鋒已經將蘇琴琴去世的消息告訴了自己,但今天她仍未得到這個消息,或許可以說明,自己在那個世界做過的努力都已經成功了。
對程亦之來說,這漫長又緊張的一天終於算是過去了。
“我是想,你要不要再和我試一試?”
程亦之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向陸嘉楠,這種話居然能從37歲的陸嘉楠口中說出來?
過去他們之間,哪一次不是她主動?他永遠都站在被動的位置,等待著她往前走兩步。
“你怎麽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我說,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你信嗎?”
陸嘉楠把夢到的內容一五一十講給程亦之聽,他也很疑惑,自己怎麽會夢到程亦之,在與程亦之交往的這幾年,他夢到程亦之額次數屈指可數。
程亦之聽著聽著,臉色漸漸暗淡下來。
原來她親身經曆過的這些事情,那麽鮮活的事情,對陸嘉楠而言隻是一場夢。
那她回到過去時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又算什麽?
她嫁給他的那一年又算什麽?
還有他向她的求婚,他策劃著兩個人一起的蜜月旅行,這些又都算什麽?
眼前的陸嘉楠雖然也是陸嘉楠,卻並不是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一直包容著她的陸嘉楠了。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陸嘉楠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他本以為程亦之會答應自己,然而,在漫長的等待當中,他第一次意識到,或許自己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她。
“陸嘉楠,你僅僅隻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就要跟我複合嗎?這太不像是你的作風了。”
陸嘉楠怎麽可能也因為一個夢就改變自己的想法呢?換做以前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連陸嘉楠自己也覺得可笑。
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我也這麽覺得,僅僅因為一個夢,突然之間發現你我本該不一樣。”
“抱歉,我無法接受,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清楚,是真的想跟我在一起才來找我,而不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荒唐夢,就改變了自己。”
如果真的隻是因為一個夢他才重新來到她身邊,那麽下一次,他又會因為什麽原因離開自己呢?
程亦之要的是全心全意的陸嘉楠。
那個二十出頭,可以為了她做很多事情的,滿腔赤城的陸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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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程亦之做下一個重要的決定。
她決定去找蘇琴琴。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但在去找蘇琴琴之前,她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這天,家裏照例隻有程亦之和趙美蘭兩個人,程亦之與繼母之間的相處一直都很隨性,趙美蘭因為不能生育,所以從嫁給程鋒之後就一直把程亦之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從未虧待過程亦之。
在程亦之年少時,多虧有趙美蘭這個繼母的悉心照料,否則程鋒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女兒,終歸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程亦之也一直把趙美蘭當成親生母親對待,即使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也沒關係,有繼母就夠了。
她一直都是靠著這個意誌力堅持下去的。
趙美蘭不僅是個好妻子,也是一個好母親,常常將程亦之的情緒照顧得十分周到,讓人一點找不出她的不好來。
“你以前為什麽會選擇嫁給我爸?”
程亦之先聊著,回想起來,她好像從沒問過趙美蘭這個問題。
以前她並不關心父親和繼母是怎麽走到一起的,隻要他們兩個人開心就好,現在忽然之間就想關心關心,尤其是,對程鋒和蘇琴琴過去的那段婚姻尤其好奇。
趙美蘭有些詫異:“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程亦之聳了聳肩:“沒什麽,就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