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嵇唐告辭,正欲出茶館,忽聽見一陣刀劍之聲。
幾個蒙麵黑衣人,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劍,直朝台上而去。
看他們的身手,個個都是武林高手。
在茶館打發時間的普通百姓,嚇得四散逃竄。
倒是有十數個文弱書生跳上台去,揮舞著桌椅板凳,振臂高呼:
“保護相如公子!相如公子快走!”
看來嵇唐所言非虛。
隱姓埋名,化身相如公子的趙長卿,還真是頗有聲望,竟讓這些書生連死都不怕,要舍身護他。
屏風被推翻,一身月白長袍的趙長卿手中拿著驚木,目光冷銳地掃視著那些黑衣人。
他雖病愈,但已是武功盡失,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真的不懼,就那樣直愣愣站著。
那些黑夜人目標明確,不相幹的書生們被踹倒後,提劍刺向趙長卿!
我距他甚遠,身邊到處是逃竄的人,趕過去怕是來不及了,幸虧師父仗義出手,縱身躍到台上,揮掌攔那些黑衣人。
一時間,我華山派的同門與黑衣人鬥在一起。
而趙長卿非但不趁機逃命,還拉下一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的麵紗,嘴唇翕動,應是在逼問什麽。
我終於殺到他麵前,喊道:“趙長卿!”
他猛然抬頭,俊朗麵容冷肅陰沉,隻一雙眼滿是激越之情。
或是我的錯覺,我竟覺得那漆黑眸底在看見我時甚是驚喜。
形勢緊迫,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著他就往台下跑。
有師父他們斷後,我順利把趙長卿出了茶館,到了一處僻靜巷子方才停下。
還未喘勻一口氣,突然又從牆頭躍下七八個黑衣人,我武功微末,還帶著趙長卿,那是萬萬打不過的,三十六計,我低喊一聲“跑!”
我和趙長卿就像兩隻被追趕的兔子似的,飛快地跑了起來。
跑到一棟裝修頗華麗的宅院處,他分開蔥鬱的綠植,裏麵竟有一道隱蔽的門。
我好奇地跟他進去,看到晾衣繩上掛著滿滿當當的女子衣裳,花紅柳綠,香脂味濃鬱,原來我們竟是到了青樓。
繞到前院,我才看出是碎玉院,難怪趙長卿熟門熟路!
我不屑地斜覷他一眼,他麵不改色,朝我一招手,說:“走!”
接著快步從一個隱蔽無人的樓梯上去。
誰要跟他進青樓?!
“唉……”我低聲喚了他一聲。
他本站在高處,回過頭來時,烏發略淩亂,落拓颯爽,好看的一雙眼裏赤誠又正經,壓低聲音說:“上來呀!”
若是此時出去,我怕遇見黑衣人,就這樣站在青樓後院也不是長久之計,我一咬牙,提著袍子飛快地跟上了他。
他推開一間房間,剛關上門,他的人一委,就滑坐在地上。
又吃力地從衣襟掏出一個瓷瓶子,倒出一把藥吃了下去。
我還以為他的病好了,如今看來仍不如常人。
我又覺得他委實可憐,也不知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的。
他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如今家道破落,怕是吃了不少的苦。
我收回思緒,打量起這間房來,房間布置得典雅貴重,隱有幽香,有書案、有桌、有椅,還有……床!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此處隻怕是他和董姑娘相會的地方!
“逃命還來煙花之地,果然是無恥之徒!”
我憤憤說著,走過去踹了他一腳,讓過他起開,不要擋著門。
他懶懶坐在地上,竟一點兒不嫌髒,我踹他一腳,他隻是冷笑一聲,仍穩坐不動。
若是以前,他早跳了起來,用手帕子仔仔細細擦腳印,不,他會馬上去換一身衣裳。
數月未見,他麵色白淨許多,刀疤仍是明顯,本就清矍的臉消瘦許多,反倒更添幾分男子氣概。
趙長卿抬眼盯著我看,眼睛一瞬不瞬,清亮眼眸如海水汪洋,我為了不示弱,也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但很快,我覺得我的臉要紅了,心裏很亂,有什麽東西從心底一縷縷湧出來,我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反倒先移開視線,喉結滾落了下,邊起身邊說:
“此處隱蔽,那些人找不過來,而且,這裏還有一樣東西,是先前讓工匠給你打的一個玉簪子,裏頭刻的有你的名字,丟了可惜,正好順道給你。”
他走到床邊,抽出一個暗格,但他摸了好半天,卻空著手轉過身,凝眉苦思。
我見他拿不出來,就說:“算了,一個簪子而已,找不到就算了!”
趙長卿又回頭看了眼那個暗格,這時,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
董婉歌不知和哪個男子交談著,從這間房子門前經過。
很快旁邊的房間開了門,又被掩上,不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倒是清晰可聞。
趙長卿過來,悄悄打開門,拽著我的胳膊正要走。
一個渾厚的男人說:“當初是你揭發趙家私采礦產,如今為何還要幫那小子,莫非你們還真有情意不成?”
“將軍何出此言?他和他父親不同,他才高八鬥,我們……”
“噓——”男人製止了董婉歌,應是發現旁邊有人。
趙長卿一把拉開門,拽著我的手臂就跑。
不知為何,這次重逢我們好像總在逃跑。
之前那些黑衣人厲害,倒也情有可原。
那位跟董婉歌的男人,會不會武功尚且不知,何必也這樣狼狽逃竄?
但看趙長卿如此緊張,適才董婉歌和那男子談話內容又過於駭人聽聞,於是我也就跟他拚命地跑下了樓。
到了二層後,趙長卿拽著我又鑽進一個房間。
此房間應是哪位姑娘的,脂粉氣甚濃,粉白帷幔重重,他剛關上門,就聽見“砰“”砰“”砰“的踹門聲。
一間間的,愈來愈近。
“上床!”趙長卿將我推到**,他自己一把扯開衣襟,又呼拉脫掉上衣,露出精瘦結實的身體。
我大為震驚,簡直是又驚又羞,剛要跳下床來,門就被人踹開了。
而趙長卿亦眼疾手快,一把扯過被子蓋住我倆,他躺在我旁邊,上身堪露,頭埋進我頸項。
門口那個沉重的腳步聲,隻一頓,馬上“咣”地合上門走了。
先是他的鼻息輕輕噴在我的耳際,下一刻,他的鼻尖擦過我的臉頰。
他的雙手逐漸與我的雙手緊握,我的心跳得很快,明知要推開他,卻提不起半分力氣。
他輕輕觸到我的唇,細細柔柔,像是正認真品嚐什麽美味,但當他吻加深時,他忽然用一隻手掌托住了我的後腦,掌心堅硬如玄鐵,纏繞勾住,如影隨形,淡淡茶香四溢蔓延,熏得我神智迷離。
我觸到他的後背,上麵起了一層薄汗,我驚醒過來,推拒著他的胸膛想要爬起身來,卻不想後背被他的另一隻手臂牢牢鎖住,任憑我如何掙紮,也是無用。
他的上身柔韌的肌理讓我臉上一燙,他已不再吻我,隻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我。
室內光線昏暗,但那雙瞳仁卻清亮溫柔,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我,仿佛他醉酒時的模樣,我已是動彈不得。
他眨動了下眼睛,鬆開我的後腦撫上我的衣襟,一寸一寸探了進來,那些絲帶頃刻間被解開。
他細細撫過我,指尖微涼,緩緩向上,最後停在一處,他虛虛籠著那柔軟,隻是稍做凝滯,他就又吻向了我……
一寸一寸,溫柔細膩,他撫著我吻著我,我攀上了他的肩,想要沉溺在迷茫又安寧的溫暖中,斷續曖昧的氣息像張網,將我們網在一起,仿佛我仍是他的妻,沒有那些遠離和失望,沒有傷害和背棄,隻有兩顆靠近的心,錯落相偎在一起。
他的病真是無礙了,仍像鐵弓彎刀一樣淩烈有力,洶湧而熱烈,抵死纏綿,直至將我徹底吞沒。
不知今夕何夕,我汗濕淋漓地摟著他的後背,恢複了清明。
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說:“紮爾……紮爾……”似要說許多話,卻隻叫著我的名字。
我有些迷惘地看著帳頂,直覺剛才如夢一般。
他的指腹在我手心畫著圈,“紮爾……我……我、我愛你,我是真的,”
趙長卿向來能言善辯,還沒有這樣慌亂緊張過,他結結巴巴,連看我一眼都不敢。
”我、我、我……過去的事,你雖然忘了,但已聽阿吾提講過……我……我先救了董婉歌……我不知道說什麽都無用……過去,過去我以為我不喜歡你……是我父親強行將你塞給我,你那樣單純,什麽都不懂,我覺得你傻,你笨,覺得我趙長卿的妻子怎麽會是你這樣一個女人?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我總是想和你在一起,跟董婉歌相處時,我也總想到你,我以為我是瘋了,怎麽會想你?怎麽會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特別開心……
“紮爾,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人像你這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每次我一回家,看見我的第一眼,你的眼睛就那樣“刷”地亮起來,然後笑眯眯地跑過來……可我竟然不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你和董婉歌都掉進了河裏,她大聲喊著我的名字,讓我救她,我腦子一亂,想著先把她送到畫舫上,說明我喜歡的人是她,不是你,可當我轉身去找你,找不到你的時候,我才開始害怕,我慌了,我不知道你在我心裏這麽重要……紮爾,”
他抬起頭,用手將我的鬢發一點點撥開:
“你……是不是聽不明白?柳朗他們也說我糾結反複,不可理喻,我,”
他眼眶裏泛起一層霧,勉強笑笑,“我隻是,不知道我愛你……我是真心愛你,這些話,我以為再沒機會說了,我以為咱們兩個緣分盡了,可我剛才抱著你,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放你走,我趙長卿的妻子隻能在我身邊,紮爾,你原諒我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