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雙目轉動了下,眸底便似晨起起霧的湖麵。

我看他為難的樣子,心裏委實不安。

我雖不知他和董姑娘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但我知道董姑娘在他心裏還是挺重要的。

所以我一拍腦袋,說:“我差點兒忘啦,婆婆等著我們回去吃早飯呢,快走!快走!”

我拽著他就走,他卻紋絲不動,反握住了我的手腕,過了會兒,才低聲說:

“紮爾,你得信我啊,我們剛成親時,我很討厭你,因為是我爹非要我娶你,我還打算一輩子晾著你,就讓你守著個名分過日子,”

我很是吃驚,以前我就知道趙長卿不喜歡我,但一開始他待我還是客客氣氣的,說話時總帶著笑,沒想到他竟然是討厭我。

他微笑著,那笑比最溫柔的風還柔和:“你還記得麽?洞房那天,我拿出一床毛氈,說擔心你睡覺掉床,實是我早準備好的,我就是不願與你同房罷了,可你真讓我震撼,你跑到**,說要跟我睡在一張**,還問我是不是不會做?

“那天我喝了酒,隻覺得你的眼睛那樣亮,嘴唇微開,像熟透的果子,我就想吃一口,你就那樣睜著眼睛望著我……早上醒來我才意識到自己跟你有了夫妻之實,你還沒醒,我看著你,竟覺得有趣,那時候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所以我就趕緊離開了家,

“再後來,我隻要見不到你,就特別想你,睡覺時腦子裏是你,走路時是你,無論做什麽事都會想到你,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不可思議,直到那天在渭河裏,怎麽都找不到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就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我以為你死了,我就覺得活著好沒意思,要不是我爹我娘,我連出家的心思都有了,紮爾,除了你,我對旁人可從沒有這種感覺過,不信你摸摸,”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胸口,“有沒有聽見它在說話?”

“說什麽話?“我忍不住問道。

“它在說呀,紮爾我喜歡你,紮爾我愛你。“趙長卿嗓音低啞,我心跳如鼓。

晌午的陽光移了地方,將我們所處之地照亮,他的眼睛一瞬不瞬望著我,那裏麵有我從未見過的奇異的光,如草原上的晚霞,讓人無法移目。

所以我也這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眼睛從他的眉峰,他的眼尾,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掠過,就像沒來中原時,我躺在草地上,細細看他那張畫像一樣。

這下趙長卿倒不好意思了,他抿了抿唇,俊秀的臉上綻出笑意,牽著我的手往回走。

走了很遠,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他方道:“我的紮爾又回來了。”

我不知他說的何意,也沒有開口問他,腦子裏還想著他剛才說的話,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離我很遠,隻有我和他,就連幾個賣藝的江湖人士開始表演我都置若罔聞。

趙長卿卻在一家布店停下,這店中生意好極了,一間屋子都要站不住腳了,還有人進去。

原來這家小店從揚州進了些蘇繡錦緞,這錦緞光亮絢麗,故此頗得城中貴胄喜歡。

過去趙長卿最是講究衣著,我以為他要進去買布做衣裳,哪知他卻回過頭來,道:“紮爾,你可願跟我去趟揚州城?”

從揚州回來的時候,天已經下雪了。

柳朗在他家一處臨山的宅子裏為我們接風,還邀了嵇唐、周鈺。

這次去揚州進貨,周鈺跟我們一道去的,他腦子裏似有個賬本似的,哪家貨好,物美價廉,他都盤算得一清二楚。

他仍是迂腐,一開始看見趙長卿與我親近,便退避三舍,漸漸的也便習慣了。

揚州一行,趙長卿大賺一筆,他打定主意,要再做幾次,等賺足了銀子,就在長安城買一處宅子。

從窗外看去,一邊是山群,一邊是冰封的湖泊,景觀甚是寫意。

趙長卿酒量一向不好,他喝的半醉,意興大發,讓人取了琴來。

他一撩長袍坐下,雙手搭在琴弦上,他臉上神色淡淡的,垂眸撫向琴。

他彈得好聽極了,那琴音舒緩清雅,逐漸得又轉為激昂,如同急雨打在簷上,又如駝鈴聲聲,仿佛千軍萬馬搖旌列陣,風聲、馬蹄聲、呐喊聲,無數的聲音鋪天蓋地席卷而至,攝人心魄。

待琴聲戛然而止,室內靜得連外麵的飛雪撲簌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柳朗臉頰泛紅,也是喝大了,他拍著手掌道:

“上次聽長卿兄彈琴,還是在碎玉院,長卿兄以一曲琴音贏得花魁芳心,如今長卿兄有了嫂嫂,也不知董姑娘去了何處?”

趙長卿眉頭微皺,起身過來纜柱我的腰,並不逃避話題:“你消息靈通,都不知她去哪兒了?”

“也是,我多方打探,都沒有她一絲消息,除非她不在長安城裏了。”柳朗道。

嵇唐舉起酒杯:“此番是慶祝長卿兄生意興隆,來,繼續喝,不醉不歸。”

看來人喝多了都會胡言亂語,變的與往日不同,就連嵇唐都變得這樣豪放。

又喝了幾巡,我去了一趟茅廁回來,就見柳朗和周鈺已經歪倒在桌子上,而趙長卿與嵇唐相對而坐,兩人不知在說什麽,見我進來,都不吭聲了。

夜晚宿在此處,我與趙長卿回到自己房間時,他往**一躺,半個身子都隱在昏暗中,聲音卻清晰地傳來:“紮爾,有件事,我思量著,還是要與你說,”

他這樣說話,我心裏又驚又疑,過去趴在**,好看清他的臉:“什麽事?”

趙長卿道:“我聽嵇唐說,董婉歌進了皇宮。”

我也吃了一驚,坐了起來,趙長卿盤膝坐在**,沉吟道:“我爹他們尚在大牢中,她,她恨我爹,我總覺得不安。”

“你怕她再對付老爺?”

他輕歎一聲,摟住我的肩頭:“應是我想多了。”

過了會兒,趙長卿又從**跳下來,取了筆墨紙硯,鋪開後說:“此事蘇大人一定知曉,我得寫一封書信,托蘇大人帶給董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