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似皓月(五)1 女兵方隊 書包網
七
葉葉絕然沒有想到是劉劍元。最初的一瞬間,兩人都有點發楞。劉劍元臉上是尷尬的笑。
“快進來,快進來。”
劉劍元進來後,依舊尷尬地站著。
“坐呀,坐沙發上,喝茶還是喝咖啡?”
葉葉站在玻璃櫃前笑望著劉劍元。劉劍元依舊發怯。
“給你泡咖啡吧。”
葉葉印象中劉劍元喜歡喝咖啡。她把咖啡放在茶幾上,對劉劍元笑笑。劉劍元看了葉葉一眼,臉不自覺地紅了起來。葉葉心裏不快,怎麽這樣?
“你喝咖啡。”
葉葉和劉劍元認識完全是因為她的玩世不恭。以前在總機上值班時男兵們打電話找葉葉吹牛她一概禮貌地拒絕。她堅守著她心靈的純潔和高貴。後來葉葉愛上了淩一冰,而淩一冰對她又過於冷淡。葉葉處於一種極度的痛苦中。再加上米小芳對她的折磨,她的心境變得更加痛苦不堪。夜裏值班,空守機房的寂寞加重了葉葉苦悶。她有時坐在黑暗的機台旁心靈有種崩潰的感覺。電話吹牛像鴉片一樣吸引著每一個值班女兵,看到邊上值班女兵和人吹牛時歡樂地大笑,葉葉心裏崩潰了。她開始和人吹牛,聽那些無聊的話。而女兵連大美人葉葉開始和人聊天了,像春風一樣傳遍了警備區大院。找葉葉吹牛的電話像雪片一樣飄了起來。葉葉處於一種幸福和麻醉狀態。葉葉一瞬間甚至後悔為什麽自己不早些和人吹牛。淩一冰對她的冷淡,米小芳對她的折磨暫時都被那些肉麻的電話衝掉了。她在每個夜班的無窮無盡的無聊電話中度過了幾個月的痛苦時光。葉葉就是在這時認識劉劍元的。
擅長攝影的劉劍元對葉葉一見鍾情。葉葉也因為淩一冰對她的冷淡也投入到和劉劍元的交往中。劉劍元給葉葉拍了很多照片。這些照片的水平,葉葉看不出比攝影大師郎靜山差多少。照片上的葉葉美麗而迷人,葉葉看了後高興得像個三歲的小孩。劉劍元在暗房裏把葉葉的照片放成各種尺寸,並利用暗房技術處理成各種調子使葉葉的這些照片光彩照人。劉劍元把葉葉的照片掛滿了他宿舍的四壁。美麗絕倫的葉葉讓這個中尉每天夜裏坐立不安。劉劍元開始瘋狂地追求葉葉。在那些對淩一冰極度不滿的日子裏,葉葉頻繁地接受劉劍元的約會邀請,出沒於山城各名勝景點。葉葉一度沉浸在愛情的快樂中,沉浸在對淩一冰潛意識的報複的快樂中。但很快,葉葉又陷入了痛苦中。她畢竟深愛著淩一冰啊!葉葉才明白,一個姑娘真正地愛隻能是一個人。
葉葉還在想一個女人真正的愛一生也隻會是一個人。她這輩子命中注定永遠隻能愛淩一冰了。當葉葉明白了這點後,兩泓清淚盈上了眼眶。葉葉明白了這點後也注定了劉劍元追求葉葉必然是失敗的命運。後來葉葉開始疏遠劉劍元,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墮落下去,也不能害劉劍元。中尉的愛情在劫難逃。
劉劍元靜坐著,無話,臉上寫滿了痛苦。葉葉動了惻隱之心。
“你這次來上海幹什麽?”
“為《中央日報》寫篇報道。”
“寫誰的?”
“a集團軍從長沙打到上海紀實。國防部剛交待的任務。”
劉劍元也隻有在這時才有了一點威氣。而平時葉葉實在覺得劉劍元太儒軟了。
“這下你這個高材生有了用武之地了吧。”
劉劍元是從複旦新聞係畢業的,到了國防部專門從事新聞寫作。他寫了幾篇報道,筆調老到得仿佛是個幹了幾十年的老記者一樣。劉劍元是國防部的第一筆。
“寫好了嗎?”
“寫好了。”
“寫到薛嶽將軍了嗎?”
“寫了,但不是主角。”
葉葉又問了些別的,中尉像答記者問似的。葉葉覺得沒趣,起身拿過水瓶替劉劍元添了點水。之後葉葉打趣地問:
“什麽時候把太太一起帶來讓我看看?”
這一問,中尉的臉抽上了,感情猛地爆發出來:
“葉葉,我愛你,跟我結婚吧!”
葉葉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往沙發遠處挪了挪。她覺得有點滑稽。但當葉葉看到中尉的淚水時,她的心裏立刻湧滿了酸痛。
“劍元,我是不值得你愛的,我真不值得你這樣。上海灘有那麽多漂亮小姐,你可以放開手去找啊!”
“不!我就要你,葉葉,你嫁給我吧!”
中尉捂著臉,淚水從指間流出。
葉葉拿來毛巾遞給中尉。劉劍元抓住葉葉的手捂在臉上,讓淚水沾濕了葉葉的纖手。葉葉心痛得盈上淚水。
“葉葉,和我結婚吧!”
葉葉淚流滿麵。
“我真不值你這麽愛,劍元,我已,不是,處女了……”
葉葉說完這句話心裏出奇的平靜。她擦掉淚水,靜靜地看著中尉。劉劍元猛地抬頭,熱淚漣漣地盯住葉葉,神情發呆: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你在騙我!”
中尉後二句話幾乎是在狂叫。看到中尉如此之狀,葉葉心裏真切地覺得有把刀在剜她的心。
“不,劍元,是真的,我沒騙你,我已有愛人了。”
“他是誰?!”
葉葉忽然覺得自己像隻在茫茫大海中隨波而去的漂流瓶,她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的命運。她覺得自己非常可憐。若沒碰到淩一冰,或許中尉會讓她幸福生活的。這時中尉也平靜下來。
“葉葉,我不管你是不是處女,不管你是不是有愛人,我也要和你結婚。我會讓你幸福。”
“劍元,真的我不能嫁給你,我知道,你把這個看得很重,你以後總有一天會後悔的。”葉葉深情地看著中尉,“我們作個朋友吧,或者你認我妹妹吧,像個哥哥一樣愛我。”
葉葉站起走到窗前,她靜靜地望著不遠處那幢雄偉的百老匯大廈。
“不!”
“劍元,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半年,然後來告訴我。”
這時,門外有人用鑰匙開門。中尉一陣緊張。葉葉的母親回來了。
“葉葉,有客人啊!”
葉葉的母親衝中尉笑笑。
“媽,這是國防部的劉參謀。”
“歡迎你。”
“他是專門到上海寫a集團軍從長沙打到上海的報道的。”
“那太好了。八年同倭寇打仗,可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寫出來了一定讓我們看看。你坐。”
葉葉的母親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中尉站起要走。葉葉送到門口輕聲說:
“我不希望我們成為夫妻。”
“不。”
葉葉哀惋地看著中尉,良久說:
“在酈山幾年你愛了我一場,從來也沒讓你吻過,你可能也沒吻過別的女孩子,好好吻我一次吧。”
中尉遲緩地擁住葉葉,笨拙地把嘴貼上去。葉葉像個純情少女,閉著嘴和眼睛。葉葉覺得中尉連親吻都不會。
葉葉回來,母親便鄭重其事把葉葉叫住,讓她在自己邊上坐下。洞察秋毫的母親進門第一眼就發現了中尉對女兒的愛情而又被女兒拒絕了。母親詢問了中尉的情況後以母親對女兒特有的擔憂的眼神看著葉葉。女兒畢竟離開她多年而且是最重要的青春幾年,女兒的價值體係是否會變得很離譜呢?女兒回來後,她總覺得和女兒之間有一層膈膜。女兒已不像中學時願意和她交心了。女兒的神態表情始終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民國三十三年底到三十四年上半年是葉葉最艱苦的一年,母親的每封來信必提到入黨當軍官的問題讓她整天生活在壓力之中。母親從來信中發現女兒對黨國國軍缺少熱情非常著急,以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所具有的覺悟和愚腐,教導女兒,要趁抗戰節節勝利的大好形勢,更好地為黨國工作,而不能離心離德。年青人要有上進心,要向黨靠攏,隻有這樣才不會在生活的海洋裏偏離航向。葉葉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現在還如此神聖。母親幾乎每星期來一信。後來母親說就是不當軍官,但組織問題一定要解決。入了黨回來後可以找到一個好工作,可以通過爸爸的關係進市黨部機關坐辦公室,那樣就輕鬆而且還有高的薪水,否則就苦了。每次看完信,葉葉的心裏立刻充滿了黑暗。葉葉清楚,她入黨是沒有希望的,關鍵的第一關米小芳那兒就過不去。盡管自班長和她談話後葉葉非常注意和米小芳搞好關係,有時甚至感到很沒自尊,但卻徒勞無益。葉葉變得更加鬱鬱寡歡,在和劉劍元和王釺的交往中葉葉常常會為一點不順心突然發火。王釺和劉劍元都以為自己有什麽過錯似的。葉葉痛苦不堪時也會找淩一冰,淩一冰在給予葉葉安慰的同時,告誡葉葉不要把入黨看得太重,黨國早已氣數盡了,隻是在苟延而已。葉葉聽了嚇一跳。她沒想到淩一冰會這麽說。做任何事情都要順其自然,不要刻意追求。每次從淩一冰那兒出來,葉葉會有一陣心情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