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愛情(一)3 女兵方隊 書包網

柔軟的小手敲擊著腦殼,他感到一股溫情。淩晨常在撒嬌時用手敲打他,那時他會整個兒地把她抱住,心旌搖**。

“爸爸,老師說爸爸是打壞蛋的,壞蛋是什麽樣的呀?”

看著多多大而明亮,充滿詢問的眼睛,他又變得不知所措了。

“壞蛋……壞蛋就是不好的人。”

“什麽是不好的人呀?”

“不好的人就是專門幹壞事的人。”

“什麽是壞事呀?”

“壞事……”他看著多多,“壞事就是傷害別人感情的事。”

“什麽是傷害別人感情呀?”

他變得詞掘言窮了。

“爸爸說呀說呀。”

多多邊說邊用手打著他。這時淩晨從衛生間出來,表情有些異樣。

“多多,快不來,別調皮了。”

“我沒調皮,爸爸不回答我的問題。”

淩晨把多多抱過來,多多一下子把臉貼住她。她看了他一眼,迷惘而空惆。他尷尬地笑笑,轉過身去。猛地,多多掙脫淩晨下來,跑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腿。

“爸爸怎麽不回來看我呀?”

他心境驟然變暗,酸楚泛起。

“爸爸很忙,多多要原諒爸爸好嗎?”

“不忙了來看我嗎?”

“看,看,不忙了,爸爸一定來看多多,一定陪多多去玩……”

他說著流出兩顆酸澀的淚。

“爸爸怎麽哭了?”

“爸爸沒哭,爸爸是高興。”

左兵旗使勁地把兒子擁進懷裏,大顆的淚珠打濕了多多的衣服。

“你盡了多少父親的責任呢?”他捫心自問,“這麽多年,你給予多多實在太少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丟掉了,宛如流去的水,再也回不來了,他真想大哭一場,而他卻止住了淚。

他想,這十幾年變化太大了,過去幸福的慨念,已成為久遠的一則童謠,成為墓地裏一塊破舊難以辯認的誄文。而他卻還停留在過去的憧憬裏。

“爸爸,我要看獅子王。”

多多聽到隔壁電視裏傳來獅子王的音樂,迅急地從他身上下來,跑到電視機前,摁下電視機開關,嘴裏跟著音樂唱起“獅子王之歌”。

他看著多多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心想兒子以後會怎樣?永遠不長大多好。他走開,在多多的一張二十四寸的彩照前停下,凝視著兒子。這時淩晨也走近。

“他長得太象你了。”他對淩晨說。

“可他的精神氣質,都是你的,固執得可怕,他才六歲。”

他解嘲地笑笑。

“林濤很喜歡多多。”

淩晨真誠地微笑。他一陣慍怒。他知道淩晨在報複他,為白天那句他說完就後悔的話。他想他們的關係徹底完了,剛才還存在的那一絲和好的想法,被這句話衝得無影無蹤。他忽然覺得渾身冰涼。一大堆想好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他想到了勃朗特的那句話:“人生就是含辛茹苦。”他的眼光從淩晨臉上滑過,消失在華燈初上的黑暗中。

“孩子的事你……”公證員出來對淩晨說。

“沒關係,我們會外理好的……”淩晨捋了一把頭發。

“好,好,關於財產還有什麽麻煩?”

左兵旗心裏苦笑。財產?原來他始終認為淩晨是他最珍貴的財產,可現在……僅有財產就是血管裏流淌的鮮血及那顆和鮮血一樣紅的心。他想,現在他可以更自由更輕鬆盡責地在那軍艦上幹了。現在艦上的弟兄肯定在為遠航沒天沒夜地幹呢!

一輛桑塔納馳過,劃過粘稠的空氣。他望著遠去的小車,一臉茫然的表情。他看看手裏這張被汗水漬弄潮的離婚證明,心裏流過一絲悲哀。他放慢腳步,他知道淩晨正走近他。他心裏一動,那熟悉的感覺湧上來。他仰天吐了口氣,然後轉身望著淩晨。

“完了?”他開始往前走。

“嗯。”

淩晨的聲音充滿倦意,皮鞋跟橐橐地敲著地,清脆撩人。從聲音就能聽出是個迷人的的女人。

“你真能幹。”

公證員熱情的臉浮上來。

“是嗎?”淩晨說,嫵媚地一笑。

“你到月球上去太空人也會喜歡你。”左兵旗抑揄地說。

“社會就這樣,否則寸步難行。你還是改不了那毛病──太認真。”

“剛才,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麽?”

淩晨看著他。

“我想聽你的腳步聲都能知道你是個迷人的女人,”

“咱們,別……”

“你再來幾次,也照樣會有人愛你。”他輕蔑地說。

“你……”

他轉身看見淩晨的臉,心裏頓覺自己是多麽殘忍。

太陽火辣辣地照下來,他覺得他的皮膚漸漸地枯焦起來。

21路電車站。

“你去哪兒?”他問。

“去接多多回去。”

“不是說好的嗎?”

“不,還是盡早離開你。”

“你……”

左兵旗火直往上竄。

“那樣對你和兒子都好。”

“淩淩,或許這次回去就再也見不到多多了。”

他克製著低聲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說。但上次遠航在印度洋遇上台風他們整條航差點葬入海底。

淩晨怔住,呆呆地望著他,良久說:

“那你照顧好他,別老是買熟菜,那樣缺維生素。”

他有點感激好。見鬼,和自己的兒子住一段時間的權力都沒人了。

這時電車來了,他跳上車,沒回頭。他看到淩晨站在看著他。他一陣疼痛。徹底結束了。

左兵旗回到家裏,多多正一個人玩積木。兒子的臉上有些淚水。他的心壁上仿佛被人用刀劃了一下。兒子一看見他,便奔過來,撲進左兵旗的懷裏。

“爸爸,你怎麽才回來?”

他一陣心酸,把兒子抱起來,擦掉兒子臉頰上的淚,走向窗口。多多還能這樣叫幾次呢?樓前那條小路是個自由市場。每天下午,來自郊區的菜農或本市的小販紛紛占據一席之地,從那時起,吆喝聲便響起,一直要響到天暗下來。

他和淩晨曾在小路上買過菜,溫馨而愉快。那時多多的影子也沒有。淩晨牽著他的手,在小販前為便宜幾角錢而磨上半天嘴。他感到不自在,常阻止她。淩晨說,倒不是扣這幾個子,這是一種樂趣。有些年輕的男小販會多看上淩晨幾眼,然後慷慨地便宜些。有時為買上喜歡吃的菜而高興一番,比如大蝦和白得鮮亮的寬帶魚,有時,淩晨把裙子一裹,包緊大腿蹲下來挑菜,他從她坦領裏看到了淩晨白嫩的胸脯,下意識地抬頭,看剛剛了小販直勾勾的眼光象蛇一樣遊向那裏,他便會醋勁膨脹,催淩晨快買。

見鬼!左失旗從窗前走回,長長地吐了口氣。他感到心裏有一股浪在湧動。他抬頭,眼光和淩晨的眼光相撞了,牆上那張他們結婚時他替淩晨在虹口公園的湖邊照的相片上,淩晨正溫情地盯住他。他忽然發現,那眼光裏充滿著欲望。那時他沒看出這欲望,他想,淩晨眼裏的欲望才導致了她離開他。照片太動人了,太性感了,幾乎所有見到過照片的人都盛淩晨,有時甚至當著他的麵說,如果淩晨和他離婚了,他一定娶淩晨。淩晨聽完笑了。他想起,淩晨那笑是放浪的,蘊含著不可遏止的欲望。那時他常對淩晨說,一定會有不少人愛她,她甚至於會遇到不測和強暴,若真這樣首先是保全生命,其他都是次要的,他愛她。他還說,遇到任何追逐都必須告訴他。淩晨每次信中便會有一個小夥子纏她。有次她說,她被人強迫擁吻,這人是單位裏的一個比她小九歲的小夥子,那時淩晨二十六歲。她問他,是否要向領導匯報。他當時說,別說了,否則他自私在單位裏再呆下去。嚴厲地訓那小子一頓就行了。盡管左兵旗心裏醋勁直犯。他想這小子肯定是因為愛她,一匯報不是毀了他嗎?噢,從那時起,她整個地就充滿欲望。是真的被強吻還是她願意的呢?他已記不清婚後淩晨這樣被多少人吻過了,可當時他竟容忍了。沒多那幾個,淩晨經常晚上和朋友們出動玩,淩晨人信上說著晚上在外麵玩的快樂,讓他的父親把他調回來。她還玩笑地說,你的老婆常常陪別人玩你不難受嗎?

“爸爸,媽媽怎麽不回來?”

“媽媽去出差了。”

他說完,感到臉發燒。你這混蛋也開始說謊了。

“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來,多多,快下來,爸爸給你燒飯吃。”

晚上,他早早地和多多上了床。他太累了,連續幾天沒睡好,他明顯地感到身體虛弱下來。今天他得好好睡上一覺。第一次單獨和兒子睡,他心裏有點激動。以前多多總是睡小床,有時他想把多多抱過來睡一晚上,淩晨不同意,她說不能讓兒子知道他不該知道的事情。他說他還小呢,淩晨還是不同意,她說他會有記憶的。他有點火,說那今晚不來就完了嘛。淩晨那和牆上照片上一樣的眼光從下眼窩青黑的眼睛裏射出,灼灼地燙著他,說你回來才幾天。他頓時心**旌搖,頭暈血流,熔進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