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你這話從何說起呢……”

許家昌指著柳葉兒的鼻子破口大罵:“市井小民都像你這麽卑鄙無恥嗎?表裏不一暗中使詐,虧你想得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柳葉兒漲紅了臉,顫聲道:“葉兒不明白大哥說什麽,還請大哥把話說清楚!”

“人要臉樹要皮,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這個卑賤的丫頭還敢跟我裝傻?”

柳葉兒眼眶微熱,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我是平民出身,但我從來沒有做過下三濫的勾當。大哥想說什麽盡管直說,如果真是我做的我絕不會狡辯。”

“好,我就當著大家的麵揭穿你的真麵目,賤民就是賤民,心術不正,爛泥扶不上牆……”

許家昌還嫌罵得不過癮,拍著桌子跳起來伸手去戳柳葉兒的腦袋。見狀,許家彥忙將柳葉兒拉到身後,一把抓住許家昌的手:“大哥,你堂堂男子漢,跟個婦人動手成何體統!”

“家彥,這兒沒你的事,你給我閃一邊去。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教訓這個毒婦,她以後還會變本加厲地害人,你別插手啊,不然別怪我翻臉……”

許家恒甩開許老夫人,起身抱住眼眶含淚的柳葉兒,惱怒地瞪著許家昌大吼大叫:“你這頭豬,膽敢欺負我娘子,我打死你!”

許家昌一腳踢開凳子,兩手拍著胸脯嚷嚷:“來呀,來打,有了媳婦忘了大哥,許家恒,你長出息了你!”

阮氏眼看許老爺越來越氣,知道他們再鬧下去大家都不好看,隻得出麵勸阻:“家昌,你媳婦兒身子不舒服,當心動了胎氣,你先帶她回去歇著吧!”

玉順也跟著勸和:“是啊,是啊,剛懷上孩子前三個月最重要了,苗兒沒有胃口就吃點粥吧。”

碧珠一向懂得察言觀色,忙道:“家昌,你還愣著幹什麽,聽你大娘三娘的話,帶苗兒回去休息。”

許家昌沒有應聲,玉順滿懷歉意地扶起苗氏:“苗兒,家恒和葉兒都是無心的,你別跟他們一般計較。三娘煮粥給你吃好嗎?要不要配點小菜?”

“得了吧,少在這兒裝好人!”許家昌很不客氣地推開玉順,輕蔑地呸了聲,“你和那個賤民串通好欺負我媳婦,你真以為我沒看出來!”

玉順踉蹌地退了幾步,正好撞在許家彥懷裏,她瘦弱的肩膀不停顫抖,難以置信地盯著許家昌:“你怎麽能這樣說……我、我和誰串通了……”

許家恒和柳葉兒上前扶住玉順,許家彥忍不住訓斥許家昌:“大哥,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許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握拳捶了幾下桌子:“家昌,你今天是怎麽了,快向你三娘認錯!”

許家昌不以為然地揚起頭:“太婆,有錯自然要認,可是家昌沒錯,也絕不是無理取鬧!”

“哦?不是你的錯,那又是誰的錯?”阮氏輕撫著許老夫人的背,淡淡地問道。

許家昌指著那盆甲魚湯,咬牙切齒地說:“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甲魚性寒,常飲甲魚湯能使孕婦墮胎。”

聞言,眾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看向柳葉兒。

“墮胎?”苗氏花容失色尖叫了聲,瞪著柳葉兒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你、你、你好狠的心哪!你嫉妒我懷上許家的骨肉,表麵上跟沒事人似的,背地裏使出這種惡毒的手段,難怪相公說你卑鄙無恥!”

許老夫人將信將疑地問柳葉兒:“這是怎麽回事啊?你知道苗兒不能吃甲魚湯嗎?”

柳葉兒麵色慘白連連擺手:“太婆,我不知道啊,家恒說想吃甲魚我就去做了,我真的不知道還有這個講究。”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柳葉兒是故意的,大家都不會原諒她。玉順知道柳葉兒不會做這種事,頂著壓力幫她解圍:“娘,家恒愛吃甲魚咱們都知道的,葉兒這孩子心裏隻有家恒,他想吃什麽她就給他做,一時沒想這麽多也是情有可原。她要是知道苗兒不能吃,一定不會做的。”

柳葉兒點頭如搗蒜:“是,是……我真不知道懷孕的婦人不能吃甲魚,大哥,大嫂,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問清楚的。”

許老夫人相信柳葉兒說的是實話:“葉兒,沒事了,好在你大嫂沒吃,以後注意點啊!”

“太婆,我知錯了!”

阮氏和玉順終於鬆了口氣,碧珠想了想也沒說什麽,大家都想息事寧人,苗氏卻不依了。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柳葉兒,家昌揭穿你的詭計你就扮可憐博同情,你騙得了所有人也別想騙過我!我懷上孩子你都快急死了,貧賤的丫頭,自己懷不上就想來害我?跟我鬥,你等下輩子吧!”

柳葉兒總算明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滋味了,焦急的淚水奪眶而出:“大嫂,你要我怎麽做才肯相信,我沒有嫉妒更不會恨你,為許家添丁是喜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啊!”

苗氏氣昏了頭,眼前一片模糊,雙手撐著桌子有氣無力地叫道:“作惡的人犯錯還嘴硬,氣死人了,我的頭好暈啊……”

許家昌扶著苗氏,惡狠狠地怒視柳葉兒:“今天你要不給苗兒誠心認錯,我就讓你好看!”

“大哥……”許家彥實在無法容忍,剛要出麵許家恒驀地跳過去,一把摟住不知所措的柳葉兒,“娘子,不哭,不哭,不要理這頭豬,我們走!”

許家昌扯著嗓子大叫:“許家恒,你再偏袒你媳婦兒,我跟你沒完!”

許家恒不耐煩地咬著唇,抓起茶杯就往他頭上砸,許家昌匆忙躲閃仍是被茶水淋了一身。

“家恒,住手……”

玉順嚇得險些背過氣去,阮氏和碧珠攙扶許老夫人退到一旁,許老爺垂下眼一言不發,拳頭握得咯咯直響。許家恒越來越煩躁,抓著什麽扔什麽,許家昌也不示弱,端起那盆甲魚湯往他身上潑。柳葉兒推開許家恒,熱氣騰騰的湯水燙得她痛呼出聲。

許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袖子一揮將碗碟掃到地上摔得粉碎:“反了,反了,你們兄弟幾個想氣死我是不是!我還活得好好的哪,你們叫喚死不死的給誰聽啊!家彥,家恒,葉兒,你們給我坐下!家昌,你這張臭嘴啥時候能說點好話,葉兒是你弟媳,她再不對也輪不到你來罵!你和你媳婦吃不了許家的飯就給我走,走得越遠越好,看見你們就煩!”

許家昌傻眼了,他好吃懶做揮霍無度確實不討人喜歡,仗著身為許家長子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沒想到許老爺早已看他不順眼,甚至當著下人的麵攆他走。

許老夫人急得滿頭大汗:“萬山,你說什麽啊,苗兒現在有孕在身,他們能去哪兒呀!”

“娘,你聽我說……”許老爺正在氣頭上,誰勸也聽不進去,“家昌這兩年越來越過分,整個雲雀鎮的賭坊都有他的欠條,我幫他還清了所有欠債,他也答應過再也不賭。誰知道他前幾天又跑到鄰鎮去賭,要債的夥計一大清早就在銀樓門口堵著,晚上吃頓飯也不得安生,橫看豎看都是他在找事。苗兒懷了孩子他還沒個當爹的樣兒,咱們許家日後還能指望他嗎?”

許家昌的肥臉漸漸扭曲,氣得要死也不敢跟許老爺叫囂。他就知道他爹偏心,從小到大就偏愛許家恒,如今許家彥的地位也比他高,老婆肚子裏懷著許家的孫子也不得寵,這樣下去他也甭想當繼承人了。

眼下比許家昌更著急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碧珠。她知道這個兒子有很多缺點,平日沒少嘮叨。原以為他已經改了爛賭的惡習,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甚至在鄰鎮欠下一屁股債。

不過,許家昌畢竟是她的兒子,再怎麽過分也不能在眾人麵前丟臉。碧珠從沒見許老爺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不得不出麵解圍。

“家昌,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快向家恒和葉兒道歉!”碧珠尖聲訓斥道,嫵媚的杏眼滿是怒氣,“你不分青紅皂白責怪葉兒不對在先,現在又跟家恒大打出手,虧你還是個做大哥的。今天你要是不能求得家恒和葉兒的原諒,你就不要再叫我娘。”

“娘……你……”

許家昌萬萬沒有料到碧珠竟會幫許家恒說話,以她在許老爺心目中的分量,隻要她開口求情,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許家昌無法理解正要說些什麽,躲在他身後的苗氏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苗氏喜歡落井下石看人笑話,但她還是會看人眼色的。她跟著碧珠這麽多年,早就領教過婆婆的厲害,現在大致是個什麽情形她心裏清楚,再鬧下去吃虧的隻會是許家昌。

許家昌極其厭惡地瞥向許家恒和柳葉兒,咬緊牙關額頭直冒青筋,要他向他們道歉還不如離家出走。

“家昌,你聽到了沒有!”碧珠的叫聲尖得刺耳,許家昌遲遲不肯道歉,她的耐性已快到了極限。

許家昌悶哼了聲猛地轉過頭,不情不願地說:“家恒,弟妹,是我不對!”

碧珠杏眼圓睜,手腕上的鐲子揮得咣啷直響:“你啞巴了,聲音大一點!”

“二姐,可以了,可以了……”玉順拉住碧珠的手,急道,“這也不能全怪家昌,葉兒不夠細心,家恒也太莽撞,算了吧!”

阮氏冷笑著大量碧珠,心想這出戲看她能唱到什麽時候。

許老夫人唉聲歎氣搗著拐杖:“算了,算了,吵來吵去還是自家人……萬山,你把剛才的話收回去,以後再也不許發那麽大的脾氣。”

許老爺緊緊皺眉低下了頭:“是,娘!”

許老夫人走後,碧珠討好地扶起許老爺:“老爺,我們回去歇著吧!”

“管好你的兒子!”許老爺甩開碧珠的手,瞪了眼許家昌拂袖而去。

許老爺丟下她走了,碧珠覺得很沒麵子,偏巧看到阮氏在偷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惱羞成怒之餘將火撒到許家昌身上。

“明天開始,你就在家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許家昌不敢吭聲,苗氏灰溜溜地退到一旁。玉順愁眉苦臉搖搖頭,好端端吃頓飯鬧成這樣,她看柳葉兒渾身都濕透了,心裏覺得很過意不去。

“葉兒,有沒有燙到哪兒?翠菊,快去拿燙傷藥給少夫人敷上!”

“夫人,我已經拿來了。”翠菊遞上那瓶藥膏給玉順過目,玉順看了眼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記住,一天敷三次,傷得重了就去請大夫,千萬別耽誤了。”

“是的,夫人,翠菊記住了。”

許家恒緊抿著唇怒視許家昌,柳葉兒惟恐他再惹事,顧不得傷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娘,我還好,家恒很累了,我們先回去了。”

玉順也是這個意思:“好,你們回吧,有事就讓翠菊來找我。”

玉順留下來收拾一片狼藉的飯廳,阮氏也沒急著走,丫鬟們忙著擦桌子拖地,沒人留意兩位夫人在說什麽。

阮氏意味深長地看向玉順,輕聲道:“三妹,你以後要多留點神,二房那邊不會善罷幹休的。”

“啊?這可怎麽辦?”玉順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就快撐不下去了。

“放心……”阮氏拍兩下她的手,胸有成竹地笑笑,“有我在,你和家恒不會有事的。”

玉順頓覺鬆口氣,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大姐,多虧你這些年來照顧我們母子,不然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別說這麽見外的話,我當你是親妹子,家恒這孩子我打心底裏喜歡,誰敢欺負你們我就算是拚上這條命也絕不饒了他!”

“大姐,我的親姐呀,家恒是我兒子也就是你兒子,他和葉兒會好好孝敬你的。”

阮氏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