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順最終還是沒請二舅爺為許家恒把脈,奉上一堆禮物送走了這位“神醫”。大房和二房隨時都有可能開戰,她不想攪入她們的戰爭,也不希望許家恒再為這種事煩心。

柳老娘很放心地將柳葉兒交給翠菊,女兒身邊有這麽精明能幹的人照顧,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柳老娘看出來了阮氏對柳葉兒的敵意,隻是不明白女兒哪裏得罪了她,不管怎樣,隻要柳葉兒盡快懷上許家的骨肉,這些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二舅爺風波許家恒略有耳聞,問起的時候玉順和柳葉兒沒有正麵回答,許家恒早已厭倦了三房之爭,她們若是實話實說隻怕他會想起所有不愉快的過往。既然三房沒有受到波及,這事就算過去了吧。

瑞祥銀樓

許家恒將整理好的訂單交給韋伯,交代他看好工匠精打細作也不要耽誤了交貨的時間。韋伯打心底裏佩服這位很會做生意的二少爺,對他惟命是從盡職盡力。還好,許家恒已經恢複如初了,許家銀樓要是落到嗜賭的大少爺手裏,隻怕會陪個精光,全家人連西北風都喝不上。

韋伯走後,許家恒翻看厚厚的賬簿,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成千上萬的螞蟻在爬,眼睛越來越模糊,身上也是奇癢無比,心裏如同裹著團團棉絮,整個人煩躁不堪沒法專心做事。許家恒合上賬簿,起身走向窗邊,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忘記了許多事情,比如,他的家人一直如此和睦嗎?母親生活得開心嗎?盡管許老夫人刻意遮掩過去的事,許老爺努力營造家庭和美的氛圍,他還是能察覺這一切隻不過是假象!

還有,許家美為何對他說那些話?印象中的許家美任性嬌蠻,卻不至於造謠生事!難道,他曾經對這個妹妹說過什麽?甚至,做過什麽?

許家恒甩了甩頭,不,不是這樣的!失憶的那段日子雖然意識很模糊,但他相信自己不會傷害身邊的人,哪怕那些人對他不好,他也不會斤斤計較。

阮若詩?!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個名字,許家恒微微眯起令人迷醉的美麗雙眸,眼前那個白蒙蒙的影像逐漸清晰!這種情況出現過好幾次了,這個身影總是毫無預兆地闖進他的視線,徘徊許久卻又看不清楚真實的樣貌,就像是做夢一樣,明知道有她的存在,夢醒以後偏又找不著半點痕跡。

他愛過她,至少許家美是這樣說的,柳葉兒的擔憂恐怕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既然是愛過的人,為何沒有絲毫印象?可見,他對她的愛遠遠不及柳葉兒那麽深刻!

許家恒不相信阮若詩的出現會影響他和柳葉兒的感情,他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女人,記不得那段過去。毫無頭緒的許家恒真不曉得如何安慰柳葉兒,他隻知道自己回不到過去,既然如此,何必再為那些往事擔憂呢!

許家恒難以理解柳葉兒的不安,因為他不知道他們將要麵臨什麽,他隻能用源源不絕的柔情將柳葉兒融化,證明自己深愛著的女人隻有她。

“噠噠……噠噠……”

平緩而有規律的叩門聲將許家恒從深思中拉了回來,他揉揉幹澀的眼睛,快步走過去打開門,看清門外那張笑吟吟的麵容,訝異地喚了聲:“家彥,你怎麽來了……”

許家彥笑而不答,徑自步入房中,環顧四周,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裏就是二哥做事的地方,嗯,整潔清淨,也算是個鬧中取靜的去處!”

聞言,許家恒笑了笑,坐在茶幾旁的藤椅上倒了兩杯茶:“嗬嗬,你來這兒是想圖個清淨?這會兒還好,集市上的人散了許多,你要是再早來半個時辰,婦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吵得你根本沒法做事!家彥,你何時動身進京?會試就在下個月吧,時間挺緊張呀!這回你就在那兒多住些日子好了,過了殿試再回來!”

“二哥,你該不會希望我在京城住下再也不回來了吧,是不是我總跟著你和二嫂,你不自在了啊?”許家彥倚著窗戶,金黃色的陽光映照著他純白無暇的臉龐,清麗的眸子滿是笑意。

“你才是一天不跟我鬥嘴就渾身不自在,我希望你留在雲雀鎮娶妻生子,一輩子做我的跟班,你能答應嗎?!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不為國效力不太可惜了嘛!有道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應該去施展你的抱負啊!”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如此遠大的抱負還是你去施展吧,你怎知我答不答應做你的跟班?別說做跟班了,你就是讓我去鄉下種地我也很樂意!”

許家恒笑不出來了,神情漸漸凝重:“家彥,我知道你還在為那件事內疚。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那隻是一場意外,我從沒怪過你。如今你已長大成人,你該走你自己的路。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我不想你被過去牽絆。”

“二哥……”許家彥溫和的麵容看似平靜,心裏卻也感觸良多,他踱步到許家恒麵前,坐在對麵直視著他,“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我不想你被過去牽絆!”

許家恒微微一怔:“家彥,你這是……”

“你是不是時常在想那些忘記的事?”

“我、我隻是……”

“好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來告訴你!”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

“你確定?你情願這樣虛偽地活著,也不願意麵對真實的自己?”

“…………”

許家恒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許家彥輕輕地歎了聲,身子微微前傾,神情複雜地望著他:“你的過去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二哥,我說的話你都會信吧?”

“當然,如果連你都不能相信,我還能信誰?”許家恒低下頭,轉動著手裏溫熱的茶杯,水麵上盤旋漂浮的茶葉像他一樣彷徨迷茫。

許家彥緩緩道:“鎮上百姓都很羨慕我們,許家富甲一方生活無憂,即使一輩子不做事也不會挨餓受凍。其實,富有並不代表幸福。父親急功近利趨炎附勢,他是很出色的大當家,卻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他為了找靠山迎娶大娘,但沒給她應有的尊重與愛護,母親帶著大哥在外躲了三年才能進門,卻不曉得父親為了得到三娘不擇手段。”

“三兄弟之中,我和二哥的感情最好,父親不許我們跟外麵的孩子玩耍,所以我們小時候除了讀書就是在院子裏待著,爬樹掏鳥窩下池塘捕魚……你還記不記得?我在牆角挖了個大洞,找鄰居家小胖要彈弓玩,他不肯我就軟磨硬泡,結果你拿塊糕點他就痛快答應了。”

說起童年趣事,許家恒會心地笑了笑:“是啊,這些我還記得,你剛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就告訴我了。”

許家彥點頭:“我們寧願在院子裏待一整天,日曬雨淋都不肯走,因為我們都不想聽母親們的爭吵。大娘拉攏三娘對付母親,總是拿大哥做文章,幾乎每天都要吵架,直到後來父親決定由你繼承家業,家裏才算安寧。母親咽不下這口氣,經常抱著我哭,要我爭氣好好讀書跟你搶家業。”

說到這兒,許家彥失笑道:“二哥,我考功名可不是為了跟你搶家業,我對大當家不感興趣。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就是我不想讓母親傷心。等你成為大當家,老夫人和父親百年之後,大娘更容不下我們,大哥不求上進,妹妹身體病弱,我必須照顧他們……”

許家恒匆忙打斷他的話:“家彥,你怎麽會這樣想?我不會受大娘擺布的,我娘也不會為難二娘……”

“我信,我信你,二哥!”許家彥發自內心地笑了,“我認為我有能力照顧他們,若是不行,我也不會勉強,到時隻好投靠你了。”

“你我兄弟用得著這麽客套嗎,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不管大娘說什麽,我都不會看著這個家散了。”

“二哥,我倒不是擔心母親和大哥,他們早就適應了明爭暗鬥的生活,不會平白無故受委屈,用不著我操心。其實,我擔心的是……二嫂!”

“葉兒?”許家恒沒想到話題忽然繞到柳葉兒身上去了,難免有些驚訝,“葉兒和誰有過節嗎?據我所知,葉兒一直很有分寸,她怎會得罪人呢?”

“二嫂是有分寸,她寬容忍讓不與人結怨,但有時候麻煩往往是不請自來!她沒有得罪誰,但她的存在已經形成阻礙,讓人眼裏容不下她。”

許家恒更不解了,深深皺眉:“這是為何?家彥,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隻要是與柳葉兒有關,許家恒都會這麽急切,正因如此,許家彥更想幫他理清自己的感情,哪怕將來發生什麽不可預知的事,也不用為他擔心。

許家彥頓了頓,道:“二哥,你可還記得阮若詩?!”

阮若詩?又是她!她就是阮氏針對柳葉兒的原因?!許家恒劍眉一挑,阮氏,阮若詩,她們之間又有什麽關係?

這時,一聲嬌笑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聽著很不真實,似夢非夢如入幻境。

“家恒,看,我畫的百合,美嗎?

“很美,不過,還是比不上你的美!”

“家恒,家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