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沒想到許老爺這麽快就找到玉順,她還尋思怎麽跟碧珠開口,碧珠和阮氏是死對頭,按理說她會站在自己這邊。柳葉兒也想過找王媽幫忙,透過她讓許老夫人知道,及時勸阻許老爺的荒唐行徑,但這種未經證實的事怎好意思驚擾她老人家,想想也就作罷了。

翠菊原本不放心柳葉兒,在她眼裏,這位少夫人雖說成長了不少,不過,還不足以跟碧珠較量。如果碧珠起疑以為三房想算計她,那就得不償失了。然而,柳葉兒聽說碧珠處處提防翠菊,翠菊出麵恐怕很不方便,於是堅持要自己去。

衡量再三之後,翠菊叮囑幾句便答應了,事不宜遲,柳葉兒稍作準備直奔二房的住處。通報的丫鬟告訴她碧珠外出還沒回來,柳葉兒索性坐下等她,大有等不到人不走的勢頭。丫鬟端來茶水與糕點候在一旁,時不時地偷看這位未來的當家主母,看她細皮嫩肉長得也有幾分姿色,不像大少爺說的那麽粗鄙啊!

丫鬟看得出神,沒留意身後那隻肥爪正襲向她的耳朵,忽覺耳朵被拽得生疼,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當她眼角含淚回頭看清肥爪的主人,立馬伸手捂住嘴巴叫也不敢叫了。

“他奶奶的,爺養你還不如養條狗哪,你不在門口侯著,跑這兒來伺候誰啊……”許家昌很沒素質地邊打邊罵,自從他認清自己爭不著大當家的位子,就以折磨下人為樂,稍不順心就爆粗口,而今更是發展到動手的地步。

“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啊……”丫鬟可憐兮兮地作揖求饒,碧珠不在沒人能護著她,隻能不停求饒迎合許家昌的變態心理。

“要死了,爺隻不過打你幾下,叫個屁啊,看你那熊包樣……”許家昌又要掄下一拳,這才看見有人從廳裏走了出來,睜大那雙綠豆眼一瞧,原來是許家恒的媳婦兒。

“滾一邊去……”許家昌對小丫鬟沒了興趣,邪笑地打量著柳葉兒,摸了摸肥厚的下巴,砸吧著嘴等她上前問安。

“都愣這兒幹嗎啊,小英,大少爺肚子餓了,你去灶房找點吃的來……”苗氏剛追上來看見許家昌和丫鬟都堵在門口,加快了腳步不耐煩地嘮叨幾句。忽然間,許家昌朝她擺擺手,苗氏心裏好奇,探著腦袋往裏看了眼,頓時臉色大變,連忙挺起肚子手扶著腰,裝模作樣地走過來。

“原來是弟妹呀,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自個兒坐這兒有啥意思嘛!嗬嗬,大嫂陪你說說話……”

許家昌很不屑地瞥向刻意討好的苗氏,陰陽怪氣地哼道:“來了又不是找你,你別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真夠跌份兒的!”

苗氏扁扁嘴,沒有理會自己相公的話,上前擁著柳葉兒坐回廳裏,笑眯眯地說:“弟妹,你來是找我娘的嗎?是不是有啥事啊?呦,還帶東西來了呢!這也是送給我娘的吧?”

柳葉兒連問安都省了,看那許家昌氣得醬紫的臉,隻覺得痛快。苗氏指著柳葉兒身邊的籃子問了聲,看她點頭,伸長脖子掀起籃子上的碎花棉布,撲麵而來的豆酸味熏得她直皺眉頭,忍住嘔吐的衝動,苦著臉笑道:“這是,這是酸豆腐啊……咳咳,不錯,我娘喜歡吃,咳咳,弟妹有心了……”

柳葉兒明白苗氏主動示好另有所圖,擔心柳家二舅爺已經把假懷孕的事告訴了她,平時不敢提,現在看她來了慌忙討好,生怕她一不高興“說漏嘴”。相比做賊心虛的苗氏,許家昌理直氣壯多了,壓根沒把弄虛作假當成醜事,還想端出一副大哥的架子。隻可惜,這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他當自己是盤菜,卻沒人願意多瞧他一眼。

丫鬟跑去灶房找吃的了,估計不等碧珠回來是不敢露麵的。許家昌漲了一肚子火也不餓了,看他媳婦滿臉諂媚樣兒更來氣。許家恒和柳葉兒都是他的眼中釘,見到他們就反胃不吃都飽,哪還有工夫說說笑笑!許家恒不就是個大當家嘛,有什麽了不起的,將來老爺子歸西,家產也有他一份,不求富得流油,這輩子是吃喝不愁了!呸,他才是許家的老大,誰敢給他臉色瞧連窗戶都沒有!

許家昌恨恨地啐了聲,暗自咒罵不爭氣的苗氏,等他有錢了非把這女人休了不可。要不是看她老子有幾個錢,他才懶得跟她睡一個**,費了老大勁兒也沒見她的肚子有動靜,不下蛋的母雞不在窩裏老實待著,到處亂叫還不聽他的話。算了,算了,眼不見為淨,生氣氣自己。

許家昌倒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出院子,苗氏看他走了,不由輕歎了聲,剛才她還怕他的驢脾氣上來鬧得不可開交,唉,這日子越過越沒勁了,她假裝懷孕還不是因為他。

苗氏搖搖頭,強作歡顏,蓋上往外冒酸氣的籃子,看著柳葉兒尷尬地笑了笑:“弟妹,你大哥就這脾氣,除了他娘,沒人能治得了他。我啊,刀子嘴豆腐心,說話直來直去難免得罪人,那個,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呀!”

柳葉兒倒是沒料到苗氏轉變得這麽快,還以為她會賊喊捉賊不折騰死人不罷休,這樣也好,誰不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呢!再說,她也沒精力應付這對夫妻!

苗氏看她隻是笑笑,心裏沒大有譜,怕她背後捅自己一刀,幹脆把所有矛盾都往許家昌身上推。

“以前咱們有些誤會,從沒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你也知道,當人家的媳婦不容易,誰叫我命苦,嫁給這麽個相公。他嫉妒家恒心裏不平衡,連帶著我也得裝惡人,鬧來鬧去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我這心裏苦啊,偏又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苗氏說一句話喘兩口氣,眼看柳葉兒不吭聲,抽出羅帕擦拭眼角,也不知道真哭還是假哭,裝得倒像那麽回事。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有些話我不想說,有些事我也不想做,但為了那個冤家,我能有什麽選擇呢!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大哥是我相公,我這輩子不管是好是壞,隻能跟著他了!弟妹,大嫂對不住你啊,你受了這麽多委屈,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苗氏語氣哽咽,努力擠出了幾滴眼淚,她知道柳葉兒容易心軟,與其硬拚不如示弱,隻要柳葉兒不揭發她,她裝孫子又有何難。雖說苗氏不確定柳家二舅爺是否有鐵證在手,但她不敢冒險,不為許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也得為她娘家著想。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她平時沒少得罪人,這麽丟人的事要是傳了出去,她以後還有臉見人嗎!

柳葉兒確實心軟了,嫁給許家昌那種人,苗氏已經遭到報應了。柳葉兒不是落井下石那種人,她也沒心思跟苗氏鬥,能和好應該也不錯。

“大嫂,你別這麽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以後咱們好好相處吧!”

苗氏抬起揉得通紅的眼睛,將信將疑地看她,柳葉兒清澈的雙眸讓她摸不著北,這女人也太好說話了吧,隻是說句對不住她,就徹底放下所有埋怨了?!像苗氏這種內心肮髒的人,她實在難以想像世間還有好人,尤其是柳葉兒這麽善良的。她的人生信條是人敬她一尺她欺人一丈,誰敢負她咒誰全家。苗氏一直欺負柳葉兒,如今有把柄攥在她手裏,她不打算借機報複,反倒被幾句好話就哄住了,還要跟她好好相處?!

“嗯,嗯……”苗氏感激涕零的模樣看起來真像是誠心悔改,她試探著拉過柳葉兒的手,親昵的口吻自己聽著都惡心,“好弟妹,好葉兒,從今往後咱們妯娌親如姐妹,妹妹有難姐姐甘願赴湯蹈火……”

柳葉兒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她不是不曉得鱷魚也會流眼淚,不是不懂什麽叫心口不一。但在這種時候,她願意相信她一回。

苗氏看柳葉兒這麽好騙,高興地差點笑出聲來,這麽愚蠢幼稚的“好妹妹”可遇不可求,她的運氣是不是太好了啊!苗氏幾乎可以預見今後精彩的生活,許家昌要是知道她這麽能幹,估計會樂翻天了吧!

柳葉兒和苗氏閑話家常,看上去像是對親密的妯娌,剛從外麵回來的碧珠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心想她們兩個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要好,簡直就像阮氏和玉順的翻版。

“嗯哼……”既然許家彥臨走前拜托她對三房好一些,她還是略盡心意好了,免得柳葉兒被人耍了哭鼻子,小兒子又要怪她沒看好自己的媳婦。

“哎呀,娘回來了!”苗氏連忙迎出來,恭敬地扶著碧珠進屋,她自以為精明得很,但至今還是沒摸清楚婆婆的心思,這就叫做人外有人啊!

碧珠嘴角微揚,舉手投足間的風情足以令苗氏汗顏,姣好的容顏玲瓏的身段看著就像她的姐妹,兩人一起出門壓根沒人相信她們是婆媳關係。難怪許老爺不顧許老夫人施壓非要娶她,為了她不惜冷落正室,即使後來又納了妾,對她的寵愛依然不減當年。

“二娘……”柳葉兒欠身施禮,心裏七上八下略顯不安。

碧珠看向她身後的籃子,聞到淡淡的酸豆腐味挑了挑眉,原來,柳葉兒是來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