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菊眼看許老爺不肯鬆口,急昏了頭隻知道哭,王媽一句“七出之條”使她徹底清醒,忙不迭地趕回去找許家恒和柳葉兒商量。

玉順傷心過度,迷糊之間聽到了王媽說的話,心口那股悶氣壓得她難受,隻想快些見到兒子和兒媳,強忍著頭暈目眩,跌跌撞撞回到三房的院子。

“家恒,葉兒……”翠菊人還沒到,一聲比一聲急的尖叫就傳到了柳葉兒耳朵裏,她原本就心神不寧,剛把許家恒送走,就折回來等消息了。

柳葉兒心亂如麻,翠菊的聲音夾雜著哭腔,聽起來就沒有好事,可是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疾步迎出去卻見玉順麵無血色臉上滿是淚痕。

“娘,翠菊姐……”柳葉兒嚇得僵在原地,眼眶瞬間就濕潤了,她扶著欄杆怔怔地望著她們,難以邁開腳步,顫聲問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事……”

“葉兒啊……”翠菊和柳葉兒淚眼相對,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要不是玉順艱難地吐出一口氣,她們恐怕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此情此景,不用多說什麽,柳葉兒也能猜出一二,她咽下酸澀的淚水,抬腳走上前去,和翠菊一起攙扶住玉順,哀聲道:“娘,咱們回屋……”

玉順點點頭,淚眼模糊地看向低頭順目的柳葉兒,心裏陣陣針紮的痛楚越來越強烈,像是快要死了一樣。翠菊不忍心開口,將玉順送進屋奉上熱茶看她舒坦些了,才強作鎮靜地問柳葉兒,許家恒在哪兒。

“家恒,去銀樓了……”柳葉兒拿著汗巾在臉盆裏淘了淘,擰幹給玉順擦臉,“韋伯交上來的賬簿他還沒看完,庫房等著入賬,所以……”

“管他什麽賬簿……”玉順扯過汗巾站了起來,還沒剛走出去兩步,身子一晃歪倒在柳葉兒身上,她扶著柳葉兒的肩膀,急道,“你怎就讓他走了呢,快去,快去把他找來……”

“娘……”柳葉兒為難地咬著唇,她知道阮尚書找上門來了,再看玉順和翠菊的表情,心裏已經有數了,“老爺怎麽說?!他已經決定了嗎?!”

玉順心疼地看著她,搖了搖頭:“我不管他要怎麽做,你和家恒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娘……”柳葉兒喚了聲,淚水忍不住流下來,“娘,對不起,我這個做媳婦的沒能好好服侍你,反而連累你為我操心……”

“傻孩子,這怎麽能怪你呢!”玉順輕輕撫摸著她光滑柔軟的長發,不由悲從心來,“別怕,娘會有辦法的,會有的……”

翠菊低著頭,已是淚流滿麵,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幹淨濕漉漉的臉頰,正色道:“娘,葉兒,不要哭了,哭也解決不了問題,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吧!葉兒,不瞞你說,老爺答應了阮尚書,準備近期迎娶阮小姐,到時候她做大你做小,你若是不同意,老爺便用七出之條壓製你!趁現在老爺還沒找上你和家恒,咱們得商量好對策才行!”

柳葉兒微微張開了嘴,盡管她已經有心理準備,聽翠菊直截了當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確實配不上許家恒,她和阮若詩的差距也能稱為天壤之別,但她何錯之有,許老爺怎能用七出之條來編排她的不是?!

“七出……”柳葉兒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沉默片刻,才道,“我至今無子,沒能為許家延續香火,我……”

“借口,這隻是個借口……”玉順抓住她的肩膀,來回搖晃了幾下,“葉兒,你要沉得住氣,你要相信家恒啊!老爺他是一家之主,但你是家恒的妻子,你要是慌了神,家恒可怎麽辦?!”

“是啊,葉兒,現如今害怕是沒用的,你和家恒夫妻同心才能攻克難關!”翠菊想起許老爺的絕情阮氏的薄情,恨恨地啐了聲,“他們休想隻手遮天,夫人苦苦哀求無濟於事,王媽來了也不放在眼裏,我不能看著夫人和少爺受人侮辱,我早就受夠這個家了,大不了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玉順重複著這句話,毫無焦距的雙眼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神采,“不錯,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兒,許萬山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他不配做家恒的父親,上一代的恩怨何苦要牽連到孩子們。翠菊,葉兒,這裏不是我們的家,不是……”

柳葉兒似懂非懂地看著她們,猶豫道:“我們,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

玉順搖頭,翠菊跟著搖頭,柳葉兒看向窗外,思緒漸漸飄遠。

與此同時,二房那邊也收到了風聲,熱衷八卦的苗氏原先隻想打聽一下許家恒的風流韻事,沒想到阮家動作居然如此神速,兩家的親事都談妥了。許家恒再娶看似跟二房無關,但仔細一想卻不然,阮氏何等人物,這場風波八成是她一手搞出來的。許家的大當家娶了她的外甥女,以後許家由誰話事顯而易見。大房和二房水火不容,誰占上風都不會讓對方好過,看來也隻有三房當家最合適,但這麽一來,可就大不相同了啊!

苗氏想到這層關聯,迫不及待地將三房的麻煩事告訴了碧珠,碧珠聽了笑而不語,看不出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娘,你看大房多過分哪,家恒娶媳婦兒她都要管,你看著吧,再這樣下去,以後咱們二房的事她也要管!”苗氏氣哼哼地雙手抱胸,一屁股坐下來,震得椅子咯咯直響。

碧珠拿起小銅鏡照了照,淡道:“是時候露麵了,苗兒,你去看看老爺發話了沒,要是三房那邊有動靜,你就來叫我一聲!”

“哦?嗯!娘,你也看不過眼了是吧?!大房太囂張了,你得給她點顏色瞧瞧,不然,家昌和家彥的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人家現今有大哥撐腰,誰敢出麵教訓她呀,我可不想家昌再受皮肉之苦,走一步看一步吧!”

“家昌?!家昌的官司跟她有關係嗎?!娘啊,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麽聽不明白呢……”

碧珠不理她,打開粉盒取出粉撲往臉上擦,等了這麽多天,阮氏終於存不住氣了!她隻當自己精明,卻不曉得物極必反這個道理嗎!玉順壓根就不稀罕許家的財勢,許家恒是個情深意重的主兒,叫他拋棄糟糠之妻不次於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柳葉兒生性淳樸,她心裏隻有許家恒,誰想拆散他們簡直就是要她的命!

阮氏淨整這些要命的事,一出出爛攤子夠她焦頭爛額的了,不料她還不知悔改,變本加厲越鬧越凶。自作孽不可活,總有一天她會遭報應的。

許老爺做生意在行,處理家務也講求效率,這門親事是他強加給許家恒的,趁熱打鐵都未必成形,再拖下去等黃花菜涼了那就徹底沒戲了。許老夫人身子不好,他料定王媽不敢多嘴,阮尚書正在氣頭上,他不把這事辦好了,以後也別想在商場上立足,更別提在京城揚名。

阮家有權有勢,許家有金有銀,兩家結合那是上上之選,況且阮若詩才貌兼備,完全有資格做許家恒的正妻。親上加親是喜事,說不定還能給許老夫人衝喜,這種雙喜臨門的好事,誰錯過了誰是蠢材!

許老爺一不做二不休,前腳送走阮尚書,緊接著就叫人把玉順和柳葉兒找來,等他搞定這兩個女人,許家恒回來就隻有點頭的份兒了。孫家糧鋪的門麵是他讓出來的,柳家賣一輩子豆腐也買不起幾件金飾,這兩家都不敢跟許家較勁,更別說兩家的女人了。玉順和柳葉兒吃他的用他的,他給她們找個金主還能有啥意見!

許老爺和阮氏打著他們的如意算盤,樂嗬嗬地坐在廳裏喝茶,十年河東轉河西,想當初他進京看人家的銀樓眼紅的時候,誰曾想有朝一日“瑞祥”才是京城銀樓的龍頭。京城旺鋪那是普通人開的麽,沒有關係背景根本就開不了啊!

“瑞祥”是百年老字號,做工樣式都無可挑剔,再加上許家恒的精明頭腦,想不出名都難哪!以前他想方設法跟大舅子套近乎,現在輪到大舅子千方百計來討好他,主動讓出兩間繁華地段的門麵不說,還承諾要為許家彥的仕途鋪路,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呀!

“老爺,待會兒玉順要是還不答應怎麽辦呢?!”阮氏擔心許老爺立場不堅定,回頭玉順哭鬧他又改變主意。

許老爺擺擺手,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她不答應?!她算哪根蔥啊!他們孫家要不是我早就關門大吉了,剛才我是不跟她一般見識,她要再敢胡攪蠻纏,我就把她大哥叫來!臭娘兒們,這些年來就沒給過我好臉色,我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她成天一副死人臉,就像是我上輩子欠了她似的!你說說看,她對許家有啥貢獻,除了生了個好兒子,她連個丫鬟都不如!”

“話也不是這麽說,玉順,畢竟是家恒的親娘,家恒一向很聽她的話……”

“呦,家恒是她兒子不是我兒子啊,‘瑞祥’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我把‘瑞祥’給了他,他敢不聽我的!”

“嗬嗬,既然老爺這麽有信心,我就不多說了。至於葉兒那個丫頭,咱們更不需要手軟,她柳家的女兒能嫁到許家享福,已經是他們祖墳冒青煙了,做妻還是做妾當然得由咱們說的算!”

“就是,一個賣豆腐的女兒,她也想做當家主母?!日後到了京城,肯定讓人笑掉大牙!還好現在來得及,趁早解決這個麻煩……”

話說到這兒,阮氏終於心滿意足了,許老爺完全被她大哥洗腦了,隻要他下定決心,別人就休想翻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