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

經過這些日子的旁敲側擊,她已將他躲在這裏的原因‘弄’了個清清楚楚,對此她倒沒覺得有多不可接受。在她看來,既然享受了地位所帶來的優越生活和特權,自然也要為之付出什麽,他無能挽救家族頹勢,那麽遵循家族之意聯姻便成了理所當然之事。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她隻知道,隻要不欺到他的底線,短時間之內他是不可能冒險離開此地的。

看著蹲在院子外麵收拾野兔的少‘女’,再看看自己包紮妥當的手,奚言少華心中不由升起這臭丫頭也並非全無人‘性’的想法,於是滿腔的不滿似乎減弱了那麽一點點。而當次日紀十出去半天帶回一頭全身骨頭皆碎的野豬後,他心裏原本還盡力壓抑著的反抗念頭登時化為烏有。

野豬自然不是紀十獵的,連從林子裏拖到廟‘門’她都沒力氣。這一切全是小金以及它所驅駛的那條大蟒蛇的功勞。她很清楚,自己若不顯‘露’兩手,早晚會被奚言小子察覺,那時兩人的處境隻怕要顛倒過來。

甜棗加大‘棒’,雖然不說將少年馴得服服帖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起什麽夭蛾子。

然而,坐吃山空,小廟裏本來就沒多少存糧,奚言少華之前耗了不少,如今又是兩個人吃,即便會不時打點野味,‘弄’點山菜,但仍沒多久仍然見了底。

“我不去!打死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在聽到要讓他下山買糧時,之前一直忍辱負重表現得很聽話的少年‘激’烈反抗起來。他本來就是為逃婚才躲到這裏來,怎麽肯下山自投羅網,要知道這附近幾個鎮都布著奚言家的眼線,他一出現,還不得立馬被抓回去。

如果是以前,紀十說不定就真的上去踹他兩腳了,但現在還真不敢,怕一出手就暴‘露’出自己不會武功這一點,因此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暴躁,眼珠一轉,笑道:“你不就怕被認出來嗎?我給你換個樣子不就行了。你難道不想到外麵去玩玩?”要不是她力氣不夠,又不識路,哪裏用得著這樣和聲軟語地‘誘’勸於他。

奚言少華果然心動了。在這荒山野嶺中,除了始終欺壓他的紀十外,便沒再看到過一個人,加上生活又清苦之極,他早憋得發慌。如果不是被紀十威脅著不敢逃,又擔心被家族裏的人認出來,他哪裏肯老老實實地窩在這破廟裏這麽久。如今有機會出去放放風,也許還能趁機逃離這臭丫頭,他怎麽能不心動。

“就知道使喚我。”他答應得不情願,其實心裏已經期待起來。

紀十其實並不‘精’於易容,但是在人身上做一些適當的變動應付一二還是行的。她用柴灰‘混’著細土將奚言少華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膚‘弄’得灰撲撲的,著重將眼尾的那顆朱砂痣掩了,炭塊描粗眉‘毛’,打散頭發掩住那雙略顯秀氣的眼,軟布墊寬雙肩,將腰纏粗,再換上一件打了補丁略顯寬大的粗布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從山裏出來的身型較為粗壯的粗鄙農人,再找不到原來秀氣少年的半分影子。

奚言少華在水盆前照過來照過去,嘴裏雖然沒說什麽,眼睛卻熠熠發亮,顯然是滿意得不得了。

紀十從廟‘門’外盛放的一片荊棘‘花’叢裏隨手摘下兩朵粉紅的刺‘花’,用手‘揉’成一團,趁少年得意之際,突然塞進他嘴裏。奚言少華措手不及,喉嚨反‘射’‘性’地動了一下,‘花’團瞬間被咽了下去,隻在口中餘下淡淡的帶著些許苦意的‘花’香。他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摳喉嚨。

紀十往後退開,蹲坐在石階上笑眯眯地看著他,也不阻止。

那‘花’團又軟又小,哪裏是那麽容易吐出來的。奚言少華鬧了半天,也隻吐出幾口清水來,急得他臉脹紅得連土灰都掩不住。

“你這惡毒的‘女’人,你給我吃了什麽?”他又急又氣,又惱又恨,眼睛赤紅地瞪向紀十,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她。。

“也不是什麽壞東西,隻要你乖乖的就沒事了。”紀十擔心他橫了心會鬧個魚死網破,忙安撫了兩句,見他情緒稍稍平靜下來,才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怕你過河拆橋,下了山就不回來了麽,所以做點準備還是必要的。”

沒想到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奚言少華雖然心中恨得不得了,也無可奈何。當下老老實實地背起背簍,帶上紀十準備的幾隻野物準備下山去換米麵油鹽。

“你其實是跟我一樣,被‘逼’躲來這裏的吧。”在走出廟‘門’的那一刻,他突然回頭,‘唇’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紀十一僵,尚未回答,少年已經走了出去,然而終於賺回一盤的得逞大笑聲卻從牆外飄了進來,讓人恨不得將他的喉嚨堵住。

“倒也不算太笨。”片刻後,紀十撇撇嘴,不是很在意地道。她還真不擔心他會出賣她,引禍上山,不過身上武功盡失的事,隻怕是瞞不了多久。

是早點離開此地另謀住處,還是想辦法繼續壓製住少年為她做事?她抬頭看向飄著幾片雲朵的天空,有些拿不定主意。

天徹莊的那些手下她是不會去聯係的,那些人平時被她踩在腳底,如今她落難了,正是他們翻身的好時機,她可不想落在他們手中。‘女’兒樓……她腦海中浮起這三個字,隨即又被拋開,沒讓自己深想。老依諾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便也隻是多餘的了。

眯了眯眼,紀十突然發現這天下之大,竟然無自己可去的地方,不免覺得既可悲又好笑。伸手從懷中拿出那卷殘經,將漸將升起的自哀自傷情緒拋開,手指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描摩著經上的字跡,心漸漸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既然能死裏逃生,那便好好活下去罷。該做的事還得去做,該報的仇也要去報,哪怕她沒了武功,哪怕這世上再沒有值得她牽掛的人。想到此,她的目光定住,凝在手指正描摹著的一句話上。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