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4〕

一滴鮮紅的血液啪嗒落在地上,而下一滴已在‘洞’外。梅六看著刀身上滑過血痕,垂下眼,並沒有追出去。

“我叫公孫……”男人的山羊胡抖了下,才繼續接下去,卻並沒將自己的名字說完,“大妹子怎麽稱呼?”

“梅六。”梅六本不想理他,但還是回答了。這人雖然總是給他們招麻煩,但隻這一份邊放血驅毒邊談笑風生的氣度倒也讓人折服。

“原來是梅大妹子,怎麽不見大兄弟?”公孫眸中有微光閃過,搜索記憶,並沒有聽過梅六這一號人物,隻道對方若不是有所隱瞞,便是藉藉無名之輩。隻是這脾氣真是傲得讓人牙疼。

梅六不相信他沒聽到十一郎的呼吸,這話問得顯然很多餘,正想飛他把眼刀,突然一個機靈反應過來。十一郎呼吸沒加收斂,卻又不顯虛弱,對方顯然是鬧不準他究竟是為製敵還是有什麽說不得的苦衷才隱藏起來,所以才會有此試探。

‘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她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邊提防著外麵的情況,一邊心念急轉,覺得既然這人鬼心思多得很,不如就讓他一直疑神疑鬼省得再打其他主意吧。因此並不回答,隻是輕鄙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嘲笑他愚蠢似的。

公孫差點沒被這意味深長的一眼慪得吐出血來,但他的自愈能力素來強悍,很快便又恢複了之前那種有點猥瑣又有點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當當當……苗刀揮動,擋住了‘射’進‘洞’口的暗器,他絲毫不驚,仍然優哉遊哉地給自己放血,如果不是‘唇’‘色’泛著青白的話,隻怕就要把那在秦樓楚館裏聽的小曲兒哼起來了。

“梅子你千萬要頂住,嘶……老哥子可被你害慘了,嘖嘖嘖嘖……”當手指推到足踝上三寸的三‘陰’‘交’的時候,他不由閉眼仰頭,嘴裏發出一連串疼痛的感歎聲,一溜冷汗從額頭滑到下巴。

對於稱呼從大妹子到梅大妹子,再到梅子,這種帶著些許輕佻的自來熟梅六沒空理會,她全神貫注地擋住山‘洞’入口。幸好‘洞’口低矮狹窄僅容一人通過,不然防守起來就要麻煩很多,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撐到十一郎醒來。

“活該,這山野如此大,誰讓你哪裏都不去,偏要把人帶到我跟前。”應付過一‘波’攻擊,梅六終於有心情接話,但是一提起此事,她仍不免的滿肚子火氣。

聽話這話,公孫顧不得腳上疼痛,大呼冤枉。

“我哪裏知道你們在這邊,要知道的話,那是寧肯我自己被他們抓住,也是不會連累你們的。”他指天劃地信誓旦旦地說,小小的三角眼裏裝上誠懇,很顯得有些滑稽。

梅六輕嗤一聲,哪裏會信他,不過有他在這裏,還要防著外麵的人,免去她陷入消沉昏懵的狀態,也不算壞事。

公孫約‘摸’也知道自己這話太沒說服力,嘿地笑了下,才又繼續哼哼嘰嘰地抱怨囉吒。

“老子不過是想看眼美人,誰會想惹出這麽一群鬼崽子來。娘老子的,那個姓鍾的老癩蛤蟆吃不上天鵝‘肉’,就拿咱們出氣,嘶……等逮著機會了,看老子不收拾得他龜兒子喊爺爺!”

梅六深以為被追殺得如喪家犬的他在癡人說夢,但這並不妨礙她從他的話裏獲得一些讓人感興趣的信息。

“你與那男人相識?”以刀撐地,她將自己往旁邊移了移,確定處於外麵的攻擊死角,才回頭問。

“誰跟鍾癩蛤蟆認識!”公孫矢口否認,還哼哼了兩聲以示對這樣的猜測不滿,本來想等梅六追問,然後趁機抱怨幾句,誰知她聽到此話後竟閉上眼完全一副完全喪失興趣的樣子,自己倒先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原尾‘交’待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這姓公孫的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見了那院中美人一麵,從此便牽腸掛肚朝思暮想,後來終於打探出她住在那宅子中,於是每晚都會做那樹上客,偷看美人到三更。一來二去的,自然也窺到了許多秘辛**,知道那姓鍾的宅主那般獻殷勤,也不過霧裏看‘花’,水中撈月爾。

“姓鍾的什麽來曆?”梅六問。對於公孫偷窺別人‘女’眷的行徑不予置評,隻不過惱恨的是他明明做賊,卻無做賊的自覺,竟敢肆無忌憚地嘲笑人家,帶累了她和十一郎。

“有什麽來曆。”公孫撇嘴,一臉的不屑,“不過就是個正四品的鴻臚寺卿……”說到這,他頓了下,一個鴻臚寺卿手底下竟然握著這樣邪詭的勢力,這個事實讓他心中微懍,原本還有些輕忽的態度驀然變得鄭重起來。

梅六知道在大晉南卿北‘陰’東君西滄四族雖然坐大,中央這一塊卻仍牢牢把持在皇族龍源手中,各勢力保持在一個極微妙的平衡當中,使得這個國家得以盛世永昌。而這幾個龐大的勢力又各有自己的中堅力量,一個遊離其外的小小鴻臚卿根本算不上什麽。但是如今一個不起眼的文官竟能使喚異族為其賣命,這裏麵所包含的意義恐怕便不是那麽簡單了。

顯然兩人想到了一處去,對視之後,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如果開始他們還抱著絲對方並不一定非要取他們‘性’命的僥幸想法的話,這會便要為自己竟然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而汗濕浹背了。

“你可見過那‘女’子容貌?”沉默了片刻,梅六又問。仿佛在給他們說話的時間似的,外麵的人竟然又消停下來了。

“當然……”傷口的血已恢複鮮紅的顏‘色’,腳板的烏黑也消散幹淨,公孫碾碎了粒‘藥’丸敷在上麵,正扯了塊裏衣包紮,聞問一昂下巴,正想說看過,不料一下子撞上梅六澄澈‘洞’悉的目光,後麵的話不自覺便咽了下去,磨嘰了兩聲,才不情不願地老實承認,“沒看到過。”大約是覺得麵上無光,頓了一下,又道:“媚兒姑娘無論有人沒人都戴著麵紗,我總不能強人所難,‘逼’著她摘下來吧。”說到這裏,想到自己竟為一個連模樣都不知道的‘女’人魂牽夢縈,老臉不由浮起了抹可疑的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