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幽禁

匆匆收起思緒,哥舒無鸞凝聲道:“長王子還在受審。”

說話間,卻見大妃已徑直向裴安走去,她顰了顰眉,匆步跟了過去。

剛剛站定便聽大妃曼聲道:“如此冷風深夜還將大司寇驚動入宮,看來,大司寇對長王子實乃一片忠耿之心,著實令本宮大為感動,長王子身邊能有大人盡心相佐當是他之幸呢。”

裴安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可言語中卻透著犀利,“娘娘倒是過譽了,老臣深感惶恐!老臣隻是覺得長王子平時雖散漫了些,倒也不至於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隻怕,是有人在刻意陷害!老臣既掌管糾察,又身為諫臣,勢必不能任由奸佞之人肆意操縱事件為禍內宮乃至前朝!不過,娘娘這深更半夜不畏寒風的趕了過來……不單是為了前來看笑話的吧?!”

最後,話鋒轉為奚落,分明是語有所指,聽得哥舒無鸞憤火燃起,“你……”

難怪之前他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原來是將她視為了小角色,而矛頭則指向了娘娘,他懷疑娘娘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大妃安撫似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淡淡一笑道:“難道,大人以為本宮是來此落井下石的?”

裴安冷冷瞟了一眼滿臉氣憤的哥舒無鸞,對大妃還以一笑,“老臣豈敢!”

言罷,傲慢的收回了視線,一轉身,靜待見駕。

大妃倒也不惱,隨之守在了殿下。

四下的風還在獵獵的刮著,卻也越來越滲涼入骨,時間如水流淌,在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之時,龍淵宮緊閉的殿門最終開啟。

但見大太監唐喜匆匆的走了出來,而他那沉重的嗓音則伴著那道乍起的驚雷一齊的傳了出來,“陛下有旨,命錦衣侯先行將廢王子殷朗押至長幽宮看守,翌日押赴京郊遠寧塔終身幽禁……”

他的聲音比那道驚雷還要震撼耳際,致使哥舒無鸞的心猛的一沉,廢王子?看來陛下已決議將殷朗長王子的頭銜廢黜!

雖是留了他一條命,可終身幽禁,人不瘋也會逐漸走向崩潰,不知這樣的結果對他是幸還是不幸?!

正在她怔忪之際,裴安已完全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緒,疾步跨上了台階,向殿門口奔去。

見狀,唐喜忙揮著拂塵上前擋住他的去路,慌聲阻道:“陛下有口諭,不見任何人,大人,您不能進去。”

“給老夫滾開!”裴安冷喝一聲,一把將其推開,隨即急急的衝進了門去。

唐喜匆匆站穩踉蹌的腳步,驚惶間,又見大妃也隨之跟了進去,止不住驚呼,“請娘娘止步……”

熟料,他根本誰也攔不住,無奈之下,隻得揮了把冷汗,惶然不安的隨在二人身後奔入了殿內。

殿下,哥舒無鸞好容易緩過了神,這便走向了殿門,依照陛下的旨意先行將殷朗押至長幽宮看守起來……

亥時。

殿外已下起了瓢潑大雨,劈裏啪啦的打在泥土之上,片刻便匯成了一片泥濘的水窪,四下雨霧重重,寒氣襲人。

殿內燭火恍惚跳躍,仿佛似人的心境一般難安不定。

又一道悶雷在耳邊炸響,令站在殿下的周常侍不禁隱隱打了個戰栗。

自收到大妃的傳召,來到了廣晟宮,至現在已有半盞茶的時間了,這期間,大妃一直未說話,隻給了她一個冷冷的背影,這種沉默無疑帶著偌大的壓迫感令她極為不安。

悄悄望了一眼麵前的這道端端維持一個姿勢的背影,她怯怯出聲道:“不知娘娘深夜召臣妾前來有何……”

話未說完,大妃已倏的回過身,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本宮曾警告過你,不要被那些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再做出那些糊塗事,一直以來我的提醒都是為了你好,可你呢?卻給我當做耳邊風,完全不往心裏去,並且轉首便付諸了報複的行動,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收手?!”

周常侍被喝的一驚,卻是一臉的不明所以,詫異道:“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說什麽?”

她的回答顯然令大妃慍怒不已,凝眉斥道:“你還在給我裝糊塗是嗎?今晚內宮發生了些什麽事,你別告訴我,你一點也沒聽聞!”

今晚內宮發生的事情她當然聽聞了,當時她隻覺得老天開眼,終於站在她這邊,無論是誰在煽動事件,都是在間接幫她報仇解氣!

等等,娘娘突然傳召她,又提及了此事,難道……

想到這,周常侍微驚道:“娘娘認為是臣妾在背後做手腳陷害長王子?”

“你敢說不是你?”大妃冷聲反問。

之前,她從唐喜那裏探聽到,殷朗對私藏其母玉夫人牌位之事供認不諱,坦誠是在盡為人子的孝心,可對於與陛下的前充衣穢亂加之珠胎暗結之事抵死不認,更咬定是有人在姚魅兒背後唆使,圖謀誣賴他!

後麵這件事,她相信殷朗的說法,因為,畢竟姚魅兒不可能那麽傻,自己去主動揭發這件對她極不利的事情!

是以,她才想到了一直對玉夫人恨之入骨的周常侍,因為她恨的人早已作古,便將那股難滅的恨意加注在了其子殷朗的身上!

她這是在報複,向已故的玉夫人施以報複!

這時,周常侍卻忽然笑了,笑的坦然,一字一句的回道:“臣妾敢發誓此事與臣妾毫無關係!”

見大妃失望的皺起了麗眉,她繼續說道:“沒錯,臣妾一直都想要報仇,可臣妾要的遠遠沒有達到,不是什麽廢黜頭銜,終身幽禁,而是要他去死,一命抵一命!這樣才能徹底的消除臣妾心裏的苦痛!”

聽她說的鄭重其事,信誓旦旦,大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測錯了,是啊,若她僅想簡單的陷害他,令他失去王子的頭銜,失了競逐儲位的資格,一早便這麽做了,也不至於當初冒險偽裝成刺客去刺殺殷朗了!

如此,到底是誰在暗自操控著一切?

正當大妃腦中閃過些許靈光之時,隻聽周常侍冷笑道:“臣妾的目的雖沒有達到,不過,看著那個孽種受到報應,能令李玉死不瞑目,臣妾自覺大快人心,嗬嗬嗬……”

大妃猛的回過神,不可置信的連連搖頭,“你簡直是執迷不悟!”

周常侍一早便察覺了端倪,此刻再見她滿眸閃著責難的色彩,忙慌聲問道:“娘娘何以這般關心那個孽種?娘娘難道忘了李玉那個賤人也差點加害到您……娘娘不該是站在臣妾這邊,一直心疼著臣妾的嗎?為什麽現在娘娘會表現的如此?臣妾不懂,真的不懂!”

眼見她有些癲狂起來,大妃緩了緩情緒,聲音放柔道:“剛剛是本宮錯怪了你,你不要往心裏去。本宮也是怕你做出糊塗事來反而害到了你自己……”

她何以關心殷朗?還不是因為當初她向玉夫人承諾過,要保住她的兩個孩子,殷離那裏她已經無能為力,對於殷朗她不能在食言了!

可這件事,她如何能跟她說,也自覺說不通她!

因為,她已經被仇恨吞噬了理智,明顯神誌不清了!

倘若她真的瘋起來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呢,現在的內宮已經一片暗湧,她不能任由她再添上一筆亂!

是以,眼下的她隻能耐心的安撫她,希望能令她安生下去。

這時,殿外的陣雨已經停了,四下顯得安靜了下來。

大妃自香妃塌間取來一件披風,輕輕為周常侍披在了肩頭,緩聲道:“好了,夜深了,早點回你的寢殿休息吧。”

關慰的語氣,細心的舉動,令周常侍心中一暖,繼而緩複了偏執的情緒,這便微笑的應了一聲,“是。”

忽而,她似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聽聞老賊裴安連夜入宮替他求情,娘娘可知結果怎樣?”

看來她還是抓著那些執念不放,大妃兀自在心裏歎了口氣,結果怎樣?嗬,還能怎樣!陛下已下定決心要撤掉殷朗的王子頭銜,哪怕連帶她與裴安一起求情都挽回不了局麵,除非能揪出引發禍亂的幕後黑手,若不然……

不過,她好像隻聽聞了裴安求情之事,並未知曉她也幫襯著替殷朗求了情,這樣還好!

是以,她要瞞住此事不能讓她知道,反之局麵便會失控!

大妃匆匆收起思緒,淡聲道:“結果不變。明日廢王子便會押赴遠寧塔終身幽禁!”

一聽此話,周常侍頓時暢快的笑出了聲,“哈哈哈,太好了,終於惡有惡報!”笑罷,掃過大妃略顯異色的臉頰,忙收複了失宜的情緒,福了福身,“那臣妾便告退了。”

周常侍離開片刻,大妃便凝聲喚道:“來人,去永夙殿請來瑞康王,本宮有要事要與他談!”

這邊,周常侍出了廣晟宮後便一直神思重重,總覺得今晚大妃情緒怪怪的,是以,便悄然折回,隱在了側殿一隅的暗角。

待見一名侍者匆匆出了殿門,踏著濃重的夜霧而去,忽而,她仰首望了望高挑的殿簷,憑著自身的那點輕功,一縱身,躍上了廣晟宮的殿脊,一時伏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