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重審
殷燁軒感應到了她的微微顫抖,卻沒有去細想其中的不妥,隻將下頜深深抵在她的發頂,沉溺在這短暫的美好。
牢內的氣氛是恬靜的令人沉醉的,然而,再美好的氣氛也終有煙消雲散的一刻,到那時,餘留下的隻有一片離別之苦,淒淒瑟瑟。
過了許久,哥舒無鸞才硬著心的退離他的懷抱,將不舍深深掩埋於眼底,背過身道:“你走吧。”
這三個字飄出去,卻換來一陣沉默,隻覺一道灼灼的視線正緊緊停留在她的背影之上,直到耳聞些許挪步聲響起,沉重的消散在耳畔,囚服袖下的素手死死攏成了拳,終控製不住情緒,清淚奪眶而出……
世間之事往往是這般,在你感到毫無希望之時,卻在絕望中看到一縷轉機,老天也著實是愛戲弄人,將世人折磨的苦不堪言,卻出其不意灑下一片甘霖,隻歎這種先苦後甜的懲罰,讓人感到無邊的無奈。
冬雪整整下了一晚,雪停後,北風驟起,落雪飛揚,徒添苦寒之氣。
昨晚,在男人走後,哥舒無鸞沉浸在哀傷中好久好久,直至眼淚流幹,才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一覺後,已是天色大亮,女獄卒細心的送來了早點,可她卻沒有絲毫胃口去吃,草草以清水抹了把臉,其後便有醫女來為她換了藥,再之後,牢內淪落淒靜,她順手啟了牢窗,一直對著鐵欄外的素白發呆許久許久。
外麵的風呼嚎著,殘雪打在臉上一片冰涼,隻覺心頭也被滲涼所包圍,苦寒一片。
這時,隻聞身後的牢門被人打開了,她默默回首,待望見來人,麗眉乍然皺起,“雷,你怎麽來了?”
夏雪風雷觀察到她臉上的憔悴之色,心不由得一揪,凝聲道:“大人的臉色怎麽……”
不等他緊張完,她便岔開了話題,詫異道:“我沒事。你來此到底所謂何事?”
他知道她不想自己憂心這才輕描淡寫帶過,卻也沒有繼續去追問,隻道:“屬下受陛下禦命,帶大人回宮重審此案!”
哥舒無鸞麵上一震,“重審?!”
事情早已毫無轉圜的餘地,是什麽令陛下回心轉意?
難道,他要將她騙出去?可當望見他眼底的那抹燃滿希望的喜色,終打消了疑念,看來他所說不假!
卻也因此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逼問道:“你到底都做了什麽?我不是告誡過你不要再去……”
他沉聲打斷了她的責難,“可屬下怎樣眼看大人去死?!就算屬下能做到,娘娘也不能容忍此事的發生!”
此話一出哥舒無鸞心中為之一緊,她就知道會如此,娘娘不會放任她不管,而是要設法救她,隻是不知到底娘娘是因何才勸動的陛下?想著便急聲問道:“告訴我,娘娘是怎麽說服陛下的?”
夏雪風雷垂下眼簾,避而不答,“大人就不要再問了,屬下隻能告訴大人此事有了新證據,還有,娘娘讓屬下轉告大人,讓大人安心待審,陷害必破!”
他的隱瞞,讓她慍怒咬牙,“你……”
“請大人隨屬下即刻回宮!”男人知道她現在惱他,但他不能任她浪費時間,令好不容易得來陛下鬆口的轉機因此而流逝掉。
既然娘娘如此有把握為她翻案,那她豈能辜負娘娘的一番苦心?就此,哥舒無鸞黯眉一瞬,終道:“那好,咱們走吧。”
夏雪風雷麵上一鬆,這便悉心的為她披上了帶來的那件厚重披風,隨之跨出了牢房。
出了大牢,一陣寒風撲麵,冷的不禁讓人暗打戰栗,觸目所及到處銀白一片,白茫茫的刺目非常,踩著厚厚的積雪,直直走出刑獄司,奔著王宮的方向而去。
冷風一路尾隨,再次返回王宮,隻覺一股繁華落盡的蒼涼感縈繞心頭。
男人將她帶到了陛下的龍源宮,便止步於殿外,“大人進去吧。”
哥舒無鸞掃了他一眼,默默點了下頭,這便推門而入。
甫入殿中隻覺暖意撲來,適時驅走了身上的冷寒。
此時,殿中雖靜,可殿中之人卻不少。
上座,陛下與大妃安坐椅中,見她進門,陛下的麵上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可大妃的麵色卻一下從安然轉為緊繃,似是留意到了她狀況的不妥,為此而感到憂心不已。
殿下一側,負手站著大司寇裴安,一臉的鐵青帶怒。
另一側則是裴郡雪夫婦,待望及她緩步走來,裴郡雪滿目流露心疼。
殿下正中還跪著一名正在瑟瑟發抖的婦人,因其背著身,哥舒無鸞根本看不見她的樣貌,也便不曉得此人是誰。
不過,她也顧不得去關注那名婦人,隻因,接觸到裴郡雪投來的染痛眸光,心登時緊緊揪起。
難怪雷閉口不提娘娘到底是如何說動陛下重審此案的,原是怕她知道後,會憂心不安,轉而極力阻抗他們為救她所下的這番功夫!
此時,義母會突然在此出現,想來定是娘娘將她受冤待罪之事透露給了義母,以義母對她的疼愛護重豈會坐視不理?再逢祝君豪乃東都首富,陛下用得著他的地方還很多,如此,這個麵子定是要給他留的,這才將她提出牢房重審此案!
隻不過,她也當真是憂心惶恐,生怕一朝脫罪不成,會令義母傷心傷身……
可,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別無選擇,隻能祈求老天給她一個生機,不為自己,隻為義母能安好!
更何況,雷在來之前,說的那樣言之鑿鑿,自信滿滿,許是,真的有萬分把握為她開罪也說不定,既如此,那她何必在如此情緒不寧,徒惹在乎她的人為之不安?!
這便穩了穩神,輕步上前拜謁道:“待罪之臣,參見陛下,娘娘!”
瑾睿的臉色還是那樣不辨喜怒,抬了抬手,令她起身退向一旁,隨即對著裴郡雪道:“既然祝夫人持有證據證明她是無辜的,那就呈上來吧!”
裴郡雪緩神上前,施了個禮,不緊不慢的回道:“稟陛下,民婦要請陛下宣一人來此對峙。”
裴安眯了眯眼,麵上波瀾不驚,可嘴角卻一度緊抿,顯然是因自己的胞妹一再維護自己的敵對,又不畏觸犯龍威的前來搭救他的敵對,而不顧他這個親哥哥的感受與顏麵,感到惱怒不已。
瑾睿詫異,“是誰?”
“就是指正哥舒大人乃是早年餘孽的那名男子!”她凝聲而答。
經此一句,裴安臉色微變,明顯是有所憂慮。
卻聽瑾睿斂眸喚道:“他麽……唐喜那人在哪?”
侍候在側的唐喜忙上前一步,垂首答道:“回陛下,早前老奴依吩咐將那疤臉押往西山采石場為苦役,無奈此人卻在途中犯病,暴斃了!”
此話一出,哥舒無鸞的心為之一沉,看來是陛下下了狠手,勢要不給她一絲一毫的生機!
裴郡雪也因此麵上失了些許顏色。
可裴安卻是一掃陰霾,滿臉的得意之色,顯然疤臉的死正中他下懷,以將陷害之事無證可駁。
大妃則是冷笑著望向瑾睿,“哦,會有這麽巧?”這眼神,擺明有所懷疑疤臉之死其中的真偽。
瑾睿又怎會看不出她的意思,勾著唇角,“看來是天意如此,老天不要誰生,哪怕是費盡心機求存,也終難得償所願!愛妃,你覺得呢?”
大妃但笑不語,隱在寬袖下的手卻一點一點抓緊了扶手,以維持情緒的平靜。
言罷,瑾睿轉而望向一臉慘淡之色的裴郡雪,甚是無奈道:“證人已死,若祝夫人沒有其他證據所呈,那就就此跪安吧!再有,寡人念你身懷六甲,不忍再見夫人勞心費神下去,倘因此而發生什麽意外,那可就……”
話到關鍵處卻適時頓住,隻冷冷掃了一眼她那已隆起的腹部,眸光透著一抹陰冷之色。
耳聞這句不容置喙意有所指,觀察到他那帶著狠色的眼神,令一直默默不語的祝君豪,心中霎時一驚,忙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愛妻的玉手,意要將她勸退。
昨日大妃剛一通知她鸞兒之事,她便一下慌了神,緊接著,她閉門一晚,連他也不見,不知在做著些什麽準備,而今早她再也按耐不住便要不顧一切的趕來內宮救女,他雖萬分擔憂她懷著身孕不可傷神勞力,卻怎麽也勸不住她,無奈之下,隻能隨著她來到了這裏。
眼下,聽完陛下那遷怒罪責的話,再也令他壓製不下那股驚恐的心緒,雖然,他也憐惜鸞兒無辜受冤,可再怎麽也比不上愛妻重要,若她因鸞兒觸怒龍顏,以招責難加身,那他將無法承受!
所以,哪怕事後他會因此被她恨,他也要自私的隻選擇護她為重,是以,於她耳邊沉聲低低勸道:“郡雪,莫要逆天而行!咱們還是……”
不等他說下去,裴郡雪便執拗的抽出了素手,緩聲道:“陛下,大司寇的證人雖死,可民婦這裏也有一名證人證實哥舒大人根本不是什麽當年的餘孽!紫珊你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