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質疑
哥舒無鸞收拾起複雜的情緒,抬眸望向大妃,卻見大妃正一瞬不瞬的睨著自己,頓感心慌,“娘娘召鸞兒回宮可是為了捉拿‘鐵犁’之事?”
話剛出口,才察覺自己問的著實多餘,因為娘娘之前的話已經清楚的說出,這件事已放任她去做,娘娘隻等結果,不會過問細節。
因為她的心虛,第一次她感覺在娘娘麵前無地自容。
大妃睨了女子一瞬,慢慢收回視線,仿佛沒在意她多餘的問題,兀自說道:“今日本宮召你回宮是為了兩件事。第一,聽聞,你將大司寇的二公子給打了!”
這話表達的不是在詢問,而是在陳述。
哥舒無鸞觀察著大妃的神色,輕聲問道:“娘娘是否覺得鸞兒的行為過激?”
大妃冷哼一聲,“過激?!那個裴家老二惹是生非,觸犯律法。咱們大商朝的律條豈能因由他有個位高權重的爹便空設?所以,你處理的很好,不是裴安與本宮敵對,本宮便偏讚你的做法,實是他犯在條律下了。隻不過,本宮聽說他鬧事是為了要見你,還聲聲嚷著要保護你。鸞兒啊,你何時與裴家老二走的這般近了,怎麽連本宮都瞞的滴水不漏?”
大妃前麵的話,語調平淡的宛若清水,可到了後麵話鋒一轉,洶湧如潮,仿似質問。
哥舒無鸞心下一驚,一下跪倒在地,沉聲澄清道:“娘娘明察!鸞兒萬萬不敢有欺瞞娘娘的心思。裴姓一家人心思頗毒,是要以此離間鸞兒與娘娘之間生嫌隙呢。”
她要怎樣解釋才能打消娘娘對她的質疑?她要怎麽辦?
“看把你緊張的,本宮和你說笑呢。鸞兒的心思本宮在清楚不過了,你又怎會背叛本宮呢?快起來吧。”大妃招手示意她起身,笑容極其溫柔,瞬間便把緊張的氣氛扭轉為安適。
然而,大妃表現的越是溫和,便越是讓哥舒無鸞緊張,她斂了斂眸驚著心的站起身來。
大妃歎了一聲,笑道:“嗬,裴家老二挨了板子倒也不稀奇,倒是那個裴安的做法讓本宮很是驚訝。”
“哦?”哥舒無鸞有些不明所以。
“鸞兒沒聽說嗎?裴英暝被抬著回家後,非但沒得到他爹裴安的痛惜安撫,反倒是又挨了一頓藤條家法,換來了禁三日水米,閉門思過的懲罰。”大妃從女子錯愕的麵容中看出,她確是沒聽聞此事。
是從什麽時候起,鸞兒你的心思已不放在本宮對頭的動向上了?還是,有什麽事讓你分神了呢?
大妃於心底暗暗猜測著。
裴安對外表現的確是狠絕嚴厲,那是他一貫的治下之風,但對其二子,卻極其護犢。所以他的做法確實令人費解。
雖然裴英暝不怎麽上裴安的眼,可到底也是他的親子,又怎會在挨了她這個死敵的處置之後,還要狠心懲罰?這說不通啊。
哥舒無鸞一麵心下暗揣,一麵不動聲色的低首自責道:“鸞兒失察,請娘娘降罪!”
“罷了,都是些小事。本宮召你來的第二件事是……”大妃收起思緒,一拍手,兀自將話尾打斷。
隨著一聲清脆的拍掌聲,一道暗影猛然現於殿內,恭恭跪在大妃的腳下。
“微臣參見大妃娘娘。”那是極洪亮的男聲。
大妃掃了一眼地間之人,抬眸對哥舒無鸞道:“本宮思來想去,覺得你現在處境甚危,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助手幫襯,實讓本宮不安心!況且,以你現在的身份,身邊也是該配個下屬了,這個夏侍衛是侍衛營數一數二的高手,辦事利落,人也衷心,本宮瞧著還不錯,所以與國君商討了一下,以後便讓他追隨你吧。”
大妃的一番話,讓哥舒無鸞心裏猛的一沉,一股莫名的心緒在悄然生成,她穩了穩神,恭聲道:“謝娘娘關愛。”
大妃一抬臂,命夏侍衛起身退下。
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人倒是安靜聽話的很,他轉身對哥舒無鸞行了個禮,便低首退出了殿外,步履生風,致使哥舒無鸞還未看見他的麵容,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男人走後,大妃突然出聲,“本宮差點忘了一件事,涼州那邊來書函了。”
涼州二字傳入哥舒無鸞耳中,令她心頭一顫,“夙兒他……二殿下可還好?”察覺自己的稱呼失儀,趕忙改了口。
“一切都好,信在這,你瞧瞧。”大妃隨手打開了手邊的鑲金砌玉雕花鏤空檀木錦盒,信手撚起書函,遞了出去。
哥舒無鸞近前兩步接過,打開書函的手有些抖得不能自已。
那是一手秀美小巧稚氣早脫的字,是夙兒的筆跡。
信上言辭簡潔,卻將抵達涼州後所經曆的大小事宜與自身狀況全都概括了,信上向國君請了安,也問候了兩位公主,並詢問了烏鴉的境況,最後一句著墨最重的話便是:‘鸞姐姐可安好?’!
看到這,哥舒無鸞的心口狠狠一揪,酸澀的令她難以招架。
這時,大妃感慨道:“夙兒的文墨大有長進,這信寫的可真好。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本宮我這個母親,鸞兒你說,夙兒恨我恨的有多深,是不是連母子情都斷了呢?”
大妃淒涼的語氣,使女子的心揪痛更濃,輕聲安慰道:“娘娘,殿下他還小,有些事……”
大妃及時打斷了她的話,意有所指的接道:“有些事,小孩子不明白,不理解,即使是任性的隨著自己的心意去發展,也是可以教導改正的,畢竟童言無忌。可咱們做大人的看待事情就要比之深切透徹,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要時時刻刻督導自己分析清楚,不然走錯一步,後果不是想改便能該的了得,因為錯已鑄成,世間沒有後悔藥供人選擇,鸞兒,你說是不是?”
說完,她靜靜的注視著哥舒無鸞的眼睛,琥珀般的美眸閃著明銳的光芒,奪目的色澤與額間的落櫻流蘇交相輝映。
那樣獨具犀利的眼神,讓哥舒無鸞背脊一寒,絲絲冷意順著骨縫往心口鑽。
娘娘……是在暗暗警醒她,不要讓夙兒的情意動搖自己的方寸,繼而迷失方向。
天知道,在她心裏隻當他是個孩子,根本別無絲毫他想!
哥舒無鸞是怎麽將手中的書函遞回大妃手中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隻感覺到,她和大妃之間正在漸漸建立一道隔閡,這道隔閡恐難逾越。
這時,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猛然拉回了女子失神的心緒,隻聽,“來熙給大妃娘娘請安。”
男人一身紫衫紗裳,上繪白蓮出水,彩線繡邊,衣擺拖遝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有如仙雀翎羽,便那麽一路拖拽的走來,霎是奪目華美。
說來,他身上這身衣料也不是什麽上好的料子,但穿在他秀麗如鬆的體魄上怎麽看怎麽掩不住滿副的風華氣韻。
他停在哥舒無鸞身側對大妃彎身行了行禮,而後側首一笑,“原是錦衣侯大人也在,大人有禮了。”
熟料,他的謙謙問候,卻沒引起女子的絲毫注意。
哥舒無鸞隻目不斜視的端望著高坐上的大妃,肅聲道:“若娘娘沒有其它吩咐,鸞兒便退下了。”
得到大妃的點頭允準,她故意忽略身側那道熱烈的眸光,躬身退了出去。
女子前腳剛出大殿,來熙趕忙收回追逐的目光,幾步跨到大妃座旁,俊美的臉頰掩飾不住滿滿的急躁,道:“姐姐,出了那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知會弟弟一聲,好歹弟弟座下也是有些高手的……”
一收到有人刺殺哥舒無鸞的消息,男人頓時亂了心神,眼下更是不加掩飾的流露出自己對哥舒無鸞的在意。
精明如大妃,又怎麽聽不出男人口中的大事是指的什麽事?
“是啊!究竟是多大的事,竟讓你不顧本宮的告誡,擅闖本宮的寢殿。跪下!”自男人剛剛進門大妃便變了臉色,直到哥舒無鸞離去,她才徹底發作,冷厲的訓斥聲預示著她的怒意。
來熙察覺自己在姐姐麵前泄了底,並引起了姐姐的憤怒,卻沒有絲毫懼意,僅不情不願的跪在了她的腳邊,“哥舒無鸞可是你的心腹,就算姐姐不在意她的性命安危,也不怕斷了這一臂將來麵對勁敵步履維艱?”
他的話執拗且俱嚇問意味,一時間讓大妃的臉色鐵青的駭人,“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心腹,而不是你的。所以,她的事情無需你操心。你隻要記住的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職責,做好分內之事。”
“弟弟不管她是你的還是我的,總之這件事弟弟插手定了!”男人憤慨的一下站起身,冷著一張俊臉這便往殿門口奔去,仿佛任誰也不能耽擱他保護哥舒無鸞的安危。
“你給我站住!”大妃蹭的一下從椅間站起,如蓮的步伐盈風颯颯,顯然也是有著功夫在身的。
聲音落了,她的人也擋在了男人的身前,‘啪’的一聲脆響,反掌扇在了男人俊美如畫的側顏上。
這一巴掌突然的令來熙措手不及,眸中的驚愕愈演愈濃。
僅這麽一下,他的嘴角霎時掛了彩,鮮豔的血色將完美的唇形染就殷紅。
大妃接下來的話,比之這一巴掌還要讓人措不及防,難以消化,“自即刻起,你哪都不能去,老老實實的給我呆在席和殿的舞院,若讓我知道你離宮去了不該去的地方,隻要你敢,就別怪我不顧念姐弟情分,廢了你一身的內力,遣你回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