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賜婚
夜,宴上。
“鴻兒快快請起。”國君溫聲道,一招手示意他起身。
鴻離世子緩緩站起,對著周常侍及兩位公主和長王子紛紛施了施禮,這時有內侍將他引至了席位。
剛剛坐定,但聽國君出聲道:“寡人還記得你隨王兄離宮遠赴漳州之時,你還是個那麽一點點小的奶娃娃,沒想到多年未見已是長成堂堂七尺男兒了。得見王兄將鴻兒教導的如此謙恭有禮,不禁令寡人甚是汗顏。”
言罷,視線掃向了席下的王子郎,明顯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可誰知,他非但沒聽在耳中,更是眼簾未抬,隻自顧自的喝著悶酒,國君的麵色登時變得難看非常。
大妃則是難得的對著長王子蹙眉搖頭,那神情仿佛是在為不爭氣的‘兒子’無奈一般。
早在一入席,哥舒無鸞便察覺到了王子郎情緒反常,沉靜的令人意外,表情更是陰騭晦暗,仿佛是有誰欠他金子不還似得。
鴻離世子心明眼亮,忙打起圓場,拱手謙道:“國君過譽,鴻離實不敢受!”
國君惱然收回視線,溫聲道:“誒,此乃家宴,咱們也無需君上臣下的稱呼,你還是喚寡人一聲王叔吧。”
“是。王叔。”
沉吟一瞬,國君繼續道:“如果寡人記得沒錯,鴻兒現年也二十有四了吧,如此年紀又是儀表堂堂,可曾娶妃?”
一聽此話,鴻離世子貌若受寵若驚,“王叔記得沒錯,鴻離現年確是二十四歲,倒是未曾婚娶……”
話音未落,便被一直未曾出聲的裴安接了過去,“如此說來,世子入京可是為了選妃而來?那世子今番真是來對了,京中不乏驚才豔豔的妙齡女子,比如說這前督座的愛女鐵小姐。”
說罷,裴安的目光及時的投向了鐵心憐,見她的麵色一寸一寸變得雪白,嘴角冷勾,話鋒一轉,“還比如說咱們大商的首位女侯哥舒大人……”
這不溫不火的一句話,頃刻讓哥舒無鸞狠狠握攏起了素拳。
可惡的老匹夫,就是見不得她們女子掌勢,竟還給她來這招!
一旁的裴英暝一聽老子的意圖,一下炸了毛,老家夥想把他的小鸞鸞往外推,門也沒有!當即憤憤的駁道:“爹你說笑了,小鸞……哥舒大人可是禦賜加冕的一品女侯,就是當嫁也要在京中尋一位匹配的官家子弟,至於漳州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嗬。”
察覺這是在宴上,他趕忙將稱呼改了過來,並拿‘官家子弟’四個字,明話暗指的將自己推了出去,那意思隻有他這樣的公子才配的上哥舒無鸞。
王子郎在男人說話的同時俊臉一下變得烏黑,惡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繼而開始一勁的猛灌起酒。
裴安的臉色蹭的鐵青了,用力扯著男人的衣袖斥道:“聖上在此,豈由得你混話連篇!還不快給我閉嘴!”
國君掃了一眼席下的父子,麵色略有些許不悅,卻也未曾出言訓斥。
到底是個世子,國君又豈會為了他,傷了與裴安之間的君臣和氣,本來今夜家宴邀他偕子作陪,無非是為了修複查貪後引起的嫌隙,所以眼下即使裴英暝對世子出言不遜,國君也隻能充耳不聞,暗暗忍下了。
氣氛一時變的有些僵滯。
倒是鴻離世子在聽完這番譏諷的言語後,表情盡顯自然,未露出些許惱憤和尷尬。
他默默掃了席宴一圈,視線落在哥舒無鸞麵前略略停了一下,斂了斂眸,道:“哥舒大人身份金貴,又是宮闈重臣,鴻離實不敢高攀!並且,鴻離此次入京也不是為了婚娶之事。”
哥舒無鸞略略挑了挑眉,他倒是很會察言觀色,善體君意,這番話說的識時務又識大體,絲毫沒有天家貴胄那目空一切,自恃甚高的勁頭,不禁令她高看了他一眼。
因著此話國君的麵色稍緩,低手慢慢撫向了禦案上的酒樽,道:“那鴻兒是所為何事才入的京?”
哥舒無鸞也很納悶這個問題,楚王殿下自失了儲位之後,便與國君的兄弟情淡漠了很多,這麽多年來逢詔他都以諸事推托而從未入京,就連請安的折子都未曾遞來半封。京中不乏流言四起,說楚王一直在為國君奪嫡之事耿耿於懷,欲自立為君!
就因為這些流言,朝堂上那些支持大王子的臣子們又開始了蠢蠢欲動的心思,國君這頭雖是大肆打壓,但想必也是起了疑心的,眼下鴻離世子竟敢隻身犯險,究竟是有多大的事?難道楚王就不怕愛子被扣為質子?
鴻離世子靜然掃過一幹眾人,慢慢抬起頭望向國君,俊顏有些難色,像是有些話不好在眾人麵前講一般。
察覺他的為難,國君緩緩放柔了麵色,道:“無妨,此乃家宴,叔侄間暢所欲言,鴻兒且說來吧。”
聞言,鴻離世子忙從席位上站起,走到席下正中跪定,俯首沉聲,“回王叔,父王已病入膏肓,卻有一個心願未了,便是回京陵拜祭祖母。鴻離身為其子豈能坐視父親餘願未了?所以這才貿然入京。鴻離自知父王多年來有失臣禮,可念在王叔與父王的手足之情,望王叔能恩準此事!”
男人的話字字悲戚,句句懇切,讓人聞了不乏被其孝心感動。
席中的大司寇在男人說話時虎目中閃過一陣犀利之光,卻是未再出聲。
一番話後,國君的麵色卻漸漸沉下,舉至唇邊的酒盞一點一點慢慢的放回了案間。
大妃察覺國君的臉色驟變,適時出聲,“世子先起身吧,此事稍後再議。這席宴再晾著可就涼透了,諸卿快動筷吧。”
言罷,轉首低聲對隨侍耳語一番,隨侍領命而去。
聞此,鴻離世子隻得僵著背脊自地間站起,緩緩退回了席位,卻是自始至終都未敢抬頭看國君的神情。
哥舒無鸞多少也能猜到國君為何沒當即答允鴻離世子的請求,那楚王殿下為臣不恭,為兄不友。這些年來逢詔都不曾涉足京城半步,不但博了君主的麵子,也傷了兄弟之間的感情,現在豈是他病重便能說回京就回京?那讓國君的威嚴置於何地?
況且,楚王不滿國君為主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這番打著病重祭奠的名號入京,不管有沒有陰謀,國君都得防著。
所以說鴻離世子此番入京注定是白走一遭了!
不多時,絲竹四起,管弦陣陣,適時緩解了緊張的氣氛。
這時,有歌姬嫋嫋入場,操著悠揚動聽的嗓音舒歌曼舞起來。
明月星繁,天幕深遠。
宴席還在繼續,在場的人卻是各懷心事。
哥舒無鸞慢慢掃過大司寇那張略帶凝色的臉,不動聲色的舉杯淺酌。
突然,對麵席位傳來一聲怒喝,“混賬東西把酒拿來。”
原是王子郎醉酒微酣,隨侍生怕主子禦前失儀,這才悄悄提醒,順手將酒壺挪到了遠處,而王子郎豈能依一個奴才之言,這便憤怒的訓斥起來。
這麽一鬧,國君的臉色頃刻難看到了極點,望著男人兩頰緋紅如火,舉止盡失的模樣,厲聲斥道:“成何體統!你,即刻將殿下扶回寢殿休息。”
幾乎是咬著後槽牙的喝斥。
被指的隨侍激靈著身子,忙慌手慌腳的扶起了男人。
王子郎的身子東晃西搖,邊掙紮邊咬字不清的憤道:“我、我不回去!我還要喝……喝酒,女人……你算什麽東西……想我一個堂堂王子殿下……你不識好人心……通通不是東西……”
隨著那些語無倫次的醉言慢慢擱淺,男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燈影下。
眼見著國君那張布滿陰霾的臉,顯然是被長王子的失態氣得不輕。
哥舒無鸞沒有忽略男人說話時眼神卻是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品著他那些酒話的意思,明顯那個‘你不識好人心’中的‘你’指的是她。
她就弄不懂了,他究竟有什麽好心值得她去識?
她沒有細思量,隻不自覺的望向了大妃,卻沒料到,大妃的眼神正投在她的臉上,審視的目光幽深犀利,讓哥舒無鸞心下猛地一緊。
沉寂了片刻,國君突然出聲,“今日趁著這次家宴,寡人有一件喜事宣布。裴卿的二公子年已弱冠,所謂男大當婚,是以寡人便將終樂公主賜婚與你,擇日完婚。”
然而,話音剛落,還未等大司寇得意完,便接連傳來兩道意見相悖的聲音,“兒臣不嫁!”
“請國君收回成命!”
說話間但見終樂公主與裴英暝不約而同的自席位上站起,二人的麵色一個布滿憤怒另一個則是滿臉驚燥,二人互視一眼,相看兩相厭。
一時間國君的麵色再次暗沉,望著自己的女兒,嘴角乍現一絲冰冷的裂紋,“就連普通百姓的子女嫁娶,都少不得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寡人乃一國之君,豈由得你說不嫁便不嫁?”
國君的語氣在一點一點加重,直至威懾全場,眸光中染滿厲色,顯然怒意待爆發。
然而,終樂公主根本沒意識到眼下的利害,哽著喉回道:“父母之命?!嗬嗬……我的娘親早死了,父親又從來沒正視過我,有父也等於沒父!何來的尊父母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