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舒蘭作品 女皇的後宮三千 女皇的後宮三千 第一卷 086 想過日子
三月末,大皇女司予赫為生父守孝期滿回到宮中。
水墨笑看著一月未見的女兒,沉鬱多日的心情也有了好轉,“可去給你母皇請安了?”
“兒臣方才去了。”司予赫說道,語氣中卻難掩失望,“不過母皇在和大臣們商議政事,兒臣也是匆匆請了安便出來了。”
水墨笑一愣,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微笑道,“過來讓父後看看,似乎是瘦了。”
司予赫笑道,“守孝自然是要茹素,不過父後放心,兒臣身子還是健朗,沒有大礙,若是父後不信,可以召禦醫來證明。”
“看你這般中氣十足的,父後自然是相信了。”水墨笑微笑道,同時也微微失神,這孩子是這般多孩子當中最像她的一個,如今越長便是越像。
隻是模樣像她,性子卻不像。
以前不像,現在更是不像。
司予赫看了看他,隨後斂去了笑容,眉宇之間彌漫著內疚之色,“父後還說兒臣,您也不是瘦了許多?是不是上回的病給弄得?父後不是讓人來告訴兒臣,您的病已經好了嗎?怎麽氣色還是這般的不好?”
水墨笑聽了女兒這話,心頭一暖,“父君沒事,始終是病過了一場,自然需要時間好過來了,你若是不信,那便也召禦醫過來證明。”
“父後!”司予赫沒想到他居然拿自己方才的話來回答自己,“兒臣是真的擔心……”
水墨笑替女兒整了整衣裳,認真道,“父後真的沒事,若是一定要說有事情,那便是想你了,你啊,從出生到現在從未試過離開父後這般長時間,而且身邊也沒有人照料。”
“父後病著,兒臣應該留在身邊照顧的。”司予赫十分內疚地道。
“你懂得為你父君盡孝這是好事,父後也很高興。”水墨笑微笑道,“好了,趕了一日的路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晚膳父後讓人給你做一些好的,把丟掉的肉給補回來,否則你父君在天之靈見了,定然會心疼的。”
司予赫望著他會兒,“那兒臣先下去了。”
“好。”水墨笑點頭道。
司予赫離開之後,卻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問了宮侍,司以晏在哪裏。
宮侍回答道,司以晏如今在承月殿內。
司予赫愣了愣,隨後便趕去承月殿,找到了司以晏,卻見他正和一堆宮侍圍著司以善,而司以善卻在宮侍的攙扶之下學走路。
“大皇兄。”司予赫開口叫道。
司以晏聽見了這聲音,頓時轉過身來,然後笑著走上前,“大皇妹,你回來了!對啊,我怎麽忘了,你守孝一個月,今天該回來的,你看我怎麽就忘了?大皇妹,你不要生氣。”
“我自然不會生氣了。”司予赫笑道,隨後又看了一眼被宮侍抱起來的司以善,“大皇兄怎麽會在這裏?蜀父君呢?”
司以晏聽了這話,笑容暗淡了下來,隨後轉過身,對著那抱著司以善的宮侍說道:“我要和大皇妹說話,照顧好四皇子。”
那宮侍領了命令,“是。”
隻是他懷中抱著的司以善卻似乎不願意,吚吚嗚嗚地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響,像是不要司以晏離開似的。
司以晏見狀便走上前。
那宮侍便微微蹲下身子,讓司以善和司以晏平視。
司以晏捏了捏司以善那還是顯得消瘦的小臉,“四皇弟別要哭,大皇兄明日再來陪你玩,要聽話,知道不?”
司以善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似的,笑了起來。
“真聽話。”司以晏也笑道,隨後又叫來了司予赫,“來,記住了,這是你的大皇姐,乖,叫大皇姐。”
司予赫有些發愣,大皇兄什麽時候也四皇弟這般好的?雖然官氏做的那些事情不能怪四皇弟,但是她不可否認,自從這個四皇弟出生以來,她還真的沒有上過心,有時候甚至忘了宮裏麵還有一個四皇弟。
司以善好奇地看著司予赫。
司以晏又哄了司以善一會兒,隨後方才和司予赫離開。
兩人沒有回朝和殿,而是去了禦花園。
此時,正是禦花園百花競放的時節。
隻是司以晏卻沒有往年賞花的心情。
“大皇兄,你怎麽了?”司予赫很擔心地問道,她出宮一個月回來之後,總是覺得哪裏怪怪得,方才父君是這樣,如今大皇兄也是這般。
司以晏看了看她,隨後便找了一個亭子坐下,便將她不在期間所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琝兒又出宮去了,蜀父君被母皇送去泰陵為先帝盡孝,蜀父君臨出宮之前拖了父後照顧四皇弟,父後病方才好了沒多久,我不想他過於的操勞,便時常代替他去承月殿陪著四皇弟,大皇妹,你不知道……四皇弟其實也挺可憐的……他方才出生,便被禦醫診斷了患上了啞疾,一直吃藥施針的,便是如今也繼續在診治著,四皇弟一歲半了,可是卻隻是能夠說出幾個不算是清晰的字,禦醫說,這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冷宮那官氏是可恨,可是四皇弟卻是可憐……還有就是母皇……自從刑部尚書回京告知了母皇調查的結果之後,母皇便更加的……我也說不清母皇如今究竟算是如何,隻是覺得,母皇沒有以前那般的親和……大皇妹……”他的話頓了頓,握起了司予赫的手,“大皇妹,有時候我甚至有些害怕母皇……父後也是悶悶不樂的……我想讓父後開心,可是即便父後笑了,卻還是不開心……大皇妹,我……”
他越說心裏便越是難受,眼睛也紅了起來。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司予赫在高陵守孝那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守孝,對外麵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聽了這些話心裏即使訝然又是難受,“大皇兄,母皇……母皇隻是傷心罷了……過些時候一定會好起來的……”
怎麽她方才一個月不在便發生了這般多的事情?
去給父君守孝的時候,她還想著說不定回宮之後便可以見到雪父君了的,可是沒想到卻是空歡喜一場。
司予赫可以感覺的到司予述司以琝和母親有多麽傷心。
司以晏卻搖頭,“父後也是這般跟我說的,可是……可是我心裏卻還是慌的厲害……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這樣,那該怎麽辦?雪父君不在了……母皇便連我們也不要嗎?大皇妹,以前母皇很疼很疼我的……可是現在……宮裏麵的人說蜀父君之所以被母皇送去泰陵為先帝盡孝,是因為蜀父君惹怒了母皇,被母皇厭棄驅逐,母皇下旨讓蜀父君去泰陵的前一晚,蜀父君去交泰殿侍寢……大皇妹你是知道的,蜀父君一向不與人爭吵的,更不可能和母皇爭吵,可是蜀父君究竟做了什麽惹怒了母皇?蜀父君出宮之前,父後問過了他,可是連蜀父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惹怒了母皇……以前母皇不是這樣的……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這樣,我們該怎麽辦?”
司予赫動了動嘴唇,卻無法給出答案。
“還有琝兒……你不知道,琝兒這一次出宮的前一夜,我和琝兒一起就寢,琝兒告訴我說,他一定要找到雪父君,要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死為止……大皇妹,我真的好怕……琝兒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便像是……像是……”司以晏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眉宇之間已經溢出了懼意,“琝兒是一定會說到做到的……可是母皇讓那般多人去找都找不到,琝兒如何能夠找到?這一趟琝兒出去,都沒有如同上一次那般謊稱病了,借著那雪凝的身份出去,而是直接就這樣出去的……琝兒說,他不要躲躲藏藏的,說不定雪父君聽到了他去找他的消息,會自己出現……琝兒這樣……像是像是瘋了一般……大皇妹……為什麽現在每個人……每個人都這般的……”
他沒有說下去,哽咽住了。
眼眶當中蓄滿了淚水,但是卻沒有落下。
司予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對於如今的情況極為擔憂的不僅僅是司以晏,還有蒙斯醉。
就在司予赫來找司以晏之後,蒙斯醉便去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閣見了他。
入座之後,蒙斯醉便將一個裝著後宮各種用途用章的交還給水墨笑,“鳳後的病也大好了,後宮的事情臣侍不該插手這般多。”
“本宮可有讓你交還這些東西?”水墨笑卻蹙起了眉。
蒙斯醉解釋道:“鳳後誤會了,臣侍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掌管後宮的畢竟是鳳後,臣侍不一插手這般多,前段時間鳳後身體有恙沒法子,如今鳳後想來也打好了,臣侍自然要歸還,否則,必然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閑言碎語,臣侍倒是不介意,隻是,這般以來,後宮便會起風波,繼而讓陛下分神,再者,臣侍也是有私心,想多些時間陪陪孩子。”
水墨笑看了看他,便讓人將東西收好,也沒有繼續糾纏這件事,“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臣侍不敢。”蒙斯醉淡淡地道。
水墨笑低頭抿了口茶,“若是有話便說吧。”
蒙斯醉也沒有繞彎子,“臣侍今日來,除了交還這些印章之外,便是想問問鳳後,陛下讓翊君去泰陵究竟是什麽原因。”
“你覺得是什麽原因?”水墨笑反問,神色有些悲涼。
蒙斯醉心頭一顫,“外麵都在傳是因為翊君侍寢當晚惹怒了陛下,所以次日陛下方才下了這般一道旨意,隻是……陛下如今雖然有些……但是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原因而這般對待翊君……所以,臣侍猜想,是不是因為翊君養了四皇子的事情?”
水墨笑愣了愣,他倒是沒有想過這件事,司慕涵為何要將蜀羽之送去泰陵給先帝盡孝,他也想不通,也不信外麵傳著的,“四皇子的事情?當初將四皇子交給翊君養著的是本宮,若是她真的要因為這件事而發作於人,應該找本宮方才對?怎麽便……”
蒙斯醉見他不往下說,便緩緩開口,“鳳後,陛下如今……”卻沒有說下去。
陛下如今的轉變,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甚至看的有些心驚。
水墨笑看著他,沉默會兒,卻隻是溢出了一聲歎息。
“鳳後……臣侍很擔心陛下。”蒙斯醉憂心忡忡。
水墨笑苦笑一聲,“可是她不要我們的擔心,我們能如何?”
蒙斯醉臉色微變。
“先前本宮是徹底惹怒了她了,她更不可能對本宮敞開心扉。”水墨笑看著蒙斯醉,“但是你不同,你和她有過一段情,你在她的心裏,也是有位置的,你找機會好好勸勸……其實,有句話佛堂那位是說對了,她在折磨我們更是在折磨自己……本宮之於她不過是大周的鳳後罷了,你卻不一樣,你若是勸,一句兩句,她總是會聽見去一些的,不過,你也不能過於的急躁,否則若是連你也和她鬧翻了,那便徹底完了……”
蒙斯醉看著水墨笑,心裏的感覺十分的複雜。
水墨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怎麽?覺得本宮是故意挖個陷阱讓你跳?”
“臣侍沒有這個意思。”蒙斯醉卻也不惱,“臣侍隻是覺得,鳳後變了許多。”
“不必你提醒本宮。”水墨笑自嘲地笑道,“說實話,本宮倒是真的很羨慕你,從本宮見到你的第一麵開始,你一直都是這般波瀾不驚的樣子,若不是本宮知道你的那些事情,本宮真的覺得你心裏根本便沒有她。”
蒙斯醉一愣。
“本宮是變了許多,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傻子一個瘋子。”水墨笑沒有在乎蒙斯醉的訝然,“好了,時候不在了,赫兒今日回來,本宮要給她準備一桌豐盛的晚膳,你若是沒事,便先回去吧。”
蒙斯醉沒有說什麽,起身告辭,卻在走到了門口之時忽然間轉過身來,“鳳後,臣侍並非波瀾不驚,而是臣侍,不敢不波瀾不驚。”
水墨笑蹙了蹙眉。
“臣侍也是羨慕鳳後,羨慕鳳後總是能夠無所畏懼地對著陛下發脾氣。”蒙斯醉微笑道,隨後轉身離開。
水墨笑呆愣了會兒,隨後笑了出聲,卻是歎息道:“人總是羨慕自己沒有的東西……”
當年,他妒忌雪暖汐受寵,可是雪暖汐是否也曾羨慕他?
羨慕他占了她身邊最名正言順的位子。
水墨笑忽然間想知道,將來百年之後,與她同葬地宮的人,是否是他這個鳳後?
他是她的結發之夫啊!
這晚的晚膳是水墨笑這一個月來用的最開心的。
司予述沒有回來用晚膳,從武場下課之後,她便被司慕涵召去了交泰殿,隨後又遣了宮侍回來說留在交泰殿用晚膳。
司以晏也很高興,因為他看得出來父親那笑容是真的高興。
司予赫更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來哄兩人開心,又一個勁地往水墨笑的碗中夾菜,讓原本食量不多的水墨笑今晚上也多吃了比平日幾乎一倍得膳食。
晚膳過後,三人便移到了暖閣當中說話。
司以晏詢問司予赫這一個月以來的生活。
司予赫一一答了。
司以晏聽了之後有些心疼,“難怪大皇妹瘦了這般的多。”
“大皇兄放心,我很快便會張回來了的。”司予赫擺著胸口保證。
司以晏被她給逗笑了,“不過大皇妹雖然瘦了,但是卻似乎長高了。”說罷便下了塌,拉著司予赫比著,然後嘟起了嘴看向水墨笑,“父後,如今大皇妹比兒臣都要高了!我明明比她大的!”
“你皇妹是女子,自然長得快長得高一些。”水墨笑拉著兒子在身邊坐下。
司以晏聞言,卻想起了另一個人,那人似乎也是比他大了一歲,不過如今已經高了他幾乎一個頭了,想起了那人,他的心裏頓時便不開心了,自從那日在上書房外麵吵了一場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可是,他不跟她說話,她便不會跟他說話嗎?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自己了,幸好當時他沒有那般不要臉麵地問她要不要娶他!以後他再也不想她了!
在心裏下了這個決定,司以晏卻並沒有覺得高興,反而覺得很難過。
司予赫見他麵露難過之色有些著急了,“大皇兄,大不了以後我不長的這般快了,你不要不開心……”
這話說的真的有些虛,因為這方麵她還真的控製不好。
水墨笑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自然不會因為這件事而難過,“晏兒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司以晏連忙回過神來,“沒有,兒臣沒有……”他心裏是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但是卻不能告訴父後,父後已經夠難過的了。
雖然心裏這般想,但是司以晏還真的不會說謊。
“晏兒。”水墨笑緩緩地問道,“你心裏有什麽不高興,都要給父後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有父後在。”
司以晏咬了咬牙關,方才止住了想哭泣的衝動,“兒臣真的……兒臣是想起了四皇弟……”他找來找去,便隻找到了這個借口。
水墨笑一愣。
司以晏找到了借口,驚慌的神色便轉為了淡定認真了,“先前父後和蜀父君說起四皇弟的病情之時,兒臣無意中聽到了……其實四皇弟真的挺可憐的……蜀父君如今不在宮中,承月殿又離朝和殿遠……”
“大皇兄你也不用這般難過。”司予赫開口道,“下午的時候我見四皇弟也是挺好的,禦醫不也說他恢複的不錯嗎?相信定然可以康複的,而且,蜀父君也隻是去泰陵兩個月罷了,又不是不回來。”
“父後已經囑咐宮侍仔細照顧了。”水墨笑將兒子拉入懷中,“別擔心。”
司以晏笑了笑,垂著眼簾,有些心虛,“兒臣知道了,父後你也不用這般擔心,蜀父君沒回來之前,兒臣也會經常去看他的,父後我告訴你,下午的時候四皇弟學走路,已經可以在宮侍的攙扶之下走了,而且他似乎認得我,我跟大皇妹回來的時候,四皇弟還鬧著呢……”話頓了頓,“父後……其實我挺喜歡四皇弟……可是……偏偏……若四皇弟不是那個官氏的兒子就好了……還有二皇妹……都已經這般久了……二皇妹的傷還沒好嗎?父後……母皇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接二皇妹回宮了?”
水墨笑愣了愣,隨後道:“晏兒,你二皇妹的傷很重,所以需要長時間得調養,行宮那邊的環境很好,很適合養傷,你母皇這般做也是為了你二皇妹好。”
司以晏心裏雖然不怎麽相信這份說辭,但是卻沒有如同過去一半直接表達出異議。
司予赫見了這般情形,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正想開口說一些開心的事情之時,卻聞外邊宮侍通報說陛下駕到。
父子三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水墨笑。
司予赫首先回過神來,卻是先看向了司以晏,因為下午他的那番話。
司以晏神色有些複雜,既有高興也有擔心還夾著一絲的不安。
水墨笑也回過神來,鬆開了兒子,站起身來,“和父後出去迎駕吧。”
司以晏呆了呆,迎駕?
以前母皇來,他們都不需要迎駕的。
不,應該是說以前母皇來,他總是第一個衝出去迎接母皇的。
可是那時候,他卻不覺得自己是在迎駕。
迎駕……
這個詞司以晏怎麽聽怎麽難受。
一個詞,似乎將他離母皇更加的遠了。
水墨笑自然是看出了兒子的失神,心裏仿佛被一隻爪子給爪了一下似的,格外的難受,司予赫也是愣住了,卻是因為司以晏的反應,她以為司以晏害怕母親害怕到了這個地步,心裏十分的擔心。
便在三人呆愣之時,司慕涵已經和司予述到了暖閣的門口。
司慕涵此時穿著的是一件春季常服,神色沉靜如水。
她看了看裏麵呆站著的三人,腳步頓了一下,隨後便踏進了暖閣。
司予述緊跟在後麵。
水墨笑回過神來,“見過陛下。”
司以晏和司予赫也忙行禮,“見過母皇。”
司慕涵入了坐,“嗯。”
司予述向水墨笑請安,“兒臣見過父後。”
水墨笑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大皇兄。”司予述叫了司以晏,隨後便轉向司予赫,臉上泛起了笑容,“大皇姐,你回來了。”
司予赫也笑道:“嗯。”
氣氛冷了下來。
水墨笑喚來了宮侍給司慕涵上茶,自己則如常地坐在了司慕涵旁邊的位子上,雖然隔著一張小桌,但是水墨笑卻已然很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氣息,為此,他在心裏更是鄙視自己,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他卻還是這樣念念不忘?他真的是瘋了!
不過雖然心裏思緒萬千,但是水墨笑卻還是竭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如常地開始詢問著今日司予述的課業。
司予述一一答了,雖然沒有如同對雪暖汐這般的親近,但是卻也是恭敬。
“入春天氣變化有些大,而且也是雨天,課業要緊,但是身子卻也要緊。”水墨笑叮囑著。
司予述點頭應了,“兒臣知道。”
“赫兒。”司慕涵這時候開了口。
司予赫上前一步,“兒臣在。”
“上書房的課業你已經缺了一個月了,要盡快趕上。”司慕涵道,語氣不輕不重。
司予赫點頭,“母皇放心,兒臣明日便去上課。”
“嗯。”司慕涵點頭應道。
水墨笑卻不願意了,“赫兒在外麵呆了一個月,明日還是休息一日再去吧。”
司慕涵抬眼看向他。
司予赫不等母親開口,便先一步道:“父後兒臣沒事,兒臣也想著早些回去上課,否則兒臣真的會落後很多的。”
“課業要緊,身子更要緊。”水墨笑堅持,語氣有些強硬,說完,又冒出了一句讓在場三個孩子都心中一震的話,“陛下不心疼孩子,臣侍這個做父後的心疼!”
“父後——”司予赫急了,下午聽了大皇兄說了那些事情,她也隱隱猜出了父後和母皇最近的關係不是很好,而且,還有蜀父君的事情在前,若是父後惹怒了母皇,那……“母皇息怒,父後也是關心兒臣,並無心激怒母皇的……”
水墨笑見了女兒這般,臉色一變。
司予述也是有些訝然。
司以晏卻是上前,緊緊地拉著父親的手,然後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司慕涵,“母皇……父後他……他……”
水墨笑壓下了心頭的震驚,“赫兒,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父後!”
“父後……”
司以晏和司予赫一同叫了出聲。
恰在此時,司慕涵擱下了茶杯,看著司予赫道:“既然你父後讓你休息一日,便休息一日吧。”
“呃……”司予赫一時間轉不過腦筋來。
司慕涵轉過了視線,看向水墨笑身邊的兒子,“晏兒。”
司以晏盯著司慕涵,眼睛紅了。
“過來。”司慕涵伸出了手。
司以晏猶豫了。
司慕涵的手似乎抖了一下,聲音平緩地道,“琝兒有信給你。”不見喜怒。
司以晏這方才上前,“真的?”可是話一出,臉上便閃過了一抹不安。
司慕涵凝視著眼前的兒子,半晌後,方才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
司以晏快速接了過來,然後又回到了水墨笑身邊,方才打開來看。
司慕涵和水墨笑的視線隨後交匯在了一起。
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一抹怒意。
他眼中的怒意更是明顯,同時還帶著一抹悲傷。
交匯會兒,然後分開。
司予述垂下了視線,擔憂湧上了眼眸。
司予赫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司以晏這時將心思都放在了信上麵,司以琝在信上沒有說什麽,隻是說他很好,讓他不必擔心,還說讓他保重身子,看到了最後,司以晏更是高興地笑了起來,一時間忘了之前的不安,走到了司慕涵的麵前,“母皇母皇,琝兒說他五月會回來一趟的。”
說罷,便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笑容僵住了。
“嗯。”司慕涵露出了一絲微笑。
司以晏見了母親久違的微笑,僵硬的笑容也融化了下來,他的性子原本便單純,雖然這些日子對母親生出了懼意,但是記憶當中最多的還是母親疼愛他的畫麵,“母皇……”膽子也似乎大了一些,“方才父後不是要惹母皇生氣……你不要罰父後好不好?”
司慕涵抬手撫了撫兒子的頭,“母皇沒有生氣。”
“真的?”司以晏重複問道。
司慕涵點頭,“便是母皇生氣了,也不會罰你父後。”
司以晏沒有繼續問而是看著她,猶豫好一會兒,“那蜀父君……母皇不是罰了他嗎?”
“誰說母皇罰你蜀父君了?”司慕涵發問道。
司以晏一愣。
其餘人也是一愣。
“那母皇為何罰蜀父君去泰陵啊?”司以晏心裏的疑惑取代了懼意。
司慕涵看了一眼水墨笑。
水墨笑不禁微抬下巴,像是不甘示弱,也像是要掩飾什麽。
司慕涵移開了視線,“誰說母皇讓你蜀父君去泰陵便是罰他?”
司以晏更是懵了。
“母皇前幾日夢見了先帝,先帝說母皇不孝,所以母皇方才讓你蜀父君替母皇去先帝靈前盡孝。”司慕涵緩緩地說著。
司以晏瞪大了眼睛,“真的?”是這樣子?“母皇真的不是罰蜀父君?可是……可是母皇為何讓蜀父君去?”
“原本該是你父後去得。”司慕涵繼續道,“隻是你父後身子不好,你蒙父君又忙著後宮的事情脫不開身,自然隻有你蜀父君去了。”
司以晏心裏很難受,不是之前的難受,而是另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眼睛更紅了,然後撲進了母皇的懷中,“母皇,兒臣不是故意的……”
他居然相信那些傳言覺得母皇可怕……
司慕涵沒有說什麽,隻是拍拍兒子的背。
司予赫聽了這話,心也放回去了,即便母皇變了,但是母皇還是當初那個疼愛大皇兄的母皇。
司以晏膩在母親的懷中好一會兒,方才想起自己大了不該這樣,便立即站直了身子,“母皇,兒臣……兒臣不該這般……”
司慕涵笑了笑。
水墨笑見了她這般笑容,心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揪住了一般,異常的難受,雙手緊緊地握緊,隨後,便對孩子道:“好了,時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司以晏先前是擔心父親會被母親責罰,如今既然弄個清楚了,心裏便安了,“那兒臣回去休息了。”明日一大早他還要去看四皇弟。
司予赫和司予述也行禮離開。
最後,暖閣內便隻剩下兩人。
氣氛一時間增添了幾分沉鬱。
水墨笑看向正低著頭喝茶的司慕涵,“陛下方才的話可是當真?”明明他是想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可是這話一出口,卻又帶上了尖銳的菱角。
司慕涵似乎沒有覺察一般,“朕何須騙你。”
雖然是淡淡的語氣,但是聽在水墨笑的耳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便成了諷刺。
一口氣湧上了心頭,倏然站起。
司慕涵見狀眯起了眼睛。
水墨笑一見這般,那心頭的氣竟然發作不出來,最後卻迸出了一個他已經壓著許久的問題,“那日,你為何要將那道聖旨留下來給我?”
他始終想不通這件事。
司慕涵凝視著他會兒,然後擱下了茶杯站起身來與之對視,“你不是想讓朕信你嗎?”
水墨笑一愣。
“那你便證明給朕看,你值得朕相信。”司慕涵丟下了這一句話,然後起步出了暖閣。
水墨笑愣在當場許久,隨後猛然回過神來,便追了出去,卻不見司慕涵的蹤影,隨即便想直接追出宮門,卻被宮侍給攔住了,“主子你要去哪?”
“本宮要去找她!”水墨笑咬牙切齒,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問清楚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她若是要處置他便直接動手就是,這般打一巴掌又給個甜棗算什麽?還有什麽夢見先帝說他不孝?是說給他聽嗎?還是要將當日他間接害死先帝的事情再翻出來?和他同床共枕這般多年,如今又想起當年的事情,所以方才這般折磨他?!
她便這般恨他?!
那宮侍愣了一下,隨後便道:“主子可是要著陛下?陛下沒有離開,而是去了寢殿,陛下說今晚上宿在朝和殿。”
水墨笑瞬間睜大了眼睛,下一刻,便轉身往寢殿走去,一進了寢殿,便真的見司慕涵在哪裏,已經換上了寢衣準備就寢。
司慕涵看向水墨笑,見他一臉怒意衝衝的,神色便沉了下來,“鳳後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水墨笑壓製不住心裏的情緒,嗤笑大喝一聲,“臣侍真的很想問問陛下,陛下你這是在做什麽?陛下你到底想做什麽?!”
司慕涵擰緊了眉頭,語氣也重了,“朕累了。”說完,轉身便要上床就寢。
水墨笑衝上了前,一把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拉過身來,對著她便是一陣嘶吼,“累了?我也累了?可是我的累卻不是睡覺便可以消除的!你累是嗎?我更累!司慕涵,我比你更累!”
“放手!”司慕涵怒斥道。
水墨笑繃緊了麵容,“不放!”
司慕涵的臉色黑了,眼中怒意更濃。
“先前我沒有照顧四皇女和三皇子我是錯了,我也跟你認了錯,你不原諒便不原諒,我也不稀罕了,可是後來你為何又將那道旨意交給我?讓我證明給你看你可以相信我?你想我如何證明?如何證明?你讓我證明,是不是就說你想給我一個機會?可若是你真的想給我一個機會,為何又說夢見先帝說你不孝?司慕涵,我不是晏兒,你以為我真的會相信你所謂的夢嗎?你這般跟我說,是不是想將舊事都給挖出來?是不是你已經容不下我了?!”水墨笑越說情緒便越激動,“我怎麽忘了,當日你沒有殺我,保留我鳳後的位置,不就是為了讓占著這個位置好為雪暖汐擋去一切的明箭暗箭嗎?如今他不在了,我這個箭靶自然沒有作用了!你迫不及待要用當年的事情來讓我這個礙了你十多年的眼中釘給消失是不?!”
“瘋子!”司慕涵猛然甩開了他的手。
水墨笑腳步不穩地後退了幾步,“沒錯,我是瘋子,我是瘋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司慕涵也大吼了出聲。
水墨笑吼了回去,“那你又想怎麽樣!?”
“朕想怎麽樣?”司慕涵的麵容開始猙獰起來,額上也因為過於的震怒冒出了筋,嘶吼道:“朕想過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日子,你說朕還能怎樣!”
水墨笑驚住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悲傷讓他幾乎喘不過起來。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了?
司慕涵雙目圓睜渾身顫抖雙拳緊握地盯著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朕的鳳後,以前是,如今是,以後也是!”
話落,隨後便大步離開。
水墨笑臉色大變,連忙擋在了她的麵前,伸手緊緊地抱著她,厲喝道:“不許走不許走——”
像是她走了之後,便不會再來似的。
“放手!”司慕涵厲吼道。
水墨笑卻抱的更緊,“不放!你殺了我也不放!”一說完,便猛然間吻上了她的唇,狠狠地吻著,瘋狂地吻著。
這時候,旁邊已經驚的麵無人色的宮侍們拖著幾乎癱軟的身子爬出了寢室,然後跪在了寢室外麵,直到寢室之內許久許久之後沒有再傳出了爭吵聲,大家方才用力氣爬起來……
……
雪硯在母親喪期過後沒有如同所有人猜想的那般去文學院任教,而是在京城當中開了一間棋社,做起了生意來。
因為之前全宸皇貴君的事情以及雪千醒的地位,雪硯的這一舉動在京城尤其是上層社會轟動一時,雪家便是不能入朝為官,但是也不該淪為商戶。
一些與雪家交好的人都紛紛上門勸諫。
然而雪硯卻堅持己見。
這件事甚至被禦史給搬到了朝堂之上,因為雪家是四皇女的生父母族。
永熙帝為此震怒,卻不是對雪硯,而是對那上折子彈劾的禦史,那禦史被罷官永不再錄用,隨後,便沒有再過問雪硯這件事。
為此,朝中眾人私下議論紛紛。
雪硯對這些事情固若罔聞,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經營著自己的棋社,兩個月過後,因為雪千醒之名,這間棋社漸漸的便成了文人墨客於京城之中最愛的駐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