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雪凝和司以琝等人一同進來,雪暖汐最後一次見雪凝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若不是別人說雪凝也來了,他定然認不出來。

不過仔細打量了一番,輪廓中還是可以看出一絲像雪傾的。

在見到雪凝之後,雪暖汐也沒有立即說什麽,因為李樂也來了。

而且一進來,便很乖巧地走到了雪暖汐的麵前,跪下來行大禮。

“李樂給外祖父請安。”

雪暖汐便是對雪凝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會當著孩子的麵發作,又見了雪凝如此的懂事可人,小模樣像極了兒子小時候,心更是軟綿的不成。

“起來!快起來!”他連忙起身,親自扶起了李樂。

李樂見此,心中最後一絲擔憂終於散了,笑著看著眼前的雪暖汐,“外祖父,樂兒現在才來給外祖父請安,外祖父你不會怪樂兒吧?”

“外祖父怎麽會怪你?”雪暖汐拉著李樂的小手,像是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真像!你姑母告訴外祖父你長得很像你父親小時候,外祖父還不信,如今見了,真的像極了!”

李樂笑容更是燦爛。

“不過樂兒的性子可比你父親小時候好多了。”雪暖汐繼續道,“你父親小時候啊……”

“父君!”司以琝惱羞成怒。

雪暖汐看了一眼兒子,隨後笑著對李樂道,“外祖父不能說了,若是繼續說下去,你父親便真的惱了外祖父了。”

“不會的。”李樂笑道,“父親可疼外祖父了,疼的連樂兒都忘了。”

“你們故意的是不是?”司以琝盯著兩人,磨牙道。

李樂躲在了雪暖汐的懷中,“外祖父,父親生氣了。”

“我們不管她!”雪暖汐笑道,隨即抱著外孫女坐在了暖塌上,“外祖父這裏有很多好吃的點心,你可用早膳了?喜歡吃什麽?你告訴外祖父,外祖父給你做!”

“都喜歡。”李樂笑道,隨後像是擔心父親似的,轉過視線看向父親,“父親,你也坐。”

司以琝自然是明白女兒的心思,佯怒道:“我還以為你忘了我了?”

“怎麽會?”李樂跳下了暖塌,走到了父親身邊,“父親,樂兒還是最愛父親的!”

司以琝失笑,蹲下身子掐了女兒的臉頰一下,“就你會說話!”

雪暖汐看著兒子,又看著外孫女,心中暖融融的,好在這些年,他的兒子不但有了心愛的妻主在身邊相伴,還有一個懂事貼心的女兒。

“父君。”司以琝起身看向雪暖汐,“兒臣的女兒還不錯吧?”

“不錯不錯。”雪暖汐失笑道,隨後,目光看向了一旁靜站著的雪凝,雖然此時她臉上也是帶著笑意,但眉宇之間也沒有掩飾擔憂的存在。

“琝兒,既然帶樂兒進宮了,便領著樂兒去朝和殿給鳳後請請安吧。”

司以琝一愣。

“這些年也多虧了你父後照顧你們。”雪暖汐看向李樂,“樂兒,去給皇外祖父請一下安,回來之後外祖父給你做好吃的。”

李樂有些不明,不知道該不該答應,看向了司以琝。

司以琝一開始也是不明,不過見了父親的神色之後,便明白了,當即點頭,“嗯。”隨後牽起了女兒的手,“那我們先去一趟朝和殿,然後再回來。”

雪暖汐點頭,“去吧。”

“外祖父,樂兒告退。”李樂行禮道。

雪暖汐笑容溫和慈愛,“去吧。”

司以琝看了一眼雪凝,然後方才和李浮帶著女兒出去。

雪凝在雪暖汐支開司以琝等人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雪暖汐是想單獨跟她說話,也沒有開口說告退。

雪暖汐整了整神色,然後揮手屏退了其他人,待眾人退下了之後,方才開口:“本宮記得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便是和樂兒差不多大。”

雪凝看著眼前的男子,“皇貴君……”

“當日本宮領你進宮,原本是想替二姐分憂,也是想見見母家的人。”雪暖汐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隻是本宮卻怎麽也想不到……”

話,沒有說下去。

雪凝明白那未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辯駁,而是跪了下來。

雪暖汐是生氣,可是想著雪家因為自己而蒙受的傷害,雪家為自己所作出的付出,想著這些,他無法義正言辭地說出那些訓斥的話。

“雪凝……在我舅父的心裏,你並不比述兒琝兒差。”

雪凝倏然抬頭,似乎很驚詫。

“不信?”雪暖汐笑了笑,“我自幼便和你母親關係好,小時候你母親也總是縱容我,不管我想做什麽,她也總是幫著我,我和你母親的關係,甚至比和姨母的關係還要好,你隻比述兒琝兒小幾個月,於我來說,便是另一個孩子。”

雪凝不是不信,隻是一時間驚訝罷了。

便是當日皇貴君將她接到身邊,對她雖然溫和,卻也不算是親切。

“皇貴君,二皇子一事,雪凝無言辯駁。”

雪暖汐合了合眼睛,“回京途中,你母親跟我說了許多事情,可每當提及你和佑兒的婚事,你母親便閃爍其詞,不願深說,後來,我問了陛下,陛下說了當日一切都是陰差陽錯,甚至將責任歸咎在了禮王身上,可是雪凝,你在這件事上真的沒有錯嗎?”

雪凝抿著唇沒有說話。

“以你母親的性格,若是你真的無錯,她不會如此反應。”雪暖汐繼續道,“我不是不信自己的侄女,更不是不信自己的母家親人,便是因為我相信,我方才知道那件事雪家,你,並非無錯。”

“皇貴君,一切都是雪凝的錯!”雪凝開口道。

雪暖汐搖頭,“不,也不能說是你的錯,說到底,還是我的錯,雪家,佑兒,都是受了本宮的連累。”

雪凝沒有說話,便是她心中無怨,可是也無法如雪硯雪傾一般關心維護雪暖汐。

“我是所有人之中最沒有資格責備你的人!”雪暖汐繼續道,“隻是雪凝……我們雪家的人不管麵對任何的事情,都不該傷及無辜!”

雪凝攥起了拳頭,“我會盡一切能力補償。”

“你沒有!”雪暖汐搖頭,“在你的心裏,佑兒之於你,是什麽?是一枚棋子?還是……”

“他是雪凝的正夫!”雪凝打斷了他的話。

雪暖汐笑了笑,“是嗎?”

“自然是!”雪凝聲音染上了惱怒。

雪暖汐搖了搖頭,“若是你真的將他當成你的正夫,那昨夜的宮宴,你為何沒有陪他出席?”

雪凝一怔。

“昨日的宮宴,你是能夠以皇子妻主的身份出席的。”雪暖汐繼續道,“可是你沒有,為什麽?”

“因為雪家不該在這時候惹人注意!”雪凝一字一字地道。

雪暖汐搖頭,“所以佑兒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你所謂的盡力彌補,也不過爾爾。”

雪凝麵色一變。

“昨夜禦醫說他是憂思過度以致血氣不足。”雪暖汐繼續道,“憂思過度不可能隻是片刻的事情,血氣不足,更不可能是忽然的!你是雪家的人,為雪家考慮,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錯,可是你卻由始至終沒有將佑兒當做雪家的人!”

雪凝的麵色開始漸漸的難看。

“我不是偏幫外人而犧牲自己母家的人。”雪暖汐繼續道,“本宮心疼佑兒,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陛下的兒子,是我疼愛的,更是因為,他也是雪家人!”

雪凝低下了頭,麵容開始顫抖。

雪暖汐沒有繼續說下去,對於這個孩子,對於雪家的人,他也是一個罪人,他有什麽資格去評判他們?

雪凝也沒有說話,或許,她不是沒有想到雪暖汐所說的這些,隻是一直不願意去麵對罷了。

麵對司以佑,她不是沒有愧疚,可是當日的行為,她卻沒有後悔。

唯一讓她失去掌控的便是,她沒想到最終他還是求了陛下下嫁於她。

雪凝仍記得當日宮中賜婚旨意到來之時的情形,甚至連當時的心情,她也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她接了旨意,可是,心裏卻一直未曾真正地接受。

即便她一直對他很好。

“你比佑兒年輕,可是作為女子,作為妻主,不能因為這個原因便忽略了身邊最親之人!”雪暖汐繼續道,說罷,然後起身走到了雪凝的麵前,伸手將她扶起,“雪凝,你是雪家的女子,不能做出那等泯滅了良知的事情!”

“我並無……”話,終究說不下去,或許,雪凝也沒有話反駁,沉默半晌,然後抬起了頭,看著眼前之人,“我去流雲殿看看他。”

雪暖汐沒有阻止,有些時候,他不能強迫,隻是他相信,雪家的女子,不會是那等沒有良心之人。

雪凝幾乎是從辰安殿逃出來的。

雪暖汐的那些話,便像是將她內心最後一道掩蓋真實心情的屏障擊毀了。

她一直說要彌補他,可是由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地將他當做雪家的人!

上族譜,回祖籍祭拜,一切看似無意之失,可是說到底,還是沒有上心!

那個男子為她生了一個兒子,還差一點丟了性命,可是,她卻仍舊是沒有真正地將他當做一家人!更沒有給他遮風避雨!

她枉為女子,枉為雪家女!

……

流雲殿內

偏殿內

今日司以佑的臉色雖然比昨夜好了些,但是仍舊是不健康的臉色,不過許是昨夜說出了內心一直壓抑著的痛苦,如今司以佑的心情好多了。

用完了早膳,吃完了藥之後,便笑著說下床走走。

蒙斯醉自然不允。

司以佑便隻好繼續呆在**。

司予昀到來的時候,見到的是父子兩人說說笑笑的,氣氛愉悅無比,看著這一幕,司予昀心中一陣鈍痛,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和父君皇兄這般快樂地說話了。

他們,便真的這般恨她,這般無法原諒她嗎?

“昀兒來了。”司以佑首先發現了司予昀。

蒙斯醉也停下了笑聲,轉過身看向站在了門口的女兒,神色淡淡地道:“這般早便進宮了?”

司予昀悄然握緊了雙拳,緩步走了進來,“兒臣不放心皇兄的情況,便早些進宮。”說完,便看向司以佑,“皇兄可好些了?”

司以佑微笑點頭,“嗯,好多了。”

“父君的臉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適?”司予昀又轉向父親,問道。

蒙斯醉緩緩道:“無事,隻是昨夜沒睡好。”

“可讓禦醫診過脈了?”司予昀又道。

蒙斯醉道:“不必了,沒有什麽大礙。”

“還是讓禦醫……”

“你進宮隻是要看望佑兒?”蒙斯醉打斷了女兒的話。

司予昀麵色一僵,“還有正兒。”

“是嗎?”蒙斯醉道,“本宮還以為你是為了昨夜的事情來的。”

“父君。”司予昀聲音有些艱難,“兒臣並無責怪父君之意。”

司以佑見狀,也道:“父君,別這樣。”

蒙斯醉笑了笑,隨後對女兒道,“昨夜是父君失態了,不過你放心,父君答應了你的事情,便一定會為你做到的。”

“父君……”司予昀心中有著某種情緒噴薄而出,“兒臣並非一定要謝家公子。”

“可謝家公子最適合你不是嗎?”蒙斯醉卻道。

司予昀又道:“兒臣不想父君因為兒臣而和母皇起衝突!”

蒙斯醉笑了笑,“你……”

“父君!”司以佑握住了父親的手,目露哀求。

蒙斯醉的話沒有繼續。

司予昀垂下了頭,“皇兄沒事就好,兒臣去看看正兒。”話落,又補充道,“方才母皇召見了兒臣,讓兒臣在秋獵之後便回禮部,負責與西戎國斡旋一事,對了,父君還不知道吧?昨夜母皇忽然離去是因為接到了邊關急報,西戎國三十萬大軍壓境。”

蒙斯醉聞言,麵色當即一變,“你說什麽?!”

“西戎國大軍壓境。”司予昀繼續道,“不過父君放心,母皇已經開始調兵了,大周絕對有能力應對西戎國這次犯境。”

蒙斯醉並沒有因為司予昀這話而放心,反而臉色更加的難看。

“父君……”司以佑當即緊張了起來。

司予昀繼續道:“父君可是擔心姑母?父君大可放心,姑母身經百戰絕對不會有事的,而且,母皇方才也跟兒臣說了她並不想在這時候開戰,因而最終打起來的可能性……”

“夠了!”司以佑厲聲打斷了司予昀的話,“你還說!”

司予昀沒有繼續開口,眼眸漸漸幽暗。

司以佑狠狠地瞪了司予昀一眼,然後轉過身來安撫父親,“父君,你別著急,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西戎國也不是第一次犯境了,母皇會有辦法應對的。”

蒙斯醉仿若是沒有聽到兒子的話似的,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原來,昨夜她離去之時的那一眼不是因為對他絕望,而是……因為……她懷疑他啊。

是啊。

哪裏又那般巧合的事情?

他方才做出了那等不符合他個性的事情,西北便出事了。

多巧啊?

便如同許多年前,他被趙氏構陷的舉步維艱,西北便出事了,隻是那一次,她沒有懷疑他,而昨夜她卻懷疑他了。

“父君……”司以佑見了,更是擔心。

司予昀仍舊是沉默,隻是眼簾半垂,掩蓋住了那眸子中的幽暗。

“父君!”司以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你別這樣,別嚇兒臣……”

蒙斯醉最終回過神來,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女兒,果然是他的女兒,果然是他們的女兒!狠起心來六親不認!

“本宮知道了,既然陛下讓你回禮部,便回去吧,好好辦好你的差事,你若是做好了,那其他人便是如何也不會拿你怎麽樣!”

司予昀抬起眼簾,看著眼前麵色蒼白的父親,麵容輕輕顫抖了一下。

“去吧。”蒙斯醉卻垂下了眼簾,“去看看正兒,然後,去做你的事情。”

司予昀沉默半晌,然後,低頭應道:“是。”隨即,轉身離開。

司以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眶不禁泛起了淚光。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

他轉過頭,看向身側的父親,“父君……”

蒙斯醉轉過身,擠出了一抹笑容,“沒事。”

“父君……”

“放心。”蒙斯醉打斷了兒子的話,“父君真的沒事。”

便是沒有懷疑,他和她之間,也好不到哪裏去。

司以佑忍住了淚水,卻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父君,兒臣會一直陪著你,一直在父君身邊的。”

蒙斯醉笑著點頭,伸手抱著兒子,“父君知道……父君知道……”

淚,奪眶而出。

便在此時,一宮侍進來稟報,說是雪凝來了。

司以佑一怔。

蒙斯醉鬆開了兒子,快速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隨後看向那宮侍,麵色不善,“她來做什麽?!”

自成婚之後,雪凝便未曾進過宮!

“雪小姐說是專程進宮來看望二皇子的。”那宮侍回道。

蒙斯醉冷笑:“看望佑兒?若是她真的關心佑兒,便無需等到今日!”

“父君……”司以佑回過神來,攔著父親的手,“別這樣。”

“佑兒……”

“父君,不是她不關心我,這幾日她一直都很擔心我。”司以佑解釋道,“隻是我沒跟她說,她也不好逼著我問,再說了,我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佑兒!”

“父君。”司以佑微笑道,“若是她不關心我,如今怎麽會進宮來?你讓我進來吧,昨夜兒臣沒有回去,她該是急壞了,還有恩兒,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蒙斯醉豈會看不出兒子是在安撫他?“你……你啊!”

“父君。”司以佑繼續笑道,“雖然兒臣當日求母皇賜婚是衝動了一些,但是雪凝待兒臣的確好,父君你也看到了不是嗎?當日恩兒出生的時候,她寧願放棄孩子也要保住兒臣的性命,恩兒出生之後,她對兒臣也是細心照顧,對恩兒更是周到不已。”

“她敢讓你為了她的孩子喪命嗎?再者恩兒是她的兒子,她會對他不好?”蒙斯醉仍舊是冷聲道。

司以佑似乎沒法子了,最後隻能祈求,“父君,便讓她進來吧。”

麵對兒子這般,蒙斯醉還能如何?“讓她進來!”

宮侍領了命令,過了半晌,便將雪凝領了進來了。

司以佑看了她一眼,便覺察到了她的情緒不對。

“草民參見豫賢貴君。”雪凝仍舊是下跪行禮。

司以佑聽了,眼底閃過了一抹苦笑。

而蒙斯醉,則是冷笑於心,同時,也生出了怒火,草民?豫賢貴君?在她雪凝的心中便根本沒有將他的兒子當做自己的結發之夫!

表麵的好再好又如何?

在她的心裏,根本便沒有佑兒!

“你怎麽來了。”司以佑見父親不說話,連忙道。

雪凝抬頭,卻沒有起身,“我聽說了昨夜之事,便進宮來看看你。”

司以佑微笑道:“我沒事。”隨後又道,“你還跪著做什麽?起來吧。”

雪凝看了看蒙斯醉。

蒙斯醉冷眼看著她。

“你雖然是白身,可是這裏沒有外人。”司以佑隻能提醒。

雪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重新見禮,“雪凝見過父君。”

“父君。”司以佑也低聲喚道。

蒙斯醉隻能壓下了怒火,“平身。”

“謝父君。”雪凝道,隨即起身,便又看向了司以佑,“你可還好?”

司以佑微笑道,“嗯,好多了。”隨後又道,“昨夜我沒回宮,恩兒可好?”

“睡覺的時候吵著要父親。”雪凝回道,“我哄了許久方才入睡,今早還好,沒有怎麽哭鬧。”

司以佑聽了麵色一急,“你怎麽不帶恩兒一同進宮?”

“你身子不好,我不想讓孩子吵你。”雪凝回道。

蒙斯醉看著兩人,站起了身來,“父君去看看正兒。”

“父君……”司以佑有些不安。

蒙斯醉拍了拍他的手,“沒事。”隨後轉身看向雪凝,目光冷凝,“照顧好佑兒!”

“是。”雪凝應道。

蒙斯醉又交代了兒子幾句,然後方才起步離開。

最後,房中便隻剩下了兩個人。

氣氛開始有些沉鬱。

半晌後,雪凝緩步走到了床邊,“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司以佑看著她,“沒有。”

“對不起。”雪凝忽然道。

司以佑笑道:“是我自己的緣故,和你沒有關係。”

“不。”雪凝忙道,可是說了不字之後,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司以佑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或許該說,雪凝的擔心於他來說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他從未仔細分辨過有何不同,“我真的沒事。”說罷,便岔開了話題,“你跟我說說昨夜恩兒怎麽鬧了?今日早膳都遲了些什麽?”

雪凝攥著拳頭沉吟半晌,最終,心中的那些話,仍舊是沒有說出,“好。”

……

蒙斯醉不是不氣雪凝,可他清楚若是他繼續下去,最後為難的仍舊是他的兒子。

一步錯便步步錯。

如今佑兒的一生便是如何也和雪凝脫不了幹係的。

也罷。

雪暖汐回來了,佑兒嫁到了雪家,未必不是好事。

蒙斯醉沒有去看孫女,而是回了自己的寢室,然後,一直呆呆地坐著,坐了許久許久,一直到了司以佑進來喚他,他方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過來了?”

司以佑微笑道:“雪凝出宮了,兒臣見身體還好,便出來走走。”

“她就這樣走了?”蒙斯醉慍怒道。

司以佑搖頭,“是我讓她走的,我不放心恩兒一個人在家,原本她是要來給父君告別的,不過我覺得父君不會喜歡見到她,便不要她來。”

“佑兒……”

“父君。”司以佑打斷了父親的話,“都已經過了午時了,我們一同用午膳吧?”

“你還沒用午膳?”

“沒。”司以佑笑道,“父君沒用,身為兒臣,怎好先用?”

“你啊。”蒙斯醉的眼眶有些濕潤。

隨後,父子兩人一同用了午膳。

消了小半時辰的食之後,司以佑便拉著父親說要一同午睡。

“你睡吧,父君還要去看看外祖父。”蒙斯醉摸著兒子的頭。

司以佑卻道:“不用了,方才午膳之前,兒臣已經見過了外祖父了,他已經先用了午膳了,如今在午休,外祖父說他老了,昨夜一夜沒睡,今天有些吃不消,先休息一下再來看父君。”

“真的?”蒙斯醉問道。

司以佑笑道:“兒臣豈會騙父君?父君昨夜也幾乎一夜未睡,陪兒臣好好睡睡吧。”

“你拐著彎說父君老啊?”蒙斯醉失笑道。

“是兒臣長大了。”司以佑搖頭道,“自從兒臣出嫁之後,便已經沒有和父君同榻而眠了。”

“好。”蒙斯醉道,“父君陪你好好睡一覺!”

其他的,怎能及的上他的兒子重要?!

……

這一日的傍晚,司予赫從西南大營回來,隨即進宮見了永熙帝。

不過方才半刻鍾,便從交泰殿出來了。

隨後,便直接出了宮。

隻是卻沒有往榮王府去,而是去了禮王府。

“榮王殿下,我家殿下如今……”

司予赫根本便不管管家的阻攔直接進府去找司予昀,大有要將整個王府都給翻過來的陣勢,管家見情況不妙,隻好說了主子在書房,司予執當即趕去。

禮王府和榮王府的格局大同小異,因而司予赫很容易便找到了人。

“司予昀!”

她怒聲叫了一句,便直接推開了書房的門,隨即一股濃鬱刺鼻的酒味迎麵撲來。

而司予昀此時的情況也讓她大為吃驚。

她正趴在了桌子上,似乎已經喝的很醉了,而除了桌子上的酒瓶之外,地上也有好幾個酒壺。

“你……”司予赫愣了一下,隨即大步走了進去,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司予昀似乎已經醉迷糊了,睜著眼睛看了司予執半晌,方才將人看清楚,打著酒嗝道:“是大皇姐啊……大皇姐怎麽有空過來?”

司予赫深吸了一口氣,“我為何過來,你難道不清楚嗎?”

“清楚?”司予昀笑了笑,盯著她看著半晌,然後方才繼續道,“原來大皇姐是過來興師問罪啊……隻是我不明白,為何大皇姐能夠為了太女如此的勞心勞力?不……該是說……為什麽你們都可以為了司予述這樣鞍前馬後……為什麽?”

“司予昀……”

“大皇姐……”司予昀打斷了她的話,“在你們的眼中,我便那般的十惡不赦嗎?我便一無是處嗎?我便該被萬人唾罵遺棄嗎?”

司予赫蹙起了眉頭。

“你……你和我不是同一個父親……你偏幫司予述……我可以諒解……可是為何……為何連我的親生父親……我的親皇兄……他們都不明白我?都不體諒我?為何不幫我?為何——不幫我也便算了……為何要那般對我……”

“三皇妹,你到底怎麽了?”司予赫來的確是興師問罪來的,即便她方才回京,可是事情那般大,而且牽涉到了謝淨紋,她如何能夠不知曉?最主要的,今日一大早,她的正君便已經修書一封將昨夜的事情告知她了。

而得之事情之後,司予赫當下便認為此事幕後之人必定是司予昀。

她也是知道司予昀一直以來都從未放棄過,可是這一次,她做的太過了。

而她之所以直接找上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因為還是在乎這個三皇妹。

可她沒想到來了之後見到的竟然是這般的司予昀。

“怎麽了?我能怎麽了?”司予昀自嘲道,“大皇姐……我真的很羨慕你……即使你早早就沒了生父,可是父後待你便如同親生女兒……你生父出身卑微,所以,你沒有念頭要去爭……可是,你卻能夠娶到自己心儀的男子為正君……你還能得到母皇的看重……而我……我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我沒想傷害他們,我真的沒想!他們都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啊,我怎麽舍得傷害他們?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每一次,我都控製不住自己!我怕,大皇姐,你知道嗎?我好怕好怕!”

“三皇妹……”

“我隻能不斷地往前走……隻有這樣,我才可以不再那般害怕……”司予昀繼續道,因醉酒而微紅的眼眶中似乎閃爍著晶瑩,“可是……我越是往前走……父君……皇兄……便越是惱我……越是恨我……我真的沒想到會弄成那樣的……我很愛很愛父君……很愛很愛皇兄……他們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啊……還有母皇……為何母皇便看不到我的好?為什麽?”

司予赫便是有再大的怒火見了這般的司予昀也消了,同樣是她的皇妹,同樣是她想保護的妹妹,緩步上前,緩緩道:“三皇妹,凡事都不該那般執著。”

“執著……”司予昀攥住了司予赫的手,抬頭看著她,“可是以前母皇不是這般教我們的……她教導我們……唯有不斷努力,方才可以成就一番事業……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都不該放棄……母皇是這般教我們的……”

“母皇的意思隻是想讓我們各安其職!”司予赫道。

司予昀笑了起來,卻笑的比哭更讓人揪心,“各安其職……可是……她不讓我安……我如何安?”

“不會的,四皇妹仁厚,她不會那般的!”司予赫正色道。

司予昀還是笑著,“不……連父君和皇兄都不肯原諒我……她怎麽會……怎麽會……大皇姐……我死了正君……我也難受……我的女兒一出生便沒有了父親,我也難受……為何沒有人看到我的難過?為何她們都是死死地盯著我,防著我?我便那般的可怕?如同豺狼一般?我隻是想給正兒找一個好父親而已……謝家又如何?難道我娶了謝家的兒子,我便能夠反敗為勝?我便可以威脅到她?不!便是我娶了一個再高貴的正君,我仍舊是她司予述的手下敗將!她父君都回來了,我還有什麽資本和她鬥?!”雙手攥著司予赫的手,不知道是醉言還是清醒之語,“大皇姐……你聽我說……不要信母皇的話……那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你看看我……我便是最好的例子……我便是信了她那句所謂的能者居之,才會走到這般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大皇姐,千萬不要信母皇的話,千萬不要!”

“你喝醉了!”司予赫厲聲喝道。

司予昀鬆開了手,哈哈笑了起來,“醉……我沒醉……繼續喝……”說完,便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壺酒往嘴裏灌。

司予赫麵色有些鐵青,盯了她半晌,最終拂袖走了出去。

管家當即跟上。

司予赫一路走到了大門口,終究還是心軟,轉身厲色交代管家,“別忘你主子繼續喝了!”

“是。”管家應道。

司予赫長歎一聲,隨後方才上馬離開。

管家目送她離開之後,便轉身返回,隨即,禮王府的大門關了起來,管家當即便返回了書房,對著趴在桌子上的司予昀道,“殿下,榮王殿下走了。”

司予昀沒有動。

“榮王殿下說殿下莫要再喝了。”管家繼續道,說完之後,見主子仍是沒有反應,便低頭,“小的告退。”

隨後,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房間,頓時間昏暗了不少。

司予昀仍舊是趴在桌上,右手,拿起了一壺酒,然後,緩緩地將酒壺中的酒倒下,她則是側著臉,看著那一條水柱,緩緩地往下落。

眼眸雖仍是微紅,卻已然無半絲醉意,眸子,仍舊是幽暗深沉。

……

一晃,幾日過去。

這幾日,朝堂忙碌緊張且井井有條,而後宮,平靜無波卻沉鬱無比。

除了五皇女一直高興地準備著前去圍場,孫侍君守著自己的兒子等待著永熙帝四十壽辰到來之外,其他人宮中,都是不太好。

作為後宮之主的水墨笑,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眾人不要做出不該做的事情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去化解後宮的沉鬱。

而蒙斯醉則是一直守著兒子,未曾踏出過流雲殿半步,甚至關起了宮門,隻對進宮前來看望司以佑的雪凝開放。

司予昀也未曾再進宮,在禮王府閉門謝客。

司以琝自那日進宮之後,便沒有再進過宮,借口是要留在家中好好陪陪女兒和妻主,也給時間雪暖汐和永熙帝好好相聚相聚,等永熙帝去了圍場之後再進宮,而真實原因,便是西戎國犯境一事,一提到西戎國,他的精神便不能正常,更不敢進宮去,生怕雪暖汐看出什麽。

雪暖汐倒是沒多想,而且他也甚是忙碌,在見過了雪凝之後第二日便日日去流雲殿,隻是都被拒之門外。翊君時刻提心吊膽的,便擔心蒙斯醉真如水墨笑所說的會對永熙帝做什麽。

至於德貴君,最為擔心的莫過於西北開戰,司徒雨會受到牽連、

在這幾日中,永熙帝並未就當日蒙斯醉所求而做出任何的回應,謝家對於此事也是閉口不談,不過西戎國一事倒是有了不小的進展。

便在永熙帝前去圍場秋獵之前的一日,西戎國給出了大軍犯境的原因。

而原因荒謬的讓人覺得可笑。

西戎國主的一個君侍和西戎國主鬧別扭,竟然在懷有身孕之後偷跑出來,而根據西戎國的線報,那君侍逃到了大周西北新三城中,西戎國主一怒之下,便調軍前來,為的便是將君侍抓回。

西戎國主不願與大周生戰事,所以希望大周皇帝能夠派人找出那名君侍,然後交回西戎國,西戎國當即撤兵!

朝中對於這個理由皆是嗤笑不已,都認為不過是西戎國的興兵的借口罷了。

隻是永熙帝在聽到了這消息的時候,當即變了臉色。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理由背後的真實用意!

宗哲景遙,終究是不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