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長廊的另一邊,司以佑牽著兒子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那一幕,心裏有著說不出的難受,這些日子他很少進宮,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看出來父君和母皇之間出了問題,而且還嚴重。

他從未見過父君這般神色,便是當年父君知曉了昀兒所做的那些事情,父君也未曾這般過。

絕望。

如今在父君身上,便隻看到絕望。

“父親……外祖父……”雪天恩不知道父親心中的憂慮,但是他認得外祖父。

司以佑壓下了心中的難受,彎下了腰,撫摸著兒子的頭,“恩兒,去告訴外祖父父親來了好嗎?”

“好。”雪天恩笑道,隨後便轉身邁開了小腿往蒙斯醉走去。

“主子,二皇子和天恩公子來了。”憶古緩步上前,稟報道。

自從上回的事情之後,他便又回到了主子身邊伺候,隻是卻已經無法再幫主子什麽了,如今除了陪在主子身邊,什麽也做不了。

他也想不通為何主子要那般做。

主子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泄露之後會有什麽後果的。

蒙斯醉鬆開了孫女,轉過身看向前方,便見雪天恩邁開了小腿往自己跑來,而司以佑也緩步走來,蒙斯醉忙起身,“慢點走,小心一些。”隨後又將司升正交給憶古,起步應了上去。

雪天恩微微地走到了蒙斯醉跟前,然後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恩兒給外祖父請安。”

蒙斯醉忙彎下腰將孩子抱起,“乖,恩,恩兒又重了一些了。”

雪天恩笑著,伸手攬著蒙斯醉的脖子,“外祖父,恩兒想你了。”

“是嗎?”蒙斯醉一掃眼底的陰雲,“外祖父也想恩兒。”說完,便親了外孫一口。

司以佑已經走了過來了,微笑道:“父君你放下他吧,別累著了。”

“放心。”蒙斯醉笑道,“父君還沒老到抱不動。”隨後又對雪天恩道,“恩兒喜歡外祖父抱著嗎?”

雪天恩靦腆一笑:“喜歡……”說完,又擔心父親生氣似的,怯怯地看著。

“喜歡也不能讓外祖父累著。”司以佑道。

雪天恩聞言,便對蒙斯醉道:“外祖父,恩兒要下來。”

“別聽你父親的。”蒙斯醉卻笑道,“外祖父不累,外祖父已經好久沒抱恩兒了,可想恩兒了。”

司以佑沒有再說什麽,淡淡笑著。

“主子,進去坐吧。”憶古抱著司升正上前。

蒙斯醉點了點頭,“恩兒我們進去,外祖父這裏有好吃的點心。”說完,看了兒子一眼,便抱著外孫進暖閣了。

司以佑緩步跟上。

蒙斯醉將雪天恩放在了暖塌上,隨後便真的拿著點心哄孩子。

雪天恩靦腆地接過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還不忘給司升正一塊。

看著兩個孩子,蒙斯醉的神色越發的柔和。

“父君似乎又瘦了。”司以佑忽然開口,聲音盡可能地淡淡。

蒙斯醉沒有失態,仿佛這並不是什麽大事,“前段日子正兒病了一場,父君跟著折騰自然就瘦了,你放心,如今正兒好了,過些日子父君便會養回來的。”

“再過些日子便入夏了,父君不如去南苑修養一段?”司以佑緩緩道,“正兒的身子不好,留在宮中恐怕受不了暑熱。”

蒙斯醉微笑看著兒子,“到時候再說吧。”

“父君……”司以佑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和母皇……”

“佑兒。”蒙斯醉卻打斷了兒子的話,“父君知道你想問什麽,隻是這件事,便是父君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父君……”

“不過你不必擔心,父君真的沒事。”蒙斯醉又道,“你看,父君不是好好的嗎?”

司以佑如何能夠不擔心,“是因為昀兒的婚事還是因為之前四皇弟的婚事?”

蒙斯醉看著兒子,“佑兒……”

“父君。”這回換做司以佑打斷了他的話,“兒臣知道父君不希望兒臣擔心,可是看著父君這般樣子,兒臣如何能夠不擔心?父君,兒臣雖然出嫁了,可是兒臣還是父君的兒子!你便告訴兒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好嗎?便是兒臣也沒有法子,但是至少父君不必自己一個人撐著!父君,兒臣也不相信母皇真的那般絕情!”

蒙斯醉仍是淡淡笑著,“你母皇沒有錯,也沒有絕情,否則,父君如今便不會過的如此閑適。”

“閑適?!”司以佑倏然起身,“父君,你這不是閑適,而是絕望!兒臣從來便沒有見過父君這個樣子!父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母皇如此對你!”

“佑兒……”

“連兒臣都不能說嗎?”司以佑無法壓製自己的情緒。

“二皇子,你別逼主子了。”憶古見狀忙上前勸說,便是連兩個孩子也嚇到了。

雪天恩伸手拉了拉父親的衣角,“父親……”

司以佑看了看兒子,又看著雖然笑著但是卻根本沒有生氣的父親,心裏更是煎熬無比,“對不起……”他跪了下來,“父君,兒臣不是故意對著父君吼的,兒臣隻是……”

蒙斯醉起身蹲下身子抱著兒子,“父君明白,佑兒,父君真的明白……”

“父君,兒臣心裏很難受。”司以佑哽咽道,“父君之前明明和母皇好好的,可是卻忽然間這樣,兒臣知道父君不想讓兒臣擔心,可是兒臣如何能夠不擔心?四皇弟的婚事,昀兒的婚事……父君,兒臣不是孩子,兒臣明白這其中必定是發生了什麽,兒臣不是怪父君,兒臣隻是難受父君有事情的時候兒臣卻什麽也幫不了……父君,兒臣雖然嫁人了,可是兒臣從未忘記過去幼時說過會保護父君的話!”

司以佑的這些情緒已經積壓了許久了,這幾個月他一直看著,可卻始終不敢說破,他擔心說破了隻會讓父親更加的傷心,可是今日……看著這般的父親,他無法在壓抑下去。

他今日進宮名為賀壽,實則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查清楚父君和母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問題。

如他所料,父君沒有去辰安殿。

而母皇,便像是根本忘了父君這個人一般。

以前不管母皇和父君鬧了多大的矛盾都從未這般過,他也不相信母皇是因為雪父君回來了所以才會對父君這般的絕情!

“父君,你告訴兒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好嗎?”

蒙斯醉不可能告訴兒子,便是不忍心看著兒子難受,他也不可能將真相告訴他,因為真相會毀了他這個父親在他心中的美好,他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感情,不想連兒子也失去,“對不起佑兒,父君不能說。”

“父君……”

“佑兒……”蒙斯醉眼眶中的淚水始終壓不住,“父君隻想讓你知道在父君的心中,如今你和昀兒方才是最重要,父君會盡一切的能力保護你們,讓你們安然地生活!”

“父君——”

“佑兒。”蒙斯醉抬手替兒子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別逼父君,不要讓父君在你的麵前無地自容!”

話說到了這一步,司以佑如何還能再問下去,“父君……兒臣也希望你能夠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兒臣都會在你的身邊!”

蒙斯醉伸手抱著兒子,“父君知道……父君知道……”

其實,比起昀兒,他的兒子,處境更加的艱難。

將來不管結局如何,佑兒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上蒼啊,我該如何方才能夠保住我的這兩個孩子?

我該如何?

……

司以佑終究是沒能從父親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父子兩人抱頭痛哭了許久之後方才平複了心情。

司以佑也沒有再問事情的緣由,而是如同尋常一般和父親說著家常話,哄著兩個被嚇壞了的孩子。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司以佑方才帶著孩子離開。

蒙斯醉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兒子離去,許久之後,方才幽幽開口:“憶古,本宮錯了嗎?”

憶古一愣,“主子……”

“可不管本宮錯或不錯,本宮都無法達成所願。”蒙斯醉沒有等憶古將話說完,“本宮隻是想讓本宮的兩個孩子安然無恙,難道這也是貪心嗎?”

“主子……”憶古不知該如何說。

蒙斯醉也沒有繼續問,抬起頭看向了辰安殿的方向,此時,絲竹聲已經停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便是你在外受苦十三年,可我還是羨慕你,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我自己是你,十三年的分別又如何?她的心裏始終有你,永遠都有你,十三年……你受了折磨十三年,而我,又比你好多少?至少在往後的日子裏,我都會一直受折磨……”

“主子……”憶古越聽越是心驚。

蒙斯醉收回了視線,沒有說下去,而是轉身,麵無表情地走回了依舊冷冰冰的暖閣……

……

辰安殿內,持續了一整日的熱鬧已經散了,剩下的時間是雪暖汐和永熙帝兩個人的。

晚膳過後,兩人便窩在了暖閣中,便這般相擁地躺著。

靜靜的。

“涵涵。”雪暖汐握著她的手,十指交織著,“這樣真好。”

永熙帝低頭看著他,“便是這樣就滿足了?”

“嗯。”雪暖汐笑著,“許是老了,熱鬧起來便覺得累,可是像如今這般靜靜地靠著,卻覺得舒服,涵涵,往後我生辰便不要其他了,你就陪我這般躺一整日。”

永熙帝握緊了他的手,“好,隻要你想要的,我都答應。”

雪暖汐閉上了眼睛,靠她靠的更緊,“涵涵,我很幸福。”

是的。

幸福。

便是生活中仍是有許多的不如意,可是卻無法掩蓋住幸福。

謝謝你涵涵,謝謝你給我幸福。

永熙帝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將他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