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外國老板不相信眼淚
【女人不哭】
（二十四）、外國老板不相信眼淚
李占川對宋修麗的極大不滿，主要是因為宋修麗在龍山塑料廠的善後工作中，擅自決定用三萬元現金還清了龍山法院院長的一個親戚的債務。李占川的意思是宋修麗不該用現金，而是應該繼續用廠裏積壓的那些塑料產品去頂替這筆債務。而宋修麗則認為，她為李占川收回了300多萬元的外欠款，並用廠裏積壓的那些塑料產品替他還清了200多萬元的債務，就這一筆債務，情況有些特殊，她才動用了現金。社長應該支持才是。
李占川根本聽不進宋修麗的解釋，他一再質問宋修麗，什麽叫情況特殊？
宋修麗說，我們為什麽能收回那麽多的外欠款，主要是龍山法院幫的忙。如果我們連龍山法院院長的親戚都不給人家現金的話，那麽法院今後還會去幫我們討債嗎？
李占川說，法院幫我們打官司清欠債務，是他們完全應該的職責，他們的親戚更應該循規守法才是，他們有什麽資格搞特殊？你宋修麗有什麽權力擅自決定用三萬元現金給他們頂債？你是在用商社的財產去還你個人的人情！
宋修麗冤屈地說：社長，怎麽是還我個人的人情呢？我之所以這樣做，還不全都是為了商社的利益嗎？我自己又不打什麽官司，我還他們法院什麽人情啊？
不管怎樣，你都是越權，都是瀆職！像你這樣不聽話的職員，在漢川株式會社堅決地不可以！李占川越發暴躁了。
宋修麗仍然想不通地哭訴：李社長，我都這麽大歲數了，辛辛苦苦地為你工作了三年，為了這個廠，我把家都扔了，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難道你就這麽不給我留麵子？
苦勞？什麽叫苦勞？苦勞可以變成利潤嗎？李占川十分反感宋修麗的話：我告訴你們，在我們漢川株式會社，隻可以講業績，不可以講苦勞！苦勞是狗屁！
……
看到李占川對宋修麗那樣地不留情麵，我心裏特難受。那劈頭蓋臉的訓斥，其實不僅僅是針對宋修麗的，而且也針對著我們大家所有的人。
用我們中國人的思維習慣來看，我不知道宋修麗究竟錯在那裏？然而在李占川的眼裏，她的所作所為，卻是那樣大逆不道。究竟是國情的差異，還是觀念和思維習慣的不同？然而不管怎樣，這一堂生動的課程卻告訴我一個極其現實的道理。那就是：為了商業目的，資本家隻允許你不擇手段，卻不允許你去講什麽人情。他們既不相信眼淚，也決不會認可你的苦勞。
……
上午，散會之後，大家都各自回房間去了，隻有宋修麗還獨自坐在會議室裏，呆呆地想著什麽。
我走到門口，又禁不住地折轉回來。宋修麗那副孤雁落寞的樣子，著實讓人心酸。我走到宋修麗的身邊，輕輕地勸慰著她：宋經理，走吧，快回房間去休息吧。
宋修麗眼睛潮紅地看了我一眼：喬課長，你先走吧，我想再單獨坐會兒。
我隻好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宋經理，李社長的那些話，你也別太在意，外國人的思維方式，可能跟咱們不一樣。
宋修麗的眼淚頓時又洶湧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他的用心。她是在逼我走！
我吃驚地看了她一眼，我這才發見，她那油亮的頭發，已經有些淩亂，臉上濃重的胭脂，也讓那苦澀的淚水衝刷出一道道的溝壑，那怨艾而又有些呆滯的神情，就像一個棄婦。想不到她昨天還是一副興高采烈盛氣淩人的樣子，今天上午，讓李占川一陣狂轟亂炸就炸得這般慘不忍睹。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你為漢川株式會社做了那麽多工作，他怎麽會輕易地逼你走呢？我以為李占川隻是對宋修麗的工作不滿，還不至於炒她魷魚。因為龍山塑料廠的善後工作並沒有全部結束。況且宋修麗卻曾為這個廠灑下許多汗水。
喬課長，你來得晚，可能還不了解李占川。可我是知道他的。他要是不想用誰了，從來都不直接地辭退你，總是一個勁兒地在大會小會上找茬批你，一直批得你感到自己實在無法再呆下去了，主動提出辭職為止。以前，被他辭退的所有職員，他都是采取這種方式的。唉，我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對我竟然也會來這一手。卸磨殺驢，他也太狠毒了！
我不知道宋修麗所說的是否全都是事實，但我卻覺得她說的或許有些道理。看來，用我們中國人的正常思維去看待和理解外國老板，顯然是不行的。我一時怔在了那裏，著實不知道該怎樣去勸慰我眼前這位可憐的同齡人。
過了一會兒，宋修麗才用信任和征詢的口氣問我：喬課長，你說我到底該不該向他提出辭職？
我想了想，審慎地說：宋經理，你的情況我不是很了解，如果事實上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我看倒不如痛痛快快地……
不不不，我不能辭職，我決不能辭職！宋修麗幾乎是帶著幾分恐懼般地打斷了我的話。她說：我都這麽大年齡了，我現在如果辭了職，誰還會要我啊？再說，我的女兒正在上大學，沒有了我這每個月3000塊錢的工資，我怎麽能供得起她啊！隻要他不直接開除我，我就堅決地不走！隻要我在漢川株式會社一天，他每個月就得發給我3000塊錢的工資！
我的心裏頓時便覺得有些別扭。心想，你宋修麗為什麽就不能挺直腰杆長長中國人的誌氣？難道為了那每個月的3000塊錢，就可以不顧人格地如此誌短？我突然覺得，宋修麗就像秋天裏的一隻索索寒蟲，十分地可憐。
下午的會議日程，本該是各人修訂自己的業務計劃，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李占川還會在大會上繼續抓住宋修麗狠批不放。
宋修麗顯然也毫無思想準備。一時傻傻地愣在了那裏。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憤憤地站起來說：李社長，我知道你是想卸磨殺驢。你如果不想用我，你就直說好了，幹嘛非要這樣三番五次地擠兌我不可？殺人不過頭點地，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每個月3000塊錢嗎？我辭職不幹了還不行嗎？
看來這一回她是豁出去了。我在心裏暗暗地為宋修麗叫好。
李占川似乎等待的就是她這樣的態度，他繼續吼叫著：你，對社長這樣講話，很不禮貌！你辭職的可以，明天你就可以離開北京，離開漢川株式會社！
宋修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哭著跑離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