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序幕(1)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顧城
序幕
1、
我一直在嚐試忘記這個故事,但我發現,很難。是的,很難,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了。它一直隱藏在我的靈魂深處,從不肯離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它仿佛一個狡猾的蟑螂,悄無聲息地從陰暗的角落裏溜了出來,張著詭譎的眼神窺視著我,小心翼翼地用它的長長觸須輕輕觸摸著我。我知道,它一直在展示著自己,試圖讓我走進它的世界。但我總是拒絕,拒絕將自己陷進去。我害怕那些有著強烈**力的東西,它會讓我不自覺地沉迷、上癮,然後無法自拔,從而迷失自我。這個世界,有著強烈**力的東西實在太多,權力、金錢、**、煙酒、毒品、文學、藝術……隨便哪樣東西,都可以輕易地浪費掉你的一生。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是與一切事物都保持距離,無論它是否會引誘你。將自己偽裝起來,讓別人無法看清真實的你——同樣,你也別指望去看清其他事物,你所看到的,也隻是它們的偽裝,或者故意或者無意的偽裝。
所以,我一度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當我將這疑惑告訴表姐夫時,他的臉漲紅了,青筋暴出,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我才隱隱後悔。表姐夫是個隻認死理的書呆子,我這樣說,間接地汙辱他了。
果然,平靜下來後的表姐夫對我的態度冷淡了許多:“醉天,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去向你表姐求證,我想,你還不至於連她都不相信吧。”
我連連解釋:“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隻是,你也知道,你說的這個故事,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表姐夫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一般人很難相信,所以,這個故事僅限於我們醫學院裏的教師小圈子裏流傳,誰也不願意說出去,就算說出去,誰又會相信呢?被人當作傻瓜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明白表姐夫的話。基本上,他是一個沒有心機的男人。當然,我這樣說,並不代表他智商有問題,恰恰相反,他屬於非常聰明的那種,不然,怎麽可能拿到解剖學碩士學位。但也許他對解剖學太投入了,在人情世故方麵顯得非常幼稚。他也知道這一點,盡量不與陌生人多說話。如果我不是他妻子的近親,他是不會和我說這麽多話的,更不會耐著性子和我講這個發生在女生寢室裏的驚悚故事。光是講這個故事,就花掉了他三個多小時,這對於很看重時間的表姐夫來說極為難得了。他的本意是想告訴我,相對於那些虛構的小說,真實的生活更令人恐懼。
我是一名基層公務員,基本上屬於那種整天在做雜事忙個不停卻不知在忙什麽的人,無職無權,懦弱無為。像我這樣的人,隨便在哪個基層機關都可以找出一大堆,唯唯諾諾,沒有個性。所幸的是,我對新鮮事物接受能力比較強,在互聯網普及的時候跟上潮流學會了打字、上網。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開始嚐試寫恐怖小說,居然反響還不錯,有時偶爾也能在雜誌上發表一些文章,不時收到點稿費,這讓我貧窮的母親引為自豪。她將這件事在表姐夫麵前炫耀了一番。接下來的事就很自然了,表姐夫邀請我到他家來,說他有個很好的恐怖題材,希望我能寫出來。
我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我害怕這個故事,害怕這個故事會刺痛我內心深處的某些柔軟的地方,令我受傷,血流不止。我要保護自己,從本質上說,我是個弱者,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能堅強地生存下來就很不容易,適當的心理麻醉是必要的。正因為此,阿Q的“自我精神勝利法”永遠不會消失。
但我失敗了。無論我走到哪裏,這個故事都會突然冒出來,充斥我腦海,然後刺激著我的腦神經,折磨我脆弱的靈魂。
經過十幾個不眠之夜的思想鬥爭,我妥協了。我帶了錄音機,再次來到南江醫學院表姐夫家,鄭重其事地要求他將那個故事詳細地敘述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