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魂曲(7)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蕊蕊,短短的一瞬間,她的臉色就變了,變得格外嚇人。××兩眼發光,淩厲而凶悍,充滿了殺氣。這哪裏還是那個善良爽朗的周蕊蕊?此時的周蕊蕊,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分明是一條捕獵中的餓豹,令人心悸。我被眼前的變故嚇呆了,連逃跑都忘記了,僵硬地站在那裏,怔怔地望著周蕊蕊。周蕊蕊並沒有立即逼上前來,而是站在那裏,狠狠地盯著我,喉嚨裏在低聲咆哮,張牙舞爪,顯得十分興奮。我毫不懷疑她的攻擊性,隻要我表現出一點膽怯,她就會衝過來主動攻擊我,用牙齒撕破我的喉嚨,痛快地吸吮我的鮮血!我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周蕊蕊……”周蕊蕊根本就沒有一點說話的意思,隻是不斷地磨牙。

我終於明白,此周蕊蕊非彼周蕊蕊。我所麵對的東西,不過是借用了周蕊蕊身體。想到了這點,我反而漸漸鎮定下來。事已至此,恐懼歸恐懼,要麵對的,始終要麵對。無論命運有多麽慘淡,我都不想逃避。盡管,我的嘴唇仍在哆嗦,身體仍在顫抖,卻總算能說出話來:“你不用嚇我了,我知道你不是周蕊蕊,也知道你不會吃人。”“周蕊蕊”渾身一顫,噬人的神情慢慢地收斂,轉而變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冷冷地看著我。想到今天一係列的KB遭遇,想到趙怡婷、張語萱的神秘死亡,怒火中燒,漸漸地驅散了心中的恐懼。

我對著周蕊蕊尖叫:“是你!是你不斷地給我們發來KB的死亡鈴!是你害死了趙怡婷!害死了張語萱!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想做什麽?”“周蕊蕊”的臉上始終是那副無動於衷的冷漠,根本就不屑回答我的問題。她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冷氣四溢,背後涼颼颼的。恐懼,再度統治了我的精神世界。上帝欲使人滅亡,必使人先瘋狂。我現在就快到了瘋狂的臨界點,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先從地上撿起一塊堅硬的岩石衝過去砸碎她的腦袋。我不想死!我熱愛生命,深深地眷戀著這個世界。

現在,我才知道能活下去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即使犧牲周蕊蕊,也在所不惜——雖然她很可能是無辜的。讓我奇怪的是,“周蕊蕊”始終沒有攻擊我。她突然歎息了一聲,轉過身,慢慢地離去。雪一般的月光下,“周蕊蕊”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纖細的身影在寒冷的山風裏搖擺不定。她的腳步,是那麽輕盈,仿佛從來就沒有踩到過實地上,仿佛一隻失偶獨行的翩翩彩蝶,漸漸飄去。她沒有順著大路飄,而是飄向了斷崖邊上。然後,她轉過身,遠遠地麵對著我,向我招手。

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操縱著我,不知道是鬼迷心竅,還是其它的什麽原因,我竟然沿著她走過的路徑緩緩地走到了她的麵前。斷崖上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周蕊蕊的衣裙在寒風中飄逸飛揚,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停止了招手,對著我淒然一笑,緩緩地閉上眼睛,雙臂張開,隨風而立,宛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她的身體仿佛被風吹倒,仰麵墜落到深不可測的山穀中。隨即,山穀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在山穀中回**,綿綿不絕。

周蕊蕊竟然跳下山崖了!我打了個哆嗦,蜷縮著身體,靠在一棵半枯的鬆樹上,癱倒下去。青草的芳香和黃土的泥腥味混合在一起,心跳得格外激烈,幾乎要蹦出胸膛來。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三個青春靈動的生命就這樣在我麵前一個接一個地消逝。為什麽?為什麽她們會死?KB的死亡鈴聲為什麽會找上我們?我臥在山頂上,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我知道,死亡鈴聲不會放過我的。果然,原本關了機的手機開始響了起來。逃是逃不了的。我摸索了好半天,總算摸到了手機,手指一直在顫抖不停。

熒屏上的來電顯示是周蕊蕊。我下意識地望了望山下,周蕊蕊的手機被我扔在那邊,現在應該還靜靜地躺在那裏吧。我始終沒有接聽。手機響了一會,似乎頗有些不耐煩,竟然停止了鈴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戴曉夢,你連接聽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是周蕊蕊的聲音。我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我在聽。”“現在,你告訴我,誰是懦弱的膽小鬼?”我投降了:“我是懦弱的膽小鬼,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聲音在冷笑:“放過你?你說放過你就放過你?為什麽要放過你?為什麽別人不放過我?”一連串的反問,連珠炮似的問過來,根本就不容我回答。

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戴曉夢,你祈禱吧,如果你有宗教信仰的話。這點時間,我還是會給你的。”我不甘心地問:“你為什麽要我死?”“因為我高興。”說完,聲音還特意大笑,笑得很開心,仿佛一個孩子般。我的心一點點地下沉。就算死了,我也是個糊塗鬼。那個聲音說,給我祈禱的時間。我要抓緊這點時間,給自己尋一條生路。回別墅?去大塘古村?還是在荒野狂奔?無論我怎麽逃,都逃不掉的。聽說,所有邪惡的東西都懼怕陽光,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的死都是在黑暗的夜晚死亡的。

如果天亮了,說不定能逃出生天。天亮……天亮……怎樣才能捱到天亮?我反複思索著,腦海中靈光一閃,兩手在衣袋裏摸索,總算摸到了想象中的那個盒狀物,緊緊握在手心中。那是一個普通的打火機,此時卻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扯了些幹枯的雜草,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點火。由於緊張,點了好幾次,才把這些雜草燒著。我不斷地往火堆中扔細小的幹樹枝,不斷地把火勢引大。很快,火勢大漲,在風力的幫助下迅猛地蔓延起來。我站在背風處,順著火勢前行。沒多久,火焰衝天,整個山頭都燒著了,炙熱的火舌烤得我熱汗淋漓,寒冷的感覺終於被驅散了。

前來滅火的村民發現了我,消防車也響著警笛匆匆趕來。我終於得救了,但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說的話。告訴我,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她們三個全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而醫生卻告訴我,我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把我關到了這裏。戴曉夢的經曆講完了。從始至終,她的頭一直是下垂著,望著冰冷而堅硬的地麵,仿佛是無人的囈語。蘇雅靜靜地聽完,中間沒有插一句話。盡管,戴曉夢所述說的經曆是那麽的難以置信,她的心裏充滿了疑問。沉默了一會,戴曉夢仿佛才從夢囈般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緩緩地抬起頭,冷幽幽地望著蘇雅。

戴曉夢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卻似一把寒氣四溢的寶劍,鋒利地刺進蘇雅的內心,穿透蘇雅所有的偽裝,刺得蘇雅脆弱的心髒湧出殷紅的鮮血。蘇舒!一想到妹妹,蘇雅就沒辦法堅強。可憐的妹妹,難道要重蹈趙怡婷她們的覆轍?戴曉夢似乎看穿了蘇雅的心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聽到死亡鈴聲的,沒有一個能逃過!”蘇雅被戴曉夢幸災樂禍的表情惹怒了,反唇相譏:“沒有一個能逃過,那你呢?”“我?”戴曉夢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動作遲鈍。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青春的朝氣,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戴曉夢開始傻笑,仰麵向天,眼淚刷刷直流。先是輕輕的笑,然後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笑得極為瘋狂。那簡直不像一個人所能發出來的笑聲,更像是某種動物臨死前發出來的悲嚎,令人毛骨悚然。戴曉夢這種狀態是沒辦法再繼續交談下去了,蘇雅被精神病院的醫生護士們客氣地請出去。直到走出了青山精神病院,一旁的大海這才長舒一口氣。在精神病院裏,大海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向喜歡耍嘴皮的他這次可憋壞了。“那個戴曉夢的瘋病是不一般的嚴重,死亡鈴聲?虧她想得出來,她還以為是在拍KB電影啊!”蘇雅白了大海一眼:“閉嘴!”如果換作別人,或許還會感到一點點尷尬。

但大海是什麽人?傳說中的失戀王子,臉皮練得比城牆還要厚,早就刀槍不入了,又豈會因為蘇雅的一句“閉嘴”而乖乖地閉嘴。“嘴巴是不能閉的,據科學家說,嘴巴要經常運動,身體才會健康,大腦才能得到鍛煉。你想想,在五官中,嘴巴的功能是最多的,要吃飯、說話、接吻……”“夠了!”蘇雅差點被大海氣暈過去,“你就不能安靜一下。”“能!”大海響亮地回答。但隻過了幾秒種,大海的嘴巴又打開了:“我數過了,我剛才至少安靜了十下,這回,你總滿意了吧!”蘇雅還從來沒有遇到臉皮這麽厚的男生。

如果大海是那種xL齷齪或者油頭粉麵的男生,她早就不客氣了。問題是,大海偏偏隻是臉皮厚點,喜歡貧嘴,人也不壞,這讓蘇雅狠不下心來。大海還在滔滔不絕:“我看,戴曉夢說的話沒一個字能相信。趙怡婷她們三人,說不定就是戴曉夢殺的,然後編一個鬼都不相信的故事來騙人。”“是嗎?戴曉夢有什麽動機殺趙怡婷她們?”“動機?動機多了,比方說,情殺,戴曉夢喜歡上一個男生,結果被趙怡婷她們搶了。”“你白癡啊!戴曉夢發神經,一個人去謀殺三個人,而且三個人都是她身邊的人,傻瓜都會把她當作犯罪嫌疑人。

還情殺!為了一個喜歡的男生,而謀殺同寢室的三個好友,你以為這種事情會在現實中發生?你是不是看言情看多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大海搔了搔頭,被蘇雅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他就是瞎扯一通,哪裏有半點邏輯性。但大海是什麽人物,哪裏會被這點小事難倒,辯解道:“如果戴曉夢沒有精神病,為什麽一直被關在精神病院裏?”蘇雅冷笑一聲,懶得回答。從戴曉夢對她敘述經曆的過程來看,吐字清楚,邏輯性強,語言表達能力沒有半點障礙,不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除了她所講述的內容過於離奇外,其它的地方和正常人沒什麽分別。也許,一開始,她是被當作精神病患者被關在精神病院裏。但到了後來,她發現精神病院是躲藏死亡鈴聲的最佳地點,故意假裝成精神病患者也說不定。蘇雅走進一家咖啡店,叫了一杯不加糖的愛爾蘭咖啡,坐下來慢慢品嚐。現在,她需要好好整理下亂糟糟的思緒。因為病房中接到的奇怪電話,因為妹妹的日記,因為李憂塵的剪報,因為戴曉夢敘述的神情,她現在對死亡鈴聲的存在深信不疑。而死亡鈴聲,很可能就是妹妹重傷的罪魁禍首!問題是,蘇雅對死亡鈴聲的來曆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誰也不知道它來自哪裏,誰也不知道它為什麽要殺人,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做到那些事情的。她隻知道,妹妹不是第一個受害者,在這之前,至少有三個女生因為死亡鈴聲而神秘死去,唯一的幸存者也隻能躲在精神病院裏不見天日。外麵的陽光很好,一向有火爐之稱的南江,在八月份可以烤熟任何東西。地上到外是龜裂出來的豁口,幹巴巴的,沒有一點水分。透過淺藍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赤膊的男人們揮汗如雨,直冒油光。大海幹笑著坐在蘇雅對麵。為了裝風雅,他點了和蘇雅一樣的咖啡。

喝了一小口,眉毛都擠到一塊去了。他卻從來沒喝過咖啡,何況是這種不加糖的苦咖啡。蘇雅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想,我應該去趟公共安全專家局。”大海一口咖啡差點全吐了出來:“你一個女孩子好端端的去公共安全專家局做什麽?”蘇雅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麽事!不會喝咖啡就不要喝,丟人!”說罷,蘇雅急匆匆起身就走,賬單都沒結。職業性微笑的女服務員放過了蘇雅,彬彬有禮地攔住了大海:“先生,還沒給錢。”眾目睽睽之下,大海有些狼狽,好不容易掏出錢包,數出幾張鈔票。

等他付完錢追出去時,蘇雅已經坐著的士遠去。大海攔住一輛的士,鑽進去。司機問他去哪,他把手一指,傻眼了——蘇雅的那輛的士早就看不到影子了。司機等了一會,沒聽到聲音,扭頭一看,大海還坐在那裏發愣呢,提高了音量問:“老板,去哪?”大海想了想,說:“去南江公共安全專家局。”下午五點,南江市公共安全專家局刑偵大隊辦公室。蕭強的麵前堆滿了檔案,他正在研究一宗滅門慘案。近幾年,南江市經濟發展明顯提速,國民生產總值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市容市貌煥然一新,高樓大廈層出不窮。

可是,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來南江市的流動人口也越來越多,治安狀況也越來越嚴峻。這不,前麵幾宗入室殺人搶劫案還沒破,又發生一起滅門慘案。凶手的手段令人發指,完全喪失了人性,連三歲的小孩都沒放過。這起惡性刑事案件很快就在民間流傳起來,老百姓們人心惶惶,人人自危。go-vern-ment高層對此極為震怒,限期破案。南江市公共安全專家局在壓力下不敢鬆懈,出動所有警力,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曆盡千辛萬苦,總算破獲了這起惡性刑事案件,抓到凶手。

讓人驚訝的是,凶手竟然是被害者的妻舅,一直就眼紅被害者的家產,在借錢被拒後惡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入室殺人搶劫,連自己的親生姐姐和三歲的小外甥都沒放過。案子雖然破了,蕭強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更多的沉重。他不明白,現在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他一直堅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又是什麽原因讓這些性本善的人變成罪大惡極的殺人犯?才三十多歲,蕭強就有種老邁的感覺。那麽多的謀殺和悲劇,無論是誰經曆多了都會未老先衰。

心比身更老!年輕時的**,早已消逝,現在幾乎是靠著一種信念才堅持下來。蕭強揉了揉有些腫脹的眼睛,將眼光從那些厚厚的檔案資料中移開。這時,他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節奏明快地回響著。蕭強聽出來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腳步聲,隻有年輕女孩子,走路才會這麽明快、輕盈。他抬起眼,望著辦公室門口。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時,辦公室門口出現了一個美麗得讓人驚豔的女孩。蕭強認出來了:“蘇雅?你來這裏做什麽?”蘇雅緊抿著嘴,轉身把門輕輕帶上,然後搬了個椅子,坐到了蕭強麵前。

蕭強有些驚訝,他知道蘇雅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主動去接觸陌生人的。“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蘇雅遲疑了一會,慢吞吞地說:“我想問你一件事。”蕭強嗬嗬一笑:“什麽事?這麽隆重?隻要沒違反工作紀律,我能告訴你的,知無不言。”“是嗎?那太好了!”看到蕭強如此態度,蘇雅心頭的石頭放下來了,“我想問你,前些日子大塘古村發生意外,四個女大學生三死一瘋,她們的死因是什麽?”蕭強皺了皺眉:“這件事,和你有關係嗎?”蘇雅生怕蕭強拒絕,連忙說:“當然有關係,而且是很重要的關係。

聽說,她們臨死前,都聽到了KB的死亡鈴聲,而我妹妹出事前,也聽到死亡鈴聲。”蕭強不以為然:“什麽死亡鈴聲,不過是以訛傳訛的流言蜚語。”“不是流言蜚語,我親耳聽到幸存女生說出來的。”“你剛才也說過了,是三死一瘋,瘋子說的話你也相信?”一向冷靜的蕭強突然變得煩躁起來,這在蘇雅的印象中很少見。剛才,他還和顏悅色,一提到大塘古村就變得嚴肅起來,難道,他有什麽隱情?蘇雅不想觸怒蕭強,柔聲說:“死亡鈴聲的事先放到一邊,你快告訴我那三名女生的死因,謝謝你了。

”蕭強本想拒絕,轉念一想,案子已經結了,告訴蘇雅卻也無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一個死者是哮喘病急性發作而死的。”蘇雅一怔:“哮喘病急性發作?這麽說,趙怡婷的死亡純屬意外?”“我們在趙怡婷房間裏搜索過了,並沒有發現花粉等過敏性物質,基本上排除了人為因素,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回想戴曉夢口中趙怡婷死亡時的情景,還真的很像呼吸衰竭窒息死亡。要知道,哮喘病是人類十大死亡原因之首,是一種常見的呼吸道疾病,據說國內患者有兩千多萬之多。

趙怡婷也許以前沒有發作過,沒有足夠的重視,急性發作時防治不力導致突然死亡。“那張語萱呢?她的死因是什麽?”“你說的是第二個死者吧。她的死因也很奇怪,是被電死的。”“電死的?怎麽可能?”戴曉夢說,張語萱是奔跑中突然倒地死亡,死亡時附近沒有其它的人影,也沒有出現雷擊現象,怎麽可能是電死的?“我們請教過電力專家,第二個死者的確是被電死的。在第二個死者發生意外的附近,有一個高壓變電器短路掉落到地上,電流泄入大地並在土壤中流動,在地麵上各點間就會出現不同電位。

當人的腳與腳之間同時踩在不同電位的地表麵兩點時,就會引起跨步電壓觸電。步伐越大,電流的強度就越大,使心髒失去供血功能而導致全身缺血缺氧而死。”蘇雅聽得目瞪口呆。跨步電壓,這種物理學上的生僻名詞都能成為張語萱的死因。戴曉夢說張語萱是跑進那個區域的,而她則是小心翼翼慢慢走過去的,兩人腳步間距的確不同,所產生的後果也是天壤之別。“跨步電壓……那周蕊蕊呢?”“第三個死者是從山崖上摔死的。”“我知道她是摔死的,我問的是,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在周蕊蕊摔下去的山崖邊,沒發現博鬥的痕跡,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意思是,周蕊蕊是失足摔下山崖的?你有沒有想過,在趙怡婷、張語萱先後發生意外的情形下,她有必要走到山崖邊上嗎?”蕭強苦笑:“當時具體的情形,誰也不知道。如果周蕊蕊是被人推下去的,凶手隻有一個,那就是最後幸存下來瘋了的那個女孩。”戴曉夢不可能是殺人凶手。這點,蘇雅也清楚。其實,在整個事件中,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周蕊蕊。去大塘古村度假是她提議的,別墅又是她安排的,和趙怡婷住一個房間的也是她,最後離開別墅的還是她。

如果周蕊蕊沒死,蘇雅幾乎可以肯定周蕊蕊就是凶手。問題是,周蕊蕊也是被害者。“那,摔下山崖的,的確是周蕊蕊嗎?她的臉,是不是摔得沒辦法認出來?”“的確是周蕊蕊。你放心,現在驗屍的方法很多,並不僅僅靠一張臉。你也是學醫的,不會不相信法醫的水平吧。”蘇雅並沒有因為弄清楚趙怡婷她們的死因而感到一絲一毫的高興。相反,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趙怡婷她們的死因和戴曉夢的敘述並沒有抵觸,可見,戴曉夢並沒有騙她。可是,這麽多意外死亡,如果說僅僅是巧合,實在難以置信。

在這一係列看似意外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KB的死亡鈴聲,是戴曉夢的幻覺,還是死神的召喚曲?天色暗了下來。蘇雅剛走出公安局,就被守株待兔的大海發現了。“怎麽樣?有什麽發現沒有?”蘇雅沒理他,抬頭望向浩瀚的蒼穹。西下的夕陽不再擁有耀眼的光與熱,失去了威力,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般有氣無力地俯瞰大地。街道上,形狀各異的霓虹燈閃耀著世俗而華麗的色彩。繁華依舊,行人如蟻,一個個漠然穿梭,忙忙碌碌,沒有誰有時間去關心他人的命運。

真寂寞啊!蘇雅心裏幽幽地歎息著。她突然想起那個自命為上帝卻抱著老馬痛哭的尼采,也許,人生真的隻是一場無法逃避的悲劇?大海嬉皮笑臉地湊過來:“餓了吧,一起去吃飯?”蘇雅收攏了思緒,冷眼瞧著大海。大海幹笑了幾聲:“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心情再不好,飯還是要吃的,對吧。再怎麽著,也不能虧待自己!”蘇雅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沒問題!我是什麽人?從小就是老實人,你盡管問吧!”“你發誓,不準騙我。

”“我發誓,絕不騙你!”“你聽清楚了,我的問題是,到現在為止,你一共追過多少女孩子?”大海傻眼了。“怎麽了?不願意回答?”大海忙擺手:“不是,隻是,你要給我點時間,我要好好算算。一個、兩個、三個……六個、七個……”沒等大海算完,蘇雅揚手攔住了一輛的士,坐上去了。大海眼疾手快,拉開後麵的車門鑽進去了。“南江市醫學院。”告訴司機目的地後,蘇雅繼續追問大海,“數清楚了嗎?”大海仿佛做了錯事的小孩子般,扭扭捏捏:“好像是十七個……”“你確定?”“差不多吧,不是十七個,就是十八個,我記不清了。

”蘇雅強忍著笑意:“那追到手的有幾個?”大海低下了頭:“一個也沒有。”“你是花癡啊,追了十八個女孩!是不是見到漂亮的女孩就忘了自己姓什麽,像蒼蠅一樣嗡嗡飛過去?”“什麽話!”大海顯得很委屈,“我當然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想追,我隻追我喜歡、有氣質的。”蘇雅冷笑,不再搭理大海,托著腮,望著窗外高速後退的風景,怔怔地想著心事。大海自覺無趣,難得的沉默下來。偶爾,用眼角的餘光偷看蘇雅清麗脫俗的側麵。十分鍾後,的士到達了南江市醫學院。

蘇雅下了車,沒想到卻在醫學院門口看到了秦清岩。秦清岩的穿著很清爽,天藍色襯衫,白色牛仔褲,再配上他那副清秀的娃娃臉,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醫學院的學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書生感覺。他站在醫學院門口,似乎在等人,不時抬起手腕看表。對秦清岩,蘇雅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方麵,秦清岩的長相很像她以前的戀人郭小龍,另一方麵,秦清岩的氣質卻和郭小龍有天壤之別。這讓蘇雅每次見到秦清岩時,原本死水一潭的情感世界總會泛起漣漪。蘇雅沒有主動上前和秦清岩打招呼。

反正以後住在妹妹的寢室裏,有的是機會接觸秦清岩,也不必在乎這一時。蘇雅本想在附近尋找一家幹淨點的餐館吃飯,可沒等她走開,一輛嶄新的豪華寶馬小車風馳電掣般越過她,緊急刹車,掀起一陣灰塵,排氣管的熱浪直接噴射到蘇雅腿上。從寶馬車裏,走出一位年輕女孩,棕黃色的波浪長發,巨大的銀色耳環,熠熠生輝的白金鑽石項鏈,華麗耀眼的公主裙,仿佛一個發光體般光彩奪目。年輕女孩露出自信而驕傲的笑容,顧盼生輝,徑直走到秦清岩身後:“清岩,讓你久等了。

”秦清岩皺了皺眉:“婉慧,你應該叫我秦老師。”“我喜歡叫你清岩,你還記得嗎,以前,你住在我家的時候,我就是這樣叫你的。”秦清岩還想維持老師身份:“以前是以前,現在我是你的老師,你應該叫我秦老師。”“偏不,我就叫你清岩!”秦清岩拿這個叫婉慧的年輕女孩沒辦法,搖了搖頭,說:“你爸爸找我,有什麽事嗎?”婉慧露出狡黠的笑容,頗有些得意:“你先上車再說,我帶你去見我爸爸。”秦清岩似乎有些懷疑,並不急於上車:“你爸爸找我,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反而叫你來接我?”婉慧佯裝生氣地說:“那你到底上不上車?”秦清岩還在遲疑,蘇雅突然走到秦清岩麵前,甜甜地叫了聲:“秦老師,你好。

真巧,在這裏遇到你,我正好有事找你。”蘇雅笑兮兮地插到秦清岩和婉慧兩人的中間,正好擋住了婉慧的視線。本來,蘇雅就惱怒婉慧剛才亂開車,讓她心中很不爽。現在逮到了機會,哪肯放過,故意破壞婉慧的好事。蘇雅站到秦清岩麵前,和婉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俗話說得好,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婉慧的魅力,是用昂貴的服飾襯托出來的,看似流光溢彩,其實不過是一個包裝得漂亮點的花瓶,寡淡無味。而蘇雅則不同,一襲雪白的連衣裙,不施粉黛,仿佛一塊渾然天成的白玉,光澤柔和,深不可測,越看越有味道。

大海還不知道蘇雅睚眥必報的個性,傻頭傻腦地問:“你這是做什麽?”“走開!”對大海瞪眼後,蘇雅轉臉又對秦清岩笑容可掬,“秦老師,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飯,邊吃邊談。”秦清岩幾乎沒有考慮,連連點頭:“好,好。”“清岩!”身後,婉慧杏眼圓睜,怒氣衝天。“婉慧,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有事,去不了,等會我再去找你爸爸吧!”秦清岩和顏悅色地對婉慧說。“你去死吧!”婉慧狠狠地剜了蘇雅一眼,恨不得吃了她,氣衝衝地開著她的寶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跟我鬥,你還嫩著呢!蘇雅嘴角浮出幾絲得意的笑意。婉慧走後,秦清岩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秦清岩並非笨蛋,婉慧的那些小花招他不是不懂,隻是礙於情麵不好揭穿。蘇雅氣走婉慧,和他一起去吃飯,他正求之不得。大海還想跟著蘇雅和秦清岩一起去吃飯,被蘇雅毫不客氣地趕走了。這次,蘇雅是認真的,大海臉皮再厚也無濟於事。也許,蘇雅受婉慧刺激,久被壓抑的情感世界波瀾再起,心血**,竟然真的和秦清岩一起進行燭光晚餐。優雅的薩克斯音樂輕輕傾瀉著,將整個餐館淋得濕漉漉的,仿佛春天滿是露水的清晨。

這家名為等待的小小西餐廳,以深藍和金黃為主打顏色,在流淚的紅燭映照下氣氛柔和曖昧。等待?紅塵中,有什麽值得去等待?被薩克斯風的纏綿憂鬱所包圍的蘇雅,望著眼前有些拘謹的秦清岩,心中百感交集。這張臉,是那麽的熟悉,卻又是那麽的陌生。那些無法入眠的深夜,那些渴望夢中相見的深夜,那些生不如死刻骨銘心的深夜,在繁華歲月的飛逝中漸漸成為遙遠的記憶。可是,當秦清岩出現在她麵前,所有的往事一下子全部複活,在她的心靈深處翻騰澎湃。

她終於明白,原來,她從不曾忘記。淚水,輕輕滑落。蘇雅深情地凝視著秦清岩,羞澀輕笑,淚光閃爍,宛若佛前等待千年的那朵白蓮,悄然綻放。即使是夢,她也願意沉醉其中。人生,不就是一場大夢嗎?這些年,她實在太孤獨了,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秦清岩還從來沒經曆過這種場景。以前,他一直自視甚高,專心於學業,對那些在沉湎在**中卿卿我我的情侶不以為然。雖然是醫學院的老師,實際上年齡比蘇雅大不了幾歲,戀愛的經驗幾乎等於零。但在此刻,他被震撼住了。

記憶中所有的美麗,都在蘇雅的笑靨前黯然失色!如果說,第一次見到蘇雅,他還隻是驚歎於蘇雅的容顏,現在,他徹底被蘇雅的氣質所俘虜。有妻如此,夫複何求!金錢,權力,地位,所有的**,在蘇雅的笑靨前是那麽世俗與渺小。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秦清岩最終還是墜入了愛情激流中。此時,他並不知道,自己隻是蘇雅幻想中的一個影子。燭光晚餐並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婉慧父親打來了電話,請秦清岩立刻過去一趟。婉慧父親和秦清岩父親是莫逆之交,看著秦清岩長大的。

他不好推卻,隻好匆匆結束晚餐,帶著歉意和蘇雅告別。蘇雅並沒有說什麽,態度變得極為冷淡,冷冷地看著秦清岩,仿佛陌生人一般。秦清岩走後,蘇雅回到妹妹的寢室。寢室裏空****的,小妖,星星,沈嘉月,她們都不在寢室裏。蘇雅在寢室裏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在外麵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洗了個冷水澡,換了寬鬆的睡衣躺到了妹妹的床鋪上。蘇雅把燈關了,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她喜歡這樣,黑暗的空間,寒冷的色調,相互保持距離。她不奢望能看透別人,同樣,她也不希望別人能看透她。

閉上眼,腦海裏總是轉悠著死亡鈴聲這件事。凡是接到死亡鈴聲的都難逃噩運,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死亡鈴聲的出現是一種警告,警告對方噩運的降臨。世界上發生意外的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趙怡婷她們接到死亡鈴聲?蘇雅相信,死亡鈴聲所選擇的對象肯定是有一定規律的。問題是,妹妹怎麽會卷入死亡鈴聲事件?妹妹是南江醫學院的,趙怡婷她們是南江大學的,她們之間素不相識,素無往來,為什麽死亡鈴聲會找到妹妹?直到現在,除了知道死亡鈴聲的存在外,可謂一無所獲。

如果死亡鈴聲不再出現,蘇雅根本就沒辦法追查下去,但她堅信死亡鈴聲肯定會再次出現。趙怡婷、張語萱、周蕊蕊,三個女生是連續死亡的。如果按照這種模式演繹,妹妹的重傷隻是一個序幕,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接到死亡鈴聲,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妹妹寢室裏的這些女生們,這也是蘇雅毅然決定住到妹妹寢室來最主要原因。蘇雅想得頭疼欲裂,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臥室的門被悄悄推開了,很快又被悄悄關上。黑暗中暗潮湧動,風起雲湧,仿佛有不知名的動力waр.ㄧбΚ.cnωωω.壓迫著空氣流動。

蘇雅驀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猛地睜開眼。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怎麽會這樣?臥室裏黑得有些古怪,一點光亮也沒有。窗戶呢?怎麽連窗戶都看不到了?隻有黑暗,吸收一切光線和顏色的黑暗。蘇雅從**坐起來,屏住呼吸側耳聆聽。除了她的心跳,什麽聲音都沒有,房間裏死一樣的寂靜。這樣的寂靜,實在反常,令人窒息。仿佛有風,輕輕掠過,寒意徹骨。蘇雅竟然打了個冷顫,**的肌膚上起了雞皮疙瘩。她清楚地感覺到,無人的房間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存在。

那些東西,沒有形體,沒有實質,對著她無聲地冷笑。“是誰?”蘇雅的聲音還是那樣冷漠鎮定,盡管她的後背直冒冷氣,身體在黑暗中微微顫抖,“我不怕你,出來吧。”沒有聲音。房間裏的溫度驟然下降,仿佛到了深秋。良久,蘇雅才聽到一聲幽幽地歎息聲。是年輕女孩的歎息聲,歎息聲裏充滿了傷感的情緒。蘇雅心頭陡然一震:“蘇舒?是你嗎?”“姐姐。”聲音很輕。“妹妹!真的是你!太好了!”蘇雅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我好想你,好想你和媽媽。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

”“是嗎?”聲音冷淡,沒有一點感**彩。但是,怎麽可能?蘇舒不是還沒好嗎?她應該躺在第二附屬醫院的病**,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我……我是不是在做夢?”“是的。”蘇雅怔了怔,全部的**一下子冷卻下去。原來,隻是一場夢!“沒關係,就算是做夢,我還是很高興!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好嗎?”“好。”緊閉的窗戶被打開,冰冷的月光緩緩流進房間,黑暗中懸浮著一個灰白色的影子。蘇雅起床,緩步走向影子。這次,她總算看清了妹妹的模樣。

妹妹長得清純水靈,仿佛散發著濃鬱芳香的蘋果般,讓人有種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衝動。這樣的女孩,原本洋溢著青春特有的快樂和朝氣,此時卻滿是憂鬱的氣息。“妹妹……”蘇雅伸出去,去撫摸蘇舒的臉,可除了空氣,什麽都沒有接觸到。“好痛!”蘇舒呻吟了一聲,無數的小孔出現在她的臉上,鮮血噴湧,整張臉變得扭曲**起來,一些地方凸了起來,一些地方凹了下去,支離破碎。“不要!”蘇雅撲上去,想要摟住妹妹,卻撲了個空。妹妹的身體漸漸褪色,影子變得淡薄起來,仿佛要融化在空氣中。

“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蘇雅大叫,“告訴我,我為你報仇!”蘇舒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已經變了形的臉竟然在笑:“是嗎?”“快說啊,我絕不會放過他!”蘇舒的手臂緩緩抬起,伸出食指,指向蘇雅。然後,蘇雅聽到了她一生中最不願意聽到那句話:“是你!害我的人,就是你!”蘇雅一下子掉到了冰窖裏,整個人都被凍僵了。她怎麽也想不到,妹妹會把她認作罪魁禍首。“妹妹……”蘇雅的心髒在滴血,“我是你姐姐啊!”蘇舒那張恐怖至極的臉已經變得很模糊,但她的手指依然堅決地指向蘇雅:“我當然知道,你是姐姐!害我的人,就是姐姐你!”“不是!”蘇雅狂叫,“不是,不是我害的!”然而,蘇雅的叫聲卻被蘇舒的笑聲所湮沒。

蘇舒笑得很瘋狂,仿佛野獸臨死前的悲嚎,痛苦的情緒充斥了所有的空間。蘇雅目瞪口呆,怔怔的望著蘇舒,望著蘇舒的身體在空氣中漸漸消失。然後,地麵突然消失,蘇雅一腳踏空,仿佛掉入了萬丈深淵,身體沒有憑借迅速下墜。尖叫一聲,身體一陣顫栗,蘇雅驀然驚醒。故老相傳,有些瀕臨死亡的人會給親人托夢,交待後事。這種題材,在各種文學作品和民間故事中廣為流傳,蘇雅寫作時也曾涉及過。可是,身臨其境時,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徹心扉。

是我?害妹妹的人是我?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夢中的場景,讓蘇雅心都碎了。縱使百般不信,千言萬語,終究抵不過夢中妹妹那張冷酷仇視的臉。不會的,那隻是一場夢,一場虛無飄渺毫無根據的夢。蘇雅安慰自己,抹去淚水,穿衣起床。時針指向淩晨五點十分。寢室裏仿佛起了一層淡淡的黑色薄霧,顯得有些陰鬱。沈嘉月、小妖、星星,三個女生都躺在各自的床鋪上,睡得正酣。蘇雅不想吵醒她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蘇雅並沒有發覺,在她的身後,有雙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背影。

在水房裏草草洗漱了一番,對著鏡子梳理有些淩亂的長發。,不知道是否用腦過多,頭發沒有以前那樣光澤鮮明,掉落的也越來越多。輕輕梳理,並沒有用力,也沒感覺到疼痛,梳子上卻纏繞了許多頭發。蘇雅對著鏡中的自己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腫脹的雙眼。然後,她打開寢室的門,走出去,輕盈的腳步聲在寂寥的女生宿舍裏顯得格外清脆。太早了,又是暑假,校園裏人影稀疏。南江的晨曦還是那樣的模糊,灰沉沉的,仿佛被汙染的河水。蘇雅迎著久違的晨風深深呼吸,似乎想吐出心中所有的鬱悶。

自從考上大學後,她就養成了睡懶覺的習慣,很少這麽早起床。“對不起,請讓讓!”一個和氣的聲音在蘇雅身後響起。蘇雅轉身,看到一個拿著掃帚的中年婦女,對著蘇雅謙卑地微笑。原來,是新來的校工,姓萬,學生們都叫她萬阿姨。原來,她的工作不僅僅是女生宿舍區的守衛傳達,還有附近公共區域的清潔衛生。“你好,這麽早?”“是啊,沒辦法,現在找份工作,不容易。”萬阿姨對蘇雅笑了笑,低頭打掃落葉。這些年,校園裏的喬木明顯蒼老了,隨風飄落的樹葉卻一天比一天多,即使是在生機勃勃的仲夏。

“你還要守門,哪有時間睡覺?”萬阿姨頗有些感慨:“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要睡那麽久,一天能睡個四五小時就可以了。”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在掃帚中支離破碎。“你這樣,太辛苦了。萬阿姨,你的子女呢?”萬阿姨停頓了一下,仿佛被定格了般。過了幾秒鍾,她才繼續掃地的動作。顯然,萬阿姨並不喜歡別人提及她的子女。蘇雅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馬上轉移話題:“萬阿姨,你天天守在這裏,有沒有遇到什麽怪事?”“怪事?多了,這個學校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邪門的事特別多。

聽說我沒來的時候,有個叫441的女生寢室,死了好多人。上吊的上吊,跳樓的跳樓,割脈的割脈,投水的投水,一個接一個地自殺。”蘇雅哭笑不得,萬阿姨並不知道她以前就是住在441女生寢室的。“萬阿姨,我是問你遇到的怪事。”萬阿姨訕笑:“我才來多久,能遇到什麽怪事?要說怪事,前幾天有個女學生,好端端地從樓上跳下來,差點摔死。我早就看出來,那女學生氣色不好,遲早要出事。”“氣色不好?怎麽個氣色不好法?”“她每次都陰沉著那張臉,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笑,走路老往陰暗的地方走,身子飄忽不定,搖搖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命不長久。

”“瞎說!你會看相啊!”萬阿姨一本正經地說:“年輕人,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現在沒辦法理解的。等你到了我這種年齡,感受就不一樣了。”蘇雅問:“那幾天,你有沒有看到陌生人出入女生宿舍?”萬阿姨搖搖頭:“沒有,那幾天,風平浪靜,和平常一樣。”蘇雅有些失落,還想再問,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嗨!蘇雅,你好!”回頭一看,大海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後。“咦?你怎麽在這裏?”蘇雅記得自己並沒有把名字告訴大海,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打聽到的。

“鍛煉身體啊!”大海穿著短褲背心,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無意地抖動肌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每天早晨都要起來跑步。”“那你還沒快去!站在這裏幹什麽!”“剛跑完,休息休息。你知道的,鍛煉身體要注意勞逸結合。蘇雅,我們真有緣,這樣都能遇到!不如……”大海那張嘴隻要打開,就沒有閉上的意思。“不如你去死吧!”蘇雅對著大海叱罵。本來還想向萬阿姨打聽點妹妹的事情,現在,什麽心情都沒有了。“去死?”大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接著說下去,“人總是要死的,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

如我這種才華橫溢的世間奇男子,壯誌未展,霸業未成,豈能輕言生死?人生苦短,光陰似箭,一寸光陰一寸金,莫等閑,白了少年頭。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吧,欣賞一下旭日初升美麗風景。”蘇雅氣極,頭大如鬥。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怪物,廉不知恥,沒半點自尊心。“好了!算我怕了你!現在,請你立刻在我麵前消失!否則……”大海沒有半點消失的意思,嬉皮笑臉地問:“否則怎麽樣?”蘇雅莞爾一笑,在大海被她笑容迷住的時候,從萬阿姨手上搶過掃帚,對著大海打了過去。

掃帚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大海的臉上。大海被打呆了:“你幹什麽?”蘇雅懶得說話,掄起掃帚再砸。這次,大海總算明白了,“哇”的一聲,撒開腳丫子就跑。身後,蘇雅緊追不舍。遠遠地傳來萬阿姨的叫聲:“小心我的掃帚!”清晨七點,天色大亮。醫學院附近的一個早點店裏,蘇雅喝完最後一口稀飯,扔下兩元硬幣,從座位上站起來。另一張桌子上,鼻青臉腫的大海對著一堆早點愁眉苦臉,無精打采,一點食欲也沒有。大海沒有想到的是,蘇雅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走到了他身旁。

“喂,你吃完了沒有?”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蘇雅:“我不想吃了。”“那你現在有時間嗎?”大海眼前一亮:“有時間!當然有時間!”蘇雅心中好笑,臉卻繃得緊緊的:“有時間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啊,願意為你效勞!”大海一下子活躍起來,“去哪裏?看電影?逛公園?還是逛商場?哎,無所謂,隻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隻等閑。”“哪有那麽多廢話!我就奇怪,你這個人,不說話會死嗎?”“說話是人的本能。不說話的人才可怕,你有沒有看新聞?那些變態的殺人狂表麵上看上去都是一副忠厚老實、木訥不語的樣子。

要知道,這種人才是最危險的,什麽事都放心裏,發人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蘇雅白了大海一眼:“好了!你就不能讓我清靜點?”大海陪著笑臉:“好,不說,不說。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應?”“說吧!”“下次要打,不要打我的臉。要知道,我可是靠這張臉出來混飯吃的!”“你無聊不無聊!就你那張臉,能賣幾個錢?再說了,你也真夠笨拙的,這都躲不開!”“我不是不好意思躲開嘛!”大海低聲嘀咕,看到蘇雅臉色不善,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上了的士,蘇雅告訴司機目的地——青山精神病院。大海苦笑,還想有什麽好事呢,結果又是去看那個瘋子。不巧的是,戴曉夢正在進行量表檢查和交談性診斷。蘇雅百般要求,院長才勉強同意兩人去現場觀看。等蘇雅和大海到達時,戴曉夢的量表檢查已經開始了。在她的麵前,坐著兩個女醫生。一個是她的主治醫生,瘦高個子,齊耳短發,臉平平的,像張白板,總給人一種發育不良的感覺。另一個年輕點,戴著眼鏡,留著馬尾辮。兩人手裏都拿著鋼筆,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麽。

白板和眼鏡發了一張寫滿選擇題的問卷,讓戴曉夢來選擇答案。這是例行的量表檢查,用於檢測精神病人的精神狀況和臨床治療痊愈度。一般來說,裏麵的問題都是些常識性問題,精神正常的人很容易選擇到正確答案。戴曉夢還是那副冷漠陰鬱的樣子,拿著醫生給她的鉛筆,草草瀏覽下問卷,“刷刷刷”幾下子就填寫完畢,速度是驚人的快。白板收回問卷,看了看卷麵,微微一笑:“不錯嘛,差不多都答對了!”戴曉夢麵無表情,怔怔地望著白板。白板把問卷交給眼鏡,幹笑兩聲,說:“戴曉夢,我現在問你些問題,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嗯!”“我問你,你覺得的治療對你的病情有幫助嗎?”戴曉夢冷笑:“我沒病!”白板搖搖頭,失望地說:“你總是這樣,不承認自己有病。

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行的。”按照交談性診斷的慣例,凡是對剛才那個問題回答“我沒病”的一律視為錯誤答案,需要繼續住院治療。但今天,白板的心情不錯,還想再戴曉夢一個出院的機會。“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吧!我問你,你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沒有,我的身體很好。”白板笑容可掬:“這就對了!我再問你,你的大腦思維是否還受人控製?”“沒有,我的思維很好。”白板的笑容益發燦爛了:“那還有沒有人想害你?”戴曉夢遲疑了一下,猶豫不決。

想了一會,緩緩抬起頭,說:“正確答案是沒有人想害我,對不對?我如果說有人想害我,就意味著我的病情還沒有好轉,需要繼續住院治療,對不對?”白板微笑不語。戴曉夢對著白板詭譎地笑:“當然有人想害我!”白板驚訝道:“你說什麽?你還是堅持認為有人想害你?”戴曉夢冷笑:“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白癡啊!全部回答對了,你還不把我送出病院!”白板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戴曉夢這樣的病人,竟然在精神病院裏樂不思蜀,不想出院。作為戴曉夢的主治醫生,如果一直治不好,肯定會影響到她在醫學界的聲譽,讓人懷疑她的醫術水平。

白板勉強擠出一副和藹的模樣,柔聲說:“戴曉夢,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應該盡量配合我,讓你的病情得到好轉,不要意氣用事。”白板還想繼續說下去,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了鈴聲。很奇怪的鈴聲,陰鬱,壓抑,每一個旋律都仿佛是幽靈的歎息,讓人莫名的悲傷起來。這鈴聲,仿佛美麗的食人花,散發著強烈的誘人香氣,花朵中卻隱藏著累累白骨。蘇雅的心髒一陣抽搐,針一般疼痛的感覺彌漫了全身。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預感到即將發生悲慘的事情。

戴曉夢的瞳孔陡然間擴大,冷幽幽地盯著白板的手機,身體微微顫栗著。可惜,白板沒注意到這些,一個勁地折騰手機。“咦,怎麽回事?”白板按了半天,都沒辦法接聽。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戴曉夢從坐位上站起來,緩緩地走到了醫生的桌前。眼鏡有所警覺:“你想做什麽?”戴曉夢對眼鏡微微一笑,猛然揮拳狠狠地擊在她的鏡片上。鏡片破碎,碎片紮進了眼鏡的眼睛裏,鮮血直流。白板這才反映過來,可惜,她的動作太慢了。

戴曉夢在白板轉過臉的一刹那間,已經拿到了桌上的鋼筆,對著白板的眼睛就捅了過去!正中目標!鋼筆的筆尖直接插進了白板的左眼!在白板的慘嚎聲中,戴曉夢順手拔出鋼筆,滿臉驚恐地直往後退。蘇雅嚇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震撼了。手機的鈴聲還在繼續,一聲聲,仿若重錘擊打著戴曉夢。戴曉夢對著蘇雅和大海淒然一笑,緊握著鋼筆,對著自己的耳膜插了進去!“聽不到……嗬嗬……聽不到……”當著蘇雅和大海的麵,戴曉夢把自己的兩個耳膜都捅破了,殷紅的鮮血從她的耳朵裏流了出來。

為了逃避恐怖的死亡鈴聲,戴曉夢甘願自殘,變成聾子。如果說以前的戴曉夢還有可能是裝瘋,現在,她的的確確是瘋了,而且瘋得極為嚴重。可是,變成聾子的戴曉夢,依然聽到了死亡鈴聲!“我不聽!我不聽!”戴曉夢捂著兩個早已失聰的耳朵,瘋狂大叫。終於,她明白,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無論她怎麽做,死亡鈴聲都會在她耳邊響起。她無從選擇,隻有等待命運的判決精神病院裏警鈴大響,保安們一擁而上,製伏了戴曉夢。事實上,戴曉夢沒有反抗,傻傻地站在那裏,絕望地看著蘇雅,任保安們把她五花大綁。

“沒有人能逃得了……”戴曉夢喃喃自語,淒然淚下。此後,戴曉夢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呆呆地躺在某個角落裏,一動也不動,完全失去邏輯思維能力。醫師們想盡了辦法,嚐試著和她交流。她嘴裏反反複複都隻有那句話:“沒有人能逃得了……”幾天後的一個黎明,人們發現戴曉夢已經死去多時。她的眼睛是睜著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恐和痛苦,臉部的肌肉**扭曲。雖然她聾了,可兩隻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怎麽掰也掰不下來。她是被嚇死的。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當天中午,蘇雅走出青山精神病院後,心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梗得難受。戴曉夢絕望而痛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蘇雅的腦海裏,甚至不時變幻成妹妹蘇舒的眼神。同樣的絕望,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淒涼。不可置疑,戴曉夢是一個聰明的女生,和蘇雅相比都不遜色。但她再聰明,依然逃脫不了死亡鈴聲的追殺。妹妹,也會走上和戴曉夢一樣的不歸路?這次,大海總算識趣,沒有在她耳邊嘰嘰喳喳,一臉的沉重。這也是蘇雅第一次看到大海嚴肅的樣子。

看得出,大海的心情也不好。畢竟,戴曉夢的模樣實在太震撼人心。到了醫學院,蘇雅讓大海先回去,自己獨自去看望妹妹。妹妹還沒有醒過來,甚至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妹妹的臉,更加消瘦了,僅僅隻有一層薄薄的皮膚依附在骨架上,仿佛一個骷髏人,讓人看得心酸。病房的護士對蘇雅特別的友好。顯然,父親早就打點過了。聽護士們說,父親看了妹妹好幾次。奇怪的是,他每次的態度都不同。有時,父親很悲痛,失聲痛哭。有時,父親卻很平靜,仿佛在看望一個陌生人般。

有時,父親竟然大笑,笑得瘋狂,令人不寒而栗。蘇雅不管這些,隻是反複叮囑護士,父親來看望妹妹時,她一定要在場護理。護士眨著眼睛,似懂非懂。蘇雅想想,加了一句,因為妹妹的事情,父親精神受到的打擊太重,說不定會有失常的舉止,尤其是在看望妹妹的時候。護士連連點頭,信誓旦旦地說會照顧好蘇舒。看望了妹妹後,蘇雅去找李憂塵,想詢問妹妹的病情。李憂塵不在辦公室裏,他昨晚動了手術,今天休假。蘇雅向其他的醫師要到李憂塵的家庭地址,直接去他家裏找他。

李憂塵家就在醫學院的教師宿舍區裏,一幢最靠後的平房。原來,李憂塵的父親是醫學院的老教師,一個權威的腦科專家。李憂塵是子承父業,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父親死後,李憂塵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放棄醫院分給他的專家樓,搬回到那幢老房子裏住。那幢老房子獨門獨院,和醫學院裏新建的小區式樓房遠遠隔開。泛著灰色的紅磚,長滿鐵鏽的欄杆,蒼翠欲滴的爬山虎,頗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門是開著的,院子裏種滿了花草和盆景,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蘇雅走進去,在院子裏叫了一聲:“李醫師在家嗎?”屋子裏傳來李憂塵的聲音:“在家,是哪位?進來吧。”“是我,蘇雅。”“蘇雅?那你等等,先不要進來!”李憂塵的聲音有些古怪。不但是聲音,他的態度也有些古怪。聽到是蘇雅,他反而不願意讓蘇雅進他家。難道,他有什麽隱情不願意蘇雅知道?蘇雅起了疑心,這個李憂塵,確實讓她難以信任。他明明知道蘇舒的受傷和死亡鈴聲有關,卻一直故意隱瞞。身為腦科專家和精神病專家雙重身份的李憂塵,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為什麽要編造謊話來欺騙她和刑警?蘇雅頓了頓,說:“我有事找你!”“什麽事?急嗎?不急的話,下午再來吧,我現在手頭上有事。

”李憂塵隱晦地下逐客令。越是這樣,蘇雅心中的疑心越重。她幹脆不再言語,徑直走過去,用力推了推屋子的門。門是關著的。隻是,這種舊式的門,要打開也很容易。用腳大力踹,或者用一張類似身份證的卡片刷一下,都能打開。蘇雅咬了咬嘴唇,忍住想用腳踹門的衝動,用力拍門。門開了,李憂塵對蘇雅苦笑,中指放在唇間,作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他的頭發,亂糟糟的。在家休假,他竟然還穿著一身白大褂,明亮亮地晃眼。蘇雅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回頭望了望,身後沒有一個人影。

不知為什麽,她有些害怕。也許,她應該讓大海陪著她來的。“怎麽了,還不進來?”李憂塵的聲音還是那麽和氣,聽不出什麽異常。蘇雅緩緩走進屋子。屋子裏光線並不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地麵上很濕,滑膩膩的,估計是返潮的緣故。家具都是老式的,八仙桌、老滕椅、大衣廚、電視櫃、樟木箱,乍看過去,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幸好,日光燈是開著的。在屋子的中間,還亮著兩盞應急燈,相互對照著。然後,蘇雅就看到那條彪悍的警犬。警犬的四肢被綁住了,頭部被鐵架子固定住了,頭顱被挖開了一個大洞,頭皮被掀起來,露出血管密布的腦組織。

李憂塵手上拿著一個細長的儀器,尖端在警犬的腦組織裏來回探索。更可怕的是,那條警犬,睜著眼,竟然是清醒狀態的!警犬的眼睛,正好奇地望著蘇雅,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小黑,專心點!”李憂塵沒有看蘇雅,繼續手上的工作,“痛不通?不痛的話就叫一聲!”小黑十分乖巧,喘著粗氣低吠了一聲。李憂塵似乎很滿意:“就是這裏了……別怕,小黑,馬上就好。”小黑哼了兩聲,不以為然,似乎在說:“我才怕呢!”李憂塵摸了摸小黑的腦門,以示獎勵。

然後,他抬起頭,對著蘇雅微微一笑:“你先坐一下,很快就結束。”李憂塵的眼神裏流露出的興奮和歡喜,灼傷了蘇雅。那麽狂熱的興奮和歡喜,原本隻屬於真正癡迷的藝術家和偏執狂,卻在手術中的李憂塵眼神裏看到。難道,對於李憂塵來說,做開顱手術,竟然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蘇雅嘴唇有些幹澀:“你不用管我,我先去外麵逛一會兒。”“那樣最好!”蘇雅逃也似地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陽光燦爛的廣場上,然後,蹲下來,“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她聽說過開顱手術,但還從來沒親眼看到過。此時,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李憂塵竟然在家裏給一條警犬做開顱手術,而且那條警犬竟然還是清醒狀態下的。如果,那不是一條警犬,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有多恐怖!甚至,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蘇雅仿佛看到李憂塵把她固定在銀色的支架上,一邊和她談笑風生,一邊用冰冷的金屬探進她的腦組織中,任意切除她的神經係統。或者將一些不知名的血塊,置放到她的大腦中。她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聯想。也許,是李憂塵那種狂熱的歡喜眼神,讓她心生恐懼。

她絲毫不懷疑,李憂塵這個謎一樣詭異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做出超出她想象力的瘋狂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