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麽,在今天這個淒冷無比的雨夜,他會鬼使神差的走到這裏呢?

“小姐!不——”

隔著層層雨幕,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一驚,直接運起輕功,飛過秋水齋的圍牆,朝著她的房間飛奔而去。

房門被他一腳踹開,隨後他閃身進來。

血,鮮紅色的血充斥著他的眼睛,那一瞬,他竟有一股痛的眩暈的感覺。

紫玉的陪嫁侍女正抱著倒在血泊中的紫玉,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心口,她的身上是血,身下也是血……“紫玉……”他顫抖著上前,想要抱她,可是卻被女侍女狠狠的推開:“滾!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根本配不上我家小姐!不要用你的髒手玷汙了我家小姐!”說完,侍女狠狠的哭了起來。

白紫玉氣若遊絲,她平靜的看著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目光中無愛無恨,無嗔無怒:“我自己……動手,省的你為難……你要了紫雲一條命……我用你孩子的命來償……我不恨你……我隻恨自己,瞎了眼……”

說完這幾句話,她的脖子一挺,嘴角溢出血絲,隨後整個人便徹底的沒了氣息。

“紫玉!紫玉!”

林季禮跪在一旁,大聲呼喊,似是懺悔,似是挽留,卻終究隻能化作一場虛無。這一刻,他積壓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在這個愛了他一輩子的女子麵前,他除了流淚,卻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麽。

一個月之後,風起雲湧的林國政壇再添血腥一筆。

林易泓命手下的大臣搜集了一堆關於瑞王犯上作亂,企圖謀朝篡位的證據。

隨後於一夕之間,便命令兩萬禦林軍重重包圍了瑞王府。

可是籌謀多時的瑞王早就察覺到異動,在禦林軍到來之前,便帶著林季禮和他的親隨無聲遁走。兩萬禦林軍再次撲空,林易泓大怒之餘,便將所有和瑞王走的近的世家朝臣一律抄家問罪,立斬,流放,滅族……這些詞語幾乎每天出現在林易泓頒發下來的聖旨中。

其實林國如今正處在人心惶惶,戰亂四起的敏感時期,這樣大動幹戈的剿殺無疑是不明智的。但是林易泓卻並不想理會這些。他陷入了一種瘋狂,一種隻有殺戮才能排解的瘋狂。

與此同時,逃出生天回到自己所屬封地的瑞王,也終於舉起清君側的旗幟,反了。

而與呼延灼打的如火如荼的汝陽王,似乎也已經回過味兒來,知道是被朝廷利用了。所以他和呼延灼竟然私下裏達成了秘密的盟約,呼延灼不得進犯汝陽王的封地,而汝陽王也不會再阻攔呼延灼大軍背上都城的腳步……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清楚了,雖然汝陽王眼下還沒反,但是距離反的時日也著實不遠了。而且他這樣公然背離朝廷的盟約,其實也和反了沒有什麽區別。

就此,林國維係了兩百多年的皇權統治,徹底四分五裂,整個國家陷入一片戰火硝煙的彌漫當中。

皇宮,承炎宮。

露薇剛進房門,就聽小宮女上來回稟道:“公主,您可算是回來了,皇上等了您好一會兒了。”

“我知道,你們先下去吧。”露薇轉身,走入殿內,就見到一身酒氣的林易泓靠在她的軟榻上,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她取了一條薄毯,悄悄走進,幫他蓋在身上。

手剛要抽離,卻被他反握住。

“洛鸞……別走。”

露薇微笑道:“皇上,我就在這兒,哪也不去。您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聞著她身上那令人心神安寧的香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隨後感歎道:“洛鸞,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你知道嗎,真朕的心好亂,唯有在你身邊,朕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寧。”

“皇上,你隻是太累了。”如此說著,她便要抽回自己的手。

林易泓卻死死的攥著,不肯放手:“朕有沒有和你說過,你身上的香氣和一個人很像?”

露薇心裏跳了一下,不過麵上不露分毫:“是嗎?那人是誰啊?”

“穆回,朕的帝師。每次朕靠近他的時候,也能覺得心神安寧。洛鸞,你能告訴朕這是為什麽嗎?”最後一句,他的語氣頗為不善。

露薇強硬的抽回自己的手,帶著些許賭氣的意味道:“皇上這樣的語氣,是在懷疑我什麽?”然後,她又接下隨身佩戴的香囊,遞到林易泓的跟前:“皇上所說的能讓您心神安寧的香氣,想必就是這荷包上的。我和穆先生接觸不過,他身上有沒有佩戴什麽香囊我不清楚。不過這裏麵裝的無非是幾味凝神養息的花朵中藥罷了,如果皇上有疑慮,不妨也去問問穆先生,看他身上是否也有類似的香囊。”

林易泓把那個香囊放到鼻子下麵,深深的嗅了一口,隨即臉色舒展開來:“看你,真是被朕寵壞了。朕不過是隨口問一句,你就這麽大的脾氣。”

露薇將臉上的慍怒之色收斂起來,正色道:“皇上,捫心自問,您剛剛真的隻是隨口問一句嗎?”

林易泓深深的歎息:“洛鸞,不要怪朕。朕真的是太累了。你不知道,林季禮是從小到大和朕玩兒在一起的兄弟,朕待他,如手足一般,可是朕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也還是換來了他的背叛。在這偌大的皇宮裏,朕坐在至高無上的龍椅上,實在是孤獨的很…..如果連至親的朋友都可以背叛,那麽朕還能相信誰呢?朕是緊張過度了,剛剛誤會了你,洛鸞,別往心裏去。朕的身邊,隻剩你了。”

露薇臉上露出微微動容的神色:“洛鸞懂了。皇上待洛鸞如此好,洛鸞又怎麽會往心裏去呢?”

林易泓站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陽穴:“但願如此,好了,朕還有事情要忙,先回禦書房了。”

“恭送皇上。”

望著林易泓漸行漸遠的背影,露薇臉上所有偽裝出的表情都收斂起來,他已經開始疑心了。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那就會枝繁葉茂。如果不是她和洛翔已經萬事俱備,再無後患,那麽他遲早會把她和洛翔都殺了。

夜晚,洛翔回到了自己在林國都城的府邸。

才一進門,他便察覺到自己的房間裏有別人的存在。

他不動聲色的反手將門插上。

一抬手,一枚銀針便朝著屏風後射了過去。銀針穿過屏風,一個俏麗的身影閃了出來。

“哎哎,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真想要我命啊!”來人輕撫著自己的胸脯,一副大驚未定的樣子。

洛翔掏出火折子,將房裏的燈火點亮。

黑暗處,一張神采飛揚,俏麗無雙的小臉顯現了出來。

“如果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裏說話嗎?”洛翔說完,拿起茶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以為然的坐在桌子便,悠然的喝著。

朱惜文笑著,也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誰讓你整天不見人影,還有你府裏守門的那些人都好凶,如果我不是悄悄溜進來,他們根本就不放我進來的。”

洛翔:“他們玩忽職守,該殺!”

“別啊,別啊,這不怪他們,隻不過是我的武功太高強了一點兒而已。他們再怎麽兢兢業業,也根本就發現不了我的。”朱大小姐說的煞有其事。

洛翔一口茶含在喉嚨裏,險些被她的厚臉皮逗笑:“說吧,你來究竟有什麽事?”

朱惜文:“嘿嘿,你也猜到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啦?不過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說起來你這個人也真是忘恩負義,薄情寡性……”

她還想繼續說,可是卻發現洛翔看著她的眼神分外冰冷。

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哆嗦,不過轉瞬,她又壯起了膽子,一拍桌子,怒道:“難道不是嗎?你來都城,一路都是我爹保護你的吧?還有啊,你憑什麽能當上帝師?還不是我爹幫你在禦前引薦的!可是如今你功成名就,高官厚祿,就不再理會我們了,連見你一麵都要靠翻牆這種把戲,你說啊,你這不是忘恩負義,薄情寡性是什麽?”

麵具之後,洛翔輕輕的勾起嘴角:“原來朱大小姐今日前來,是要報酬的?”

朱惜文:“對啊!就是要報酬,怎麽樣?”

“說。”洛翔冷冷的回了她一個字。

朱惜文那雙俏皮而明亮的眼睛一轉,手指點著下巴,狡黠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要的報酬就是……你摘下你的麵具,讓我看看你的真顏!”

洛翔不以為然道:“就這個?還有別的嗎?”

朱惜文爽快的一揮手:“沒了!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長得有多醜,才會整天戴著個麵具遮遮掩掩……”她最後一個尾音還沒說完,麵前的洛翔已經把自己臉上的麵具摘下來了。

她止住聲音,呆呆的看著麵具後那張雖然清俊卻並不出眾的臉龐……他的左臉上有一條細長的疤痕,本來應該很可怖,可是長在他的臉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滄桑。

和想象之中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具體是哪裏不對,她也說不上來,但是就她平日的感覺,他的容貌絕不是這樣的。

如果說有什麽讓她驚喜的地方,那就是那一雙光華流轉的琥珀色的眼睛了,那樣一雙美得令人炫目的眼睛,比之旭日的光芒更加令人著迷,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