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原來,我終究還是愛他,愛的深入骨髓,哪怕痛徹心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黎明時分,洛翔起身更衣,準備上朝。身旁的露薇還在沉沉的睡著。
這一刻,他覺得無比滿足。不管經曆多少曲折磨難,最終,她還是回到他身邊了。這樣,就足夠了。
興慶宮金殿之上。
“臣等叩請陛下收回立後成命!”
“臣等叩請陛下收回成命……”
一聲明黃龍袍廣袖翩然的洛翔走出金殿,看著廣場上跪著的文武百官,這些人不著官服,隻穿白色中衣,歸於冰天雪地的廣場之上。各個都披散著發髻,一副嗚呼哀哉,痛不欲生的樣子。
天上的烏雲散去,冬日裏稀薄的陽光灑向茫茫雪地,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
高高的台階之上,洛翔偉岸挺拔如青鬆一般的身姿立在那裏,好似天神一般的風姿氣度。
他冷眼看著這些臣子,眼底浮起一抹嘲諷的笑。
這樣的局麵是他早就料到的。
大齊平定三國,他複位不久,舉國上下,人心不穩,想要顛覆大齊皇權的人又何止千百?
就算是正在下麵跪著的臣子,又有幾個是百分的忠誠呢?
立後一事已經成了一場博弈,是洛翔的皇權,與那些功高震主的軍權,臣權的較量。
恍然間,他想到了五歲的霄兒。
不過霄兒究竟是個孩子。他再聰明也看不到這些皇權背後的血腥殺戮,危機四伏。隻有親身經過過,才名明白個中關鍵厲害。
此時,肖靜安帶著的弓箭手將廣場上的大臣們團團圍在了中間。
麵對著寒意森森,殺氣凜然的箭矢,不少跪在地上的大臣開始發抖。
皇上這是怎麽了?都說法不責眾,這場權利的角逐進行到現在,他應該退卻啊,怎麽,怎麽會這樣?難道他是真的想要把他們這些臣子都殺了?這可是朝中將近一半的大臣啊!
肖靜安:“自古以來,皇權無上。皇上的旨意,爾等竟然公然反抗不遵,還企圖顛覆皇權,實在罪大惡極,罪不容赦!今日,你們有兩個選擇,一是順從陛下的旨意,乖乖去上朝,二是,繼續跪在這裏,等著做箭下亡魂,你們自己選吧!不過時間不多,我數到十,就會放箭!”
“一。”
兩個大臣匆匆忙忙的從地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太猛,險些一個不穩,摔在地上。
有了帶頭了,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跟著站起來,跑了。
“……五、六、七……”
領頭的幾個大臣都是實力雄厚的世家大族,他們如此反對,才不是因為什麽關乎國體,而是想著借這件事壓一壓皇上的威風,讓皇上知道,他們這些有著擁立之功的世家大族都是不可輕視的,隻要他們不同意,就算是聖旨也沒有用。
本來他們因為洛翔會顧念著國本知難而退,可是沒想到這一次洛翔的態度竟然如此強硬?那他們這一步棋是不是走錯了?
“報——啟稟陛下,皇宮外有大批叛軍作亂!”
領頭的大臣們聞言鬆了一口氣,心道這下皇上總該退讓了吧?
洛翔不動聲色,隻是臉上的笑意愈加明顯了。
肖靜安:“八、九……”
“報——皇上,叛軍首領已經伏誅!皇宮外的叛軍已經被控製包圍。”
蹭蹭蹭——留在原地的十餘個人都飛快的跑!
早不跑,就真的要被射成篩子了。
肖靜安:“十!放箭!”
嗖嗖嗖——一排排數以百計的箭矢射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五六個來不及跑的大臣被萬箭穿心,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廣場上,將雪地染成一道道蜿蜒的紅。
恰在這時,一亮華麗的鳳輦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一個清理纖弱的聲音緩緩布下轎攆。
露薇帶著幃帽,一步步,走到興慶宮前,立於台階之下。
“妾白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露薇跪地行禮。
洛翔見她出現,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怎麽回來?回宮去,有什麽事,等我回去再說。”
露薇抬起頭,隔著幃帽與他對視。
這樣的仰視,這樣的距離,很想初見之時。
那時,她也是隔著層層高台,這樣仰望與她。
然後他連說三次‘近前來’,她才一步步的邁上金階,走到他的身邊……露薇:“妾今日來,有一事要奏請陛下!”
洛翔隱藏在廣袖裏的拳頭握緊,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回去再說。”露薇,求你了,回去再說好不好?莫名的,他聯想起她昨夜出乎意料的溫柔與熱情,心中那種不安更甚。
“妾奏請陛下收回立後旨意。妾出身微薄,德行有虧,雖蒙陛下不棄,可終究難登母儀天下之位。為撫百官,安民心,妾自請出家。願陛下恩準!”說完,她摘下自己的幃帽。
這一刻,洛翔覺得好像有一隻手,掐出了他的脖子,讓他的呼吸變得那麽困難。
露薇……露薇……你竟然,已經落發!
三千青絲落盡,眼前的她穿的是一身青灰僧袍。
原來,她去意已決,甚至連條後路都沒有給他留!
“為什麽?”洛翔望著她,黑亮的眼眸裏滿滿的都是絕望。
為什麽要這麽決絕?為什麽不肯相信我?我答應過要立你為後的,我一直在努力,為什麽最後關頭,你要放棄?
露薇,為什麽你要再次拋下我!
洛翔強行忍下胸中翻湧的痛楚,咬著牙問她道:“若是朕不準呢?”
露薇淡然一笑:“那臣妾隻有一死以謝天恩!”說完,叩首。
額頭觸及到冰冷的雪地,可是她卻再也感受不到寒意。
遁入空門,四大皆空,也許,這才是她最後的歸宿吧?
“好……朕,準你。”他的聲音極低,好似天邊滾動的悶雷一般。
露薇的眼睫輕顫一下,隨後道:“謝陛下!”
傍晚,一輛馬車從鳳鸞宮使出,直奔皇宮北門。
雲展霄等在轉彎處,見馬車駛過來,馬上跑了過去。
“娘親——”
趕車的侍衛見到雲展霄,馬上停住了馬車。
馬車內窗簾從裏麵掀起。一身比丘尼大半的露薇頭戴僧帽,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殿下。”
雲展霄的小臉上顯出難堪而又尷尬的神色:“娘親,您不要這樣叫我,霄兒受不起。”
露薇:“殿下,貧尼已經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乃方外之人,不再是你的娘親。天色已晚,若殿下無事,貧尼就先行趕路了。”
雲展霄小小的身形僵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車簾放下。馬車從新駛動。
“娘親,父皇為你準備大開殺戒。雖然這樣做還是父皇的勝算更大,可是娘親你忍心讓父皇身上更添殺孽嗎?”
“娘親,如今能阻止父皇的隻有你了。”
“娘親,就算你真的想做皇後,也應該審時度勢,選擇適當的時機啊!”
“娘親,你真的要眼看著大齊皇宮再次為你血流成河嗎?”
這些話如同魔咒一般在露薇的腦海中回想。
這些話,自霄兒的口中說出,每個字都像刀子一般在剜她的心。
原來,在她的兒子眼中,她也不過就是個紅顏禍水,一個惑亂君心的妖女。
他竟然,對她厭惡至此……還要狠狠的加以利用!
馬車急速的奔騰。
露薇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的哭泣聲溢出來。
結束吧,都結束吧……這裏的一切早都不屬於她,她和洛翔再也回不到從前,她在他身邊,隻會害了他……雲展霄望著那輛孤寂蕭條的馬車越行越遠,內心的愧疚如潮水一般的湧來。
他不顧一切的追上去,大喊:“娘親——對不起!娘親——我錯了——娘親,我不該說那些話傷你的心!娘親,我真的錯了——”
一陣北風卷起,將他的聲音吹散在風中。
腳下一個不穩,他小小的身體便摔在地上。
身上很疼,可是卻終究不及心裏的疼。他是想讓露薇去阻止洛翔,他是不想讓她做皇後,因為在他心裏,始終覺得那個位置應該是屬於母妃的,可是他沒有想過竟然會把露薇逼到落發出家的地步。
五歲的他第一次嚐到了懊悔的滋味。
這一次他真的錯了,娘親在也不會原諒他,父皇應該也不會原諒他吧?
興慶宮裏。
雲展霄拖著一身的狼狽去見洛翔。
彼時,洛翔和衣躺在榻上,麵容憔悴的可怕,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本來以為父皇不會見他,或者衝他狠狠的發一頓脾氣,可是他沒有想過父皇會這麽平靜的讓他覲見。
“父皇。”雲展霄跪在地上,膝蓋好疼,他微微皺眉,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洛翔的手腕放在額頭上,神情很是疲憊。這個像神一般的男子,終於病倒了。
“雲展霄,這次,總算如你所願了吧?你成功的把她逼走了,你可以回到你母妃身邊了,再也不會有人能威脅到你的母妃了。”
他的聲音極輕,像是一個曆經滄桑,垂垂老矣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