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夢境(三)
薑靜流待繼續說下去,卻見那站起來頂天立地的人雙手環抱一圈密密麻麻的安全艙抖動,金屬外殼紛紛剝落,露出裏麵毫無遮擋的**來,隻一抬手,那些掙紮的人體纏成一團血肉拋向高空,衝出歸元大氣層直抵遙遠的壁壘。
暗鴉起身,“走不走?”
薑靜流抬手看時間,“還能堅持半個小時。”
暗鴉頭一次認真地看薑靜流,薑靜流坦然與之對視,暗鴉雙拳漸漸握緊,“你現在走,我和流川斷後,你能帶走我剩餘的一船戰士以及留在壁壘缺口處的後備船。”
“但我會永遠失去占有歸元的機會。”薑靜流擺手,“不要試圖在這種時候說服我。”
這是意誌力的較量,薑靜流麵對一個個被拋出太空的血團無動於衷,暗鴉卻能感覺到身體裏血液流動的聲音夾帶著一聲聲哀鳴,撕扯他的靈魂,讓他幾百年來堅如磐石的神經開始動搖。這不是戰鬥,這是單方麵的屠殺,死在這裏的戰士沒有榮耀,隻是生命最後恥辱的印記。
“現在走,他們的死亡毫無意義,留下來,我們需要你。”薑靜流揚手撒開手中綠葉製成的符籙,綠雲在風中散開化為三十六路符文直撲向巨人,“我的符陣鑽入他的身體潛伏在各個能量節點,會切斷他的能量循環。你跟隨這些符籙過去,將他給我引過來,以......”薑靜流灑出一圈能量線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圈,“此為界限。”
暗鴉沉默,薑靜流溫和道,“能做到嗎?”
暗鴉幽深的雙眼微微眯起,有火光在閃動,聲音前所未有的亮起來,居然扯出一個微笑,“當然。”
薑靜流目送暗鴉離去,這才頹然坐下,身體裏的能量早就消耗完畢,隻有開始動用空間內儲存的部分,她是她保命的根本,想不到這麽早就要動用。她單手高舉,黑棍子從遠處飛奔過來,咬開食指皮膚,以血為媒,屏蔽周圍一切幹擾,開始認真描繪符陣。
這是一顆能量充沛的星球,置身其中薑靜流仿佛進入自己的空間,能量無處不在,牽動一處自然源源不絕,她的血引一出,不同屬性的能量化為幾股純淨的光帶糾纏著爬上黑棍子凝固成一個個比發絲還細的符文。薑靜流沉浸其中,大地的搏動隨著能量導入她的身體,她放開自己的能量場融合進入歸元,跟隨行星的節奏,與每一次呼吸應和,靈魂仿佛脫出身體,飛上高空,俯視大6。
純淨的能量給黑棍子披上一層質樸的外衣,密密麻麻如繁星一般的符文密布表麵,薑靜流深吸一口氣將黑棍子打入洛桑樹所在位置,深入地底。
這一切快速而無聲,血液的消耗和長時間精細操作能量讓薑靜流疲倦萬分,起身遠望,卻見在綠雲的掩護下,暗鴉的身體和巨人糾纏,不斷被拋開又衝上去,隻那巨人每一次揮拳擊出的飆風就讓薑靜流看得嚇人。抿嘴笑了一下,薑靜流張開雙臂,無數洛桑葉片升起,能量線照耀之下,符籙自成,揮出去,以邊界為界,紮入地底。
薑靜流鬆一口氣,站在高高的樹頂,口中念念有詞,不斷打出繁複的手印,周圍的能量被調動起來跟隨符陣的位置注入地底,地殼翻滾,一根龐大的石柱頂出地麵,緩緩上升。
薑靜流嘴唇微動,聲音被符陣包裹傳得很遠,“暗鴉,可以回來了。”
暗鴉身體趔趄,巨人五指張開如山落在暗鴉頭頂,躲避不及,陷入其中。
巨人站直身體,俯視薑靜流所在的方向,抬腳拔出,山石崩碎,每走出一步地麵便裂開一條縫隙,每跨越一次身體便縮小一分。三十次呼吸間,一個與忘川身高相仿的男子落在薑靜流符陣邊緣的樹頂,遙遙相對。
男子一手拎住暗鴉,一手扣住鍾舒敏的喉嚨,菱角分明的五官,堅毅的嘴角,雙目如電,“小姑娘,你的心倒是硬得很。”
“先生玩起別人的命也不客氣。”薑靜流感覺到了龐大的壓力,隨著男人的接近,能量流動幾乎停止,她差點控製不住符陣最遠處的符文。
“怎麽樣?你怎麽選?”男子將暗鴉和鍾舒敏丟在腳底,食指淩空點了幾下,兩人四肢關節出射出幾股鮮血,骨頭和肌肉斷裂,再不能掙紮。男子很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薑靜流,“壁壘破了,總是要補。死你一個人,還是死這幾十萬士兵,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選擇。哦,看你不服氣的表情,你是不是以為你還有另外的選擇?你們偷偷做了那麽多的小動作,我也覺得頗為有趣,如果時間足夠倒是可以玩下去,但石龜催我催得急,我也不耐煩了。”
男子上前一步,拎起鍾舒敏的身體,“他的血脈和你最近,你說,你想要他死還是活?”
薑靜流雙眼慢慢變黑,體內能量澎湃,符陣外圍的符文不安分地扭曲。
“還是這樣好了,我先換和你不那麽親近的人好了。”男子哈哈一笑,丟下鍾舒敏的身體,撈起暗鴉的左臂,輕輕鬆鬆扯下來拋向天空,“你看,我要他們的命很簡單。”
薑靜流沉默不語,心中計算時間的流逝。
男子見薑靜流毫無反應,丟下暗鴉,“你這是什麽意思?不見棺材不掉淚?”男子單手向下無限延伸,紮入深深的地殼,似乎在抓什麽東西一般做了一個摸的動作,突然露出微笑,“找到了!”猛然拔出,手中扯出一隻龐大的肉翼,薑靜流瞳孔微縮,那是流川的味道。
男子將肉翼拋在一邊,抬起拳頭又要向下紮,雙目注視薑靜流的反應,又是一個拉扯的動作,另外一隻肉翼也被拉出地麵。
薑靜流按捺不住,抬頭遠望,一根能量線飄向頭頂的漂浮大6,沒有任何空間塔的波動傳來。
“看來還沒有死心啊!”
薑靜流道,“這位先生,我的選擇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男子張嘴笑,舉手抬足間滿滿的男子氣,“你還沒有資格問為什麽,不要拖延時間了,直接說出你的答案吧,否則......”男子的拳頭繼續紮入深深的地底,這一次摸的時間更長,最後一邊慢慢拉出手臂,一邊道,“這隻可愛的小騰蛇的身體就會化成一片片的血肉滋養歸元了。”話音一落,土石翻飛,一條龐大的獸體掙紮著被扯出來,掄起一個龐大的圓拋向天際。
一蓬綠色的能量從符陣邊緣射出,追趕騰蛇的身影,牢牢纏住它,硬生生將之拖回符陣,落在薑靜流身後,無數符陣迅速纏繞上去,修複流川破損的皮膚和經脈。
男子看薑靜流的動作,微微一笑,抬手,手便如擎天巨柱,直抵漂浮大6底部,“當然,這裏還有一隻小蟲子在作怪.......,小姑娘,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跟隨你這樣一意孤行的女種,真是戰士們的悲哀。”
薑靜流調動符陣,五行能量組成穩定的結構體纏在男子的胳膊上,爬上漂浮大6,包裹男子的拳頭,猛然發力,形成能量枷鎖。
男子銅色皮膚下肌肉古**,血管和筋脈凸顯,似乎有一個個光點泄出來,形成龐大的結堵塞能量流動。
“咦!”男子好奇地仰頭看無限伸長的手臂上鼓起的結,“你的手段有點意思。”
“稍候片刻,會更有意思。”薑靜流抹一把額頭的汗,一心二用,繼續分出能量束環繞男子身周,試圖找出破綻將鍾舒敏和暗鴉二人拖回。
“小技爾。”男子偏頭,似乎在傾聽,道,“石龜又在催了,不和你玩了。”男子揚手,帶著枷鎖擊向漂浮大6的邊緣,飆風頓生,卷起萬千植物和山石崩塌向下界,一個黑色的塔體在他拳下生長。
薑靜流還來不及欣喜,便見那空間塔四分五裂。
男子滿意點頭,收回拳頭,揀起腳下的鍾舒敏和暗鴉,又團起更遠處來不及跑遠的殘餘安全艙,幾個動作,又是一團血肉。
薑靜流邁步,夾帶符陣奔向男子的方向,男子伸出一個手指抵住符陣的邊緣,“既然你不願意選,等我處理完這些血肉,用你來擴張歸元的壁壘好了。”
薑靜流雙眉倒豎,打出手印,龐大的符陣卷起行星之力纏繞男子的身體,無數枷鎖釘在男子手臂的結上,稍微阻擋了他的去勢。
男子微微歎一口氣,“你的固執都讓我有點舍不得殺你了,就仿佛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跨出九級便以為這個宇宙盡在掌中,還有什麽可畏懼的?承認有比女種更不可違抗的力量,就那麽困難?兩全其美是最不可能的事。”
薑靜流怒道,“我沒有那樣狂妄的認知。”
男子拉扯枷鎖,手臂被禁錮,動也不能動。
“就如你所說,這個宇宙沒有什麽不可違抗的力量,女種長久被收割的命運也該改一改了。龜縮在宇宙的邊緣等待必將潰散的結局,何不奮起一搏?”薑靜流義憤,被監察會壓製了十餘年的憤懣,長久以來積存在胸中的不平之氣如火山爆發,符陣被強烈的情緒帶動,奔湧的能量突破符文的限製化為萬千利劍擊穿男子的手臂,碎肉漫天飛舞。
薑靜流被符陣包裹的身體射向男子,“畏懼了嗎?被監察會的強大擊穿了嗎?失去了女尊,連脊梁也沒有了嗎?既然有這樣的覺悟滾遠一點,不要成為攔路石。”
一圈圈的枷鎖鎖定男子的身體,更多的結從手臂處蔓延至身體內部,薑靜流聚合全部能量,打出強力一擊,男子的身體踉蹌一步,空中的血肉團失去控製,漫天人體飛舞。
幾組能量線卷起暗鴉和鍾舒敏的身體,飆風飛揚薑靜流的發,她冷冰冰道,“我對自己的目標堅定得很,不要用無意義的人命來束縛我。”
男子單手捂住胳膊的傷口,悶笑,而後仰天長笑,“居然被你這樣的小丫頭教訓了!就憑這雕蟲小技?”
男子雙手相合,肌肉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震顫,引動能量流動,薑靜流退後一步,揚起符陣抵在身前。
男子伸出兩個指頭掐住符陣的邊緣,“不過是能量運用的技巧而已。”男子用力,邊緣的符文居然被硬生生拉出,一個個在空氣中飄散開,“雖然精巧,但因為使用人實力太低,完全沒有作用。”
每一片符文的消逝,薑靜流的身體便承受能量的反噬,內髒被衝擊,口吐鮮血。
符陣被徹底扯開,男子伸手,單手掐住薑靜流的頸項,“連我都打不贏,居然在我麵前放肆?”男子另一手的食指紮入手臂上的結,血肉滋滋,硬拉出一片亮色的符文,“也罷,臨死給你看看,到底何為監察會的力量......”男子身體用力,無數符文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化為光點消失,他單手紮入空氣中,僅憑肉身的力量破開空間,顯露出幽黑的亞空間,拖住薑靜流的身體進入其中。
薑靜流身體不能動彈,空間壓力幾乎讓她的身體崩潰,強大的斥力撕扯她的身體,隻短短三秒的經曆恍如噩夢,汗水和血液浸透衣衫。
“張開你的眼睛看看!”男子的聲音從遙遠之處傳來,薑靜流抖動眼皮,卻見陽光明媚的庭院,綠樹紅花,一個矮小的身影在奔跑歡笑,撲向院外的銀發男子,男子將小女孩舉在頭頂,兩人親熱地說著話進入石頭房子,雕花的石柱一根根撐起龐大的城堡。通向城堡地下的台階蜿蜒曲折,宇宙最堅固的金屬製成的門鎖隔開城堡內外空間,銀發男子將小女孩放置在溫馨的起居室,獨自進入地下更廣闊的空間,一排排實驗台上擺了無數的人類殘肢,各色藥水在冒泡,更有幾個白大褂將碧綠的**注入活人體內。活人嘶吼咆哮在醫療艙內翻滾,皮膚隨著肌肉的紋理崩裂又合攏,病弱之氣全消,銀發男子滿意地將碧綠的**封存並寫下配置的秘方交給身邊的侍者,侍者將密封的秘方交給守候在城堡外的人。
跟隨秘方的腳步,又是一次穿越亞空間高速行駛,一個個行星黯淡地漂浮在太空之中,人群匯聚在太空港口,攜兒帶女,拋棄一切物質財富擠上走私船,走私船衝破官方的太空封鎖進入航道,還未來得及高速行駛便被突然降臨的監察會船隊俘獲。潛伏的港口的私船趁亂開啟跳躍模式,相繼進入蟲洞,毫無目的地偏離航線,分散進入太空,完全不顧忌有可能的空間亂流和隕石群。
千百艘私船出行,一艘艘覆滅,最後隻十餘一抵達邊區,監察會守候在邊界線的船隊出動,一次齊射,片甲不留。
薑靜流隻眨了一次眼,身體不可控製被拉入亞空間,時間線在她身體周圍纏繞,一抹亮色一閃而過,一片死域出現在眼前。所有的行星仿佛死去,停滯在虛空中,灰暗的大6架,不斷散失的海洋和空氣,大片區域由亮色變為暗色,無數標記監察會的飛船穿行其間,死域快速擴張,上下四維包括邊區。邊區如黑夜中飄搖的一盞燈火,一陣微風便可熄滅。
薑靜流脆弱的**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亞空間行駛,七竅流血。
男子冷哼一聲,伸出一指插入被禁錮的死域中,仿佛水入油鍋,死域激烈地反應,糾纏手指,手指化灰,男子折斷手指退開,一個黑洞應運而生。被撥動的死域震**一番,吞噬黑洞,整個宇宙的能量場抖了一抖,能量波動從邊區蔓延開去,無數有感應的大能抬眼看向邊區的方向。
最後降臨的是一片熟悉的原野,一層層金黃的稻浪退去,爬上山麓進入厚重的研究中心,白玫不吃不喝守候在實驗室外注視青色光繭的變化,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生命的氣息。
“一切你關心之物都做了告別,現在,你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薑靜流張開眼,滿眼碧綠,她回到了歸元。
男子高高舉起拳頭,“這個宇宙沒有不可違背的力量,但是不會是現在。監察會依然對這個星域擁有最高的控製力。我可以瞬息間帶你在宇宙中來去自由,但依然違抗不了監察會一個小小的空間鎖。”
薑靜流噴出一口鮮血,露出燦爛的笑,“我看到的剛好相反,就正如,我在你眼裏必死,但是......”薑靜流凶狠地抹開嘴角的血液,咬開舌尖,一口血噴向大地,無數潛伏的綠色符籙爭先恐後湧向鮮血所在之處,化為龐大的龍卷風,纏在洛桑樹幹上,旋轉著深入地底,一根黑色的石柱緩緩上升。
男子驚異地抬頭,黑色石柱不斷向上生長,暗金色的符文在表麵流轉,速度越來越快,萬千金光揮灑,紮入大地,歸元慢慢停止旋轉。
“你做了什麽?”男子不可置信,“居然連接星核?”
薑靜流冷冷一笑,仰頭高聲,“姒元——”
一座高塔應聲而起聳入雲霄,一道白光從塔中射出奔向遙遠的邊區。
薑靜流露出微笑,“現在我已經完成我要做的事,接下來,我隻要活到玄女抵達此處就好,你看,我設定的目標從來不高,但是......它實現了。”
男子麵色冷峻,龐大的拳頭攜帶無匹的威力落下來,直指薑靜流頭頂,姒元從塔尖撲下抵擋,身體化為碎片,隨後流川奔過來,卻隻來得及纏住那拳頭,隻眼見薑靜流被銳利的拳氣割裂。
薑靜流噴出胸中一口悶氣,現出早被抽幹能量的空間罩向地底升起的黑色石柱,石柱嵌入空間裂縫中,對撞,爆裂,大6以洛桑神木為中心,八條巨大的裂縫射向遠方,裂縫下達萬米地底,幾可見奔湧的岩漿。
薑靜流打出最後一個手印,空間裂縫瘋狂運轉,通過黑棍接入歸元星核,抽取行星之力。脫力開始讓她眩暈,合眼之前,整個世界一片紅光。紅光蔓延開去,灼燒她的身體,痛感真實,小腹抽痛,薑靜流猛然清醒。
“阿流,你醒了?”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薑靜流張開眼,側頭,依然身在自己的小飛船中,鍾舒敏端著一杯果汁笑吟吟站在床頭,“起來喝一杯果汁吧!”